（五十七）
(上)
施小絮看到婆婆阴沉着一张脸，就知道这次回来是回来打仗的，天空也趁景一般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有一场暴风雨要来，车站内的人就像蚂蚁一样，整个车站就像一片叶子，车站外面的世界就是茫茫的大海，人头涌动着，急急忙忙的四处奔走，充满了混乱的危机感。施小絮看了改成一眼，改成已经看到他爸妈，冲他们招了招手，带着小絮挤过去。两个人好不容易挤到公婆面前，老太太瞅了施小絮的大肚子，就对改成责怪道：“改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小絮这么大的肚子，你怎么让她来了？”改成立马嘿嘿的笑，不说话，老太太继续毛着脸责备道：“这火车上这么挤，车站上这么多人，济南又不比南方，这几天天气也不好，孕妇五六个月的时候很容易流产的，这女人第一次要是流产了，以后也不容易怀上孩子。”施小絮原本一张脸努力笑着的，可是婆婆一直絮絮叨叨，说的话就像扔出的小飞刀，每一把都命中在她身上，她脸上的笑就没了，握着改成的那只手也紧了紧，让改成明白过来，改成只得对老人说道：“妈，这不是没事吗？”老太太仍然说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带小絮过来，你看，她现在这么辛苦。”施小絮原本心有不悦，可是听到老太太这么说，她打着为她着想心疼她的幌子，却埋怨她过来，她也只能微微笑着，当好意领了。这时候，小絮公公说话了，他对老伴说道：“唉呀，你有完没完，一碰到儿子就没完没了，怪不得儿子不愿和你住，你啊，这么爱唠叨，谁都不愿意和你打交道，这车站人这么多，人挤人，挤死人啊，别说了，快点找个地方落脚吧。”老太太瞪了老头一眼，还想说什么，改成立马说道：“妈，爸说得也对，这车站人太多了，人多小偷也多，我们带了首付的钱过来呢，不安全。”改成这么一说，老太太也立马想起她放在内衣里再包了好几层的几张存折，立马也没心情愤怒生气了，紧张道：“儿啊，那我们快点走吧。”小絮心内好笑，想着还是改成理解他妈。一行人往车站外面走去，小絮对改成和家公充满了感激，她想着这个家公还不错，不爱多管闲事，对她也不错，只可惜这婆婆有点厉害，她原想着一个人生了一场大病，生命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按理说，对人对事应该宽容许多，可她的婆婆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老太太心里也有小算盘，想着这儿媳妇真是盯得紧啊，这么大的肚子跑过来，肯定就是想在购房合同上写上她的名字，不许写上她和老伴的名字，她可不能让她这么做，这房子，关系是他们易家的，钱也是他们易家的，房子不管是首付还是贷款他们两个老人出了大头，怎么能写儿媳的名字，老太太想着，就算她今儿个跑过来了，她也不能让她得逞。
一行人到了宾馆，虽然已经春天了，在南方已经柳绿桃红，可是在济南，北风依然刮骨尖刀一样的吹着，地面上下着小雨，路面湿湿的，空气中的寒意很重，走在外面，就像在冰雪世界行走。小絮走路非常的小心，双眼紧紧盯着路面，一只手紧紧握着改成的胳膊，生怕摔倒了，她没有心情顾及到后面的公婆，老太太一个人摇摇摆摆地走在后面，又穿着厚重的黑棉袄，跟个肥企鹅一般，也是因为路面太湿太滑，不敢走快了，便何况，她本来身体就不好，也走不快，老头子比她走得快一些，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一路悠悠地走着，跟无事逛大街的老人一样。一边还背着手看着两边的街景，有时候看到有卖狗的，他也凑上前去问个价，看到卖字画的，他上前去还要评价一下那字画是假的，看到有卖盆栽的，都想着买两盆回去。施小絮和改成有时回头看到老头子，小絮心内就好笑，想她家公倒是很名士派，不过，这样的老头好相处啊，不管你的事。年轻人就怕老人爱管事。老太太却不一样，一个人被远远地落在后面，小絮这次因为肚子大了，也是特别的小心，害怕突然摔倒流产就一切都完了，所以这一次去宾馆的路上，她没有精力去顾及被落在后面的婆婆，再说在车站的时候，她千辛万苦地坐车到济南来，老太太却十分的不满意，那些话明显都是说给她听的，指桑骂槐，小絮对这个婆婆慢慢也改变了态度，怀疑她不是一个好婆婆，而是有恶婆婆的潜质了，第一次回改成乡下老家结婚的时候，老人因为生了病，小絮当时又愿意嫁给她儿子，所以虽然对小絮不是百分之百的满意，可还是很高兴的，对小絮也还算不错，小絮呢，因为老人得了这种病，对老人一直抱着同情之心的，这次买房，倒是让她的态度慢慢改变了。
一行人终于到了宾馆，改成还是像上次那样订了两间房，他爸妈一间，他和小絮一间，一行人刚出电梯，到了他们房间的楼层，老太太就对改成说道：“儿啊，你让小絮休息吧，妈有事情要告诉你。”施小絮就警惕起来，想着背着她交待儿子的肯定没好事，不过她当场也不便发作，人家都挑明了不想和她说话了，只想和儿子说话，她也犯不着厚着脸皮一定要上前去听个清楚。改成笑着说好，对老人道：“我先把小絮送回房间，妈，你那房卡不会用，你就在外面等一等，我一会就过来。”老人说好，和老头子往另一边过去了，改成帮小絮开了房间，把行李放下，小絮自己开了暖气片，身上依然穿着厚厚的棉衣，围着围巾，站在那里，一时也分不清暖热，心里想着事，只顾发呆。小絮心情不好，改成在卫生间试了一下水温，走出来对小絮说道：“小絮，卫生间有热水，你要是身上冷，就洗个澡，要是怕滑的话，你就等我回来，我帮你洗，不洗也行，你现在肚子这么大，你在房间休息吧，我去我爸妈那一会儿。”改成说完就要走，施小絮开口了，她缓慢地转过身来，叫了一声：“改成。”改成愣了愣，抬起头来，施小絮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脸上都是欲语还休的表情，改成笑了笑，对她说道：“怎么了？”施小絮想着现在到底要不要表明态度，她这次回来是一定要在购房合同上签字的，改成明不明白她的心思，如果他伙同她老娘，他们易家齐打伙欺负她，那么这婚姻她也不要了，她犯不着这么可怜，如果这个男人不疼她，她又何必为他生孩子受这么多苦。她在心里负气地想着，情绪就像大海里的波浪，一个个不曾止息，可是她回想她和改成在临安说的话，她的坚持，她想着他肯定应该明白的，再说了，如果真要和婆婆争什么，她还是先不要吭声好，等婆婆先动刀剑，到时候她才应付，显得楚楚可怜的样子，改成也会站在她这边帮助他，所以现在没必要咄咄咄逼人的威胁自己老公，态度强硬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婆婆既然要作恶婆婆，就让她去做好了，她就扮演软弱的受气小媳妇，希望得到老公的爱护好了。所以施小絮的心境平和下来，她看了改成一眼，微微笑一笑，原本打算声色俱厉地告诉他，她是一定要在房产证上写她的名字的，现在却笑着，温柔文静地看着他，改成走过来，对她道：“小絮，怎么了？”施小絮笑了笑，倚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站直了说道：“妈找你说话，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我冷啊，没你我睡不着，我等你。”
改成心里一阵温暖，想她这么亲近他，他妈在火车站外面不客气的对她说了这么多，她竟然没有当他话说他妈一句坏话，改成的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对小絮也是欣赏的，所以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我尽快回来。”
易改成走出房子，随手把房门关上，走到他爸妈隔壁的房间，他爸妈果然不会用那房卡，两个老人站在外面在小声说着什么，看到改成来了，便噤了声。改成笑了笑，接过他老娘手上递过来的房卡，笑着开了房门，三个人进去了。
老太太把行李放在地上，对改成说道：“改成，妈要和你讲清楚一件事情。”改成就说好，心里也知道多半是怎么一回事。老头子坐在一旁打开电视机看新闻，对改成说道：“儿啊，国家说物价又要涨啊，你说会不会涨，这***啊——”老头子最喜欢和别人讨论国家大事，他是老共产党，又是退休的公务员，对于国家很有主公翁精神，谁贪污腐败，谁不关心老百姓，他都很愤怒。改成就说道：“爸，是的，现在油价也上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