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上)
第二天是周末,按照平时的安排,这一天左袆和罗哲明一起去杭州的安定医院看他住院的母亲。罗哲明一宿都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了,他在那里收拾东西,左袆仍旧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一床被子如麻花一样和她的身子凌乱的绞成一团,她窝在被窝里蓬着头一动不动。她仍然在生他的气,昨天罗哲明居然不打一声招呼就从她娘家走了,她气他太不给她面子。做人老公的男人,陪着老婆回一趟娘家,竟然独自走了,让她娘家人怎么想?她因为知道自己婚姻出了问题,就更是拼命的想把面子做好,让家人都知道她婚后生活过得幸福。因为当初要嫁给罗哲明是她不顾众人的反对,执着坚持的缘故,只可惜罗哲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她。她实在太伤心了。
想起临走的时候,她母亲送她出门,不无担心的问:“你和哲明处得还好吗?”左袆只反复说好好。晚上一个人开车回到家里,罗哲明早就上床睡了,两夫妻睡得毫无关系,一张床仿佛有天涯海角的距离。冷战了一个晚上。罗哲明想着到杭州去,如果左袆不陪着去,他就只能坐汽车去杭州了。家里的车子毕竟是她的,再说了一直是两口子一起过去探望的,他如今一个人坐车过去,他母亲势必又要担心。所以收拾好了之后,在穿衣镜前看到左袆仍旧睡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便一边穿皮鞋一边对她说道:“今天要去看妈了。”
左袆没有吭声,心里却在冷笑,你终于记得起我了,要照顾*时候你就会想到我,平时就想不到了?愤怒和委屈让她沉默。
罗哲明看到她不吭声,知道她多半是在生昨天的气,心里也觉好笑,想你大哥那种人你反倒怪我头上。真是可笑。我娶了你左袆一个,不代表就得给你们左家做奴才。我没犯贱到这份上。他因为穷,就越发的把自尊看得珍贵,面子就像一个玻璃器皿,一定要轻拿轻放,安心保管着,谁也不许伤及一下。因为他穷得除了自尊什么都没了,他唯一的东西如果再被人践踏,他都找不到生活继续下去的意义。这婚姻让他失望,失去的他都失去了,施小絮,他的爱,他的快乐,他的尊严,他的自由,得到的他却全没得到,母亲的病依然发作,妹妹仍然不听话。罗哲明就像一个即将要爆炸的火药筒,他只差一根引线了。而左袆呢,她却并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满腹委屈。一笔账细细的从头算起,她不顾一切的嫁他,他一穷二白,家里一屁股债,一摊子乱事,她都不计较,她长得不差,又是富家小姐,多少男人追,她都不希罕,不顾一切的嫁给他,只是因为爱他,可他呢,结婚后,碰都很少碰她,结婚不到半年,几个星期不*这像话吗?他不爱她,睡梦中喝醉了酒叫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陪她回一趟娘家,可以不吱一声的独自离去?这男人里子面子都不给她,不但不爱他,连可能爱上她的希望也不给她,他简直太过份,这是左袆的逻辑,委屈一直积压在内心,越堆越高。就像用积木一层层搭起来的高楼,委屈往上面多搭一层,这楼就微微摇摆几下,只要再加一个,多想几分,这岌岌可危的高楼就会轰然倒塌了。
罗哲明已经穿好了鞋子,他跺了跺脚,提起行李袋,走到床边,静静的瞅了一眼左袆,左袆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裙,白色的手臂裸露在红色的被面上,在清晨的阳光下,这画面十分的诱人,罗哲明静静的看着她,左袆的心意慢慢变了,想着只要他走过去,拉她起床,抱她一下,亲吻一下,她就立马收拾打扮和他一起去看他老娘,无奈,罗哲明只是咧开嘴角自嘲似的笑一下,然后不吭一声的转过身出门去了,他心想,你不去难道我就去不成?娶了一个并不爱的女人,两个人谁也不理解谁,俨然两只笼子的鸟,睡在同一张床上,成了法律上最亲密的两个人,这也太荒谬了。房门“嗒”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满室的沉寂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左袆扛不住了,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哗的流下来。
罗哲明坐上了去杭州的长途大巴。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倚着车壁坐着,阳光透过车窗玻璃从外面照进来,他不得不眯着眼睛躲避太阳的直射,对面和他同排的是一对情侣,女孩子大概晕车,车子开动之后,她就把上半身伏在男友腿上,两只脚蜷在位子上,在那里睡着了,黑色的长发垂下来,在阳光下异常的耀眼,罗哲明无意看到,自然的想起施小絮,那个有着黑亮的长直发,一心一意爱他,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到临安来投奔他的女孩。他竟然负了她,他那么爱她,却把她推向了别人的怀抱。失去了施小絮,罗哲明的一颗心就像永远缺了一块,怎么补也补不了。
到达杭州安定医院的时候,他陪着母亲在医院的花园里晒着太阳。他母亲恢复得不错,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短头发拢在耳后,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也很干净,精神状态很好,看到他时,笑着问起他家里的情况,左袆怎么没来?罗哲明自然不想让老人知道他和她吵架的事情,只简洁的说她忙。他母亲虽然疯病发作起来很吓人,可是清明的时候却有如镜子,目光可以直接穿透人心,她看了一眼罗哲明,不紧不慢的对他说道:“婚姻是一双鞋,合不合脚自己知道。哲明,实在是过不下去,你就离婚吧。”
罗哲明没有吭声。
他母亲没有看他,视线望着远方,在那里慢慢说道:“我这大半辈子已经过去了,也富过穷过,钱就是这么一回事,没了它不行,多了也就那样,没必要为了它浪费一生。你爹就是太贪心,当时我劝过他,不要那么不知足,家里的钱够花就行了,可是他却一心想着不停的把生意做大做大,到后来却破了产,落得一无所有。现在人也不知在哪里,也不知道还活不活在这世上,你说他这么多年,我们又没搬家,他不可能找不着,怎么不回来见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