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爱

第十二章 各自的世界(下)

(下)

罗母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哲明父亲破产并没有打击到她,甚至说,他父亲同时玩失踪,就像空气一样的蒸发了,也没有打倒她。打倒她让她变成神经病的,是他父亲破产后在外面彻底不归,在断续从别人处听来的消息里,据说他在外面又有了另外一个女人。他不回家,对他们母子也不负责,罗母曾经试着去找过他,但总是找不到人影。再接下来,哲明,哲琳慢慢长大,他们要读书要花钱,而她一个女人家,只有六百块钱一个月,好在事业单位的工作长久稳定,还能救她一命。但是事业单位就是这样的,稳定不会失业,可是当外面的人已经大把大把赚钱的时候,里面的工资却几年不见涨,仍然如蜗牛一样慢慢往上爬。她每个月都操心着钱不够用,再加上同事越来越有钱,开着车来上班,在办公室炫富,这样的今昔对比,她在左思右想里,终于受不了刺激,疯了。

事后多年,罗哲明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当时他十岁,在小学读四年级,晚上放学准备回家的时候,他舅就站在校门口,手里牵着他妹妹。那是个冬天,天黑得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妹妹穿着红棉袄,衣服被他母亲用米浆浆得硬硬的,让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僵僵的,被绳子捆得笔直,就像两个粽子,北风像刀子一样刮人,他把两只手抄在棉袄口袋里,看着一筹莫展的舅舅,一步一步挪到他舅舅面前。妹妹的脸已经冻红了,静默在那里,他舅就对他道:“晚上住我那去吧。”罗哲明问起他母亲呢,他舅舅只说:“你妈生病住院了,这些天不能照顾你们。”除此之外,再也不肯多说。但是亲人之间就是这样的,对小孩看似维护,当面不说,可是在传递消息的时候却又非常的不小心,小孩经常能听到,罗哲明很快就在舅舅和舅妈聊天的话语里得知他母亲发疯住院了。他舅妈在房内对他舅说道:“到底有多厉害,听说有的疯子一定要关起来,否则会上街杀人的。”他舅舅就烦恼的道:“把她单位的窗玻璃全砸了,一个领导被她用玻璃刺伤了,因为年终评奖她没得一个优,质问领导的时候,领导说她什么都不会,她受不了刺激就疯了。”

第二天罗哲明上学的时候,一个调皮的男生凑到他面前,对他嬉皮笑脸地说道:“罗哲明,听说你妈成了神经病,是不是真的?”罗哲明默不作声,那男生就在他面前学着疯子模样又叫又跳,罗哲明再也无法忍受,就冲了上去,两个小孩扭打在一起。他赢了,可是那打败的小男孩从此看到他,就叫他:“神经病,神经病的儿子!”一直到他考上大学离开家乡。而且尔后,只要是和同学起了争执,要吵闹打架了,对方总是嚷他是疯子的儿子,这句话就等于是掐了他命门。罗哲明永远忘不了从小到所受的那些屈辱。周末的时候,他舅舅带着他们兄妹去看了他住在安定医院的母亲。母亲和从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头发蓬乱着,整个人好像处在一种慌乱的光晕里,他就是那时候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神。

其实事后回想起来,第一次发病的经历根本不算什么,与后面反复发作的苦难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因为此后,亲戚对于他们家已经不热心了,每次他母亲发病,亲戚除了出力还要出钱,而且出力也还罢了,这些治病的钱却是打了水漂,永远不要指望收回来的,亲戚人人都有个家要维护,到了后面几年,亲戚看到他们都躲着了,他母亲发了病也无人出来主事,最惨的一次,他母亲疯病发作,脱光了衣服在街上打滚,他从学堂里跑出来,在大街上看到了,他母亲蓬乱着头发,一群人围着她,冲她扔垃圾,她呵呵的傻笑着,不理不睬,罗哲明走到母亲面前,对着不认得他的老娘呜呜哭泣。从小到大的生活,对于罗哲明来说,就是一条苦难聚集而成的河流,人情冷暖,在十几年的生命里全部尝了一个够。他努力读书,渴望快点长大,离开这个让人害怕憎恶的地方,妹妹却走向了和他截然相反的道路,她读中学的时候就打架逃不过学,和着混混在街上吸烟。成了一个问题少女。在罗哲明的生命中,自始至终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只有左袆,只有左袆,对他一往如初,资助他给他母亲治病,供他上大学。因为她家有钱,可以由着她胡乱花。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可笑,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罗家比左家有钱多了,可是自从他父亲出事之后,他们两个家庭差距就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不可跨越的鸿沟,左袆在告知她父亲要嫁给罗哲明的时候,她父亲鄙夷的说道:“门不当户不对,以后有你好受!”他们两家已经有了巨大的门第落差。

车子直接开到了家,悄无声息的进了车库,左袆拿好手袋,对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哲明说道:“到家了?”罗哲明没有反应,左袆心里疑惑了,她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倾过身子来,对他关心道:“哲明,你没事吧。”她的声音软软柔柔的,就像入口的棉花糖,罗哲明却闪身躲开,推开了一壁车门,下去了。左袆知道他有心事,呆征了一刻,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心里也略有些失望,今天一大早出发,原想着她今天在他母亲面前表现好,他感动之余,也许会有一个快乐的晚上。现在看来,恐怕又要成空了。他们结婚才半年,可是两个星期没有*了。左袆害怕不安,可是她也无计可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的争取和罗哲明*的机会,来证明他们之间没有事,他们的婚姻是对的,没有任何问题存在。

张妈在家里做了许多可口的饭菜,可是罗哲明只是吃了几口就推说吃饱了回房去睡了。他胡乱洗个澡,就躺在床上看起来书来。左袆很快也进了房间,她还是不甘心的,不希望他们*间隔的期限变成三个星期。那样的长度会让人无端的恐慌。今天是周末,她有勇气给自己主动的理由,到了周一至周五,她就没勇气了。因为罗哲明多半会说,“明天要上班,太累了”,他这样的借口不止一次了。今天他就不能这样推托了。左袆去浴室里洗了澡,换上了一条黑色的性感睡裙。为了给他一个好印象,她甚至把私密地方的毛发又重新修剪了一下,让她整个人显得洁净美丽,无懈可击。出浴室的最后关头,她站在镜子面前,对于自己的仪容进行了最后的审视。娇小美丽的女人,有着时下最流下的短发,两边的鬓角俏皮的卷起来,越发的显得她一张脸小。她虽然身高不够,可是腿却很长,腰细臀翘。身体比例还是不错的,而且瘦,身上没有一处多余的赘肉。她读高中的时候,就有男生追了。男生总说她长得像小S,而且比小S性格要温柔许多。她也并不是丑小鸭。

这样的审视之下,左袆有了几分自信。她笑了笑,走了出去。然而,让她非常失望,从她走出浴室一直到走到床上躺下,罗哲明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一直低着头在看书。书有这么好看吗?不是书,就是电视,总是他最好的挡箭牌。她躺在罗哲明的一旁,心里很难过,想着自己真是犯贱,怎么这么贱呢,这样贱贱的爱着一个男人,连*都要开口乞求。

“哲明,在看什么书?”罗哲明仿佛可以一直这样不说话,沉默一个晚上,只得她主动开口,打破这岑寂。

“嗯,一本小说。”罗哲明含糊应着,视线依然在书上。两边的床头灯开着。桔红色的灯光让房间里一片暗淡,哲明穿着白底蓝格子的棉质睡衣,这睡衣是结婚是她给他挑的,带着黑框的眼镜,竖着枕头靠在那里。他的平头有一些长了,头发大概刚洗过,还没有完全干,有几缕粘在耳朵边。他是五官太过帅气的男人,单从侧面看,书卷气也是逼人而来。左袆就是喜欢他,爱着一个男人,不管怎么看都是最好的。

一腔柔情让她的心情好了几分,自信让她索性厚着脸皮有了行动,她鼓起勇气把手伸了过去,裸露的手臂伸长在他眼前,十指揸开着,在他的书上面左右挥舞,对他俏皮道:“不要看书了好不好?”

“不要胡闹行不行?”罗哲明却把书拿开,眉毛微微皱了皱,身子往外侧了侧,简直就是背对着她,弯着身子继续看着书来。左袆就好像被最爱的人扇了一个耳刮子,她索性坐了起来,按捺句火气,柔声细语的对他道:“哲明,我想*,我们*好不好?”

这样说出来,身子僵了僵,等于是最后的脸面都豁了出去,如果他拒绝,她就颜面无存了。她等在那里,可怜兮兮的希望他笑着拥她入怀,吻她,她睡衣的吊带因为她斜着一边的肩膀,带子滑下来,里面因为要入睡,没有穿内衣,大半个丰满洁白的*裸露在空气里,她没有把带子拉上来,故意的想诱惑他,罗哲明却沉默了,好半响,他合上书,慢慢转过身来,和左袆面对着面,左袆继续紧张的等在那里,双手在被面下面已经攥成拳头,罗哲明平静似水,她于他,仿佛是透明的存在,左袆隐隐感到不对,可是她已经把自己,身心全部抛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罗哲明沙哑着声音说道:“左袆,我今天心情不好。”

左袆一呆,身子往边上一歪,落在床单上的时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把刚才的话轻轻一回想,泪水更是如泉涌一样打湿了枕巾。他一直对她很冷,现在更是冷淡得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