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爱

第九章 罗哲明的母亲(下)

(下)

“我晚上要加班,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她很快的挂了电话,重新在电脑面前坐下来,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往事就像回流的河水一样,一下子又到了她心田。

小絮来临安的时候,罗哲明曾带着她去见他母亲。虽然江浙大部分人家都很富有,家里至少有个几百万。可是每个地方有富就有穷。罗哲明家里就很穷。小絮当时并不介意,想着有爱就行了,事情发展到后来,好像是罗哲明想变得有钱点,聚了左袆那样的富家女了。施小絮仍然记得罗母的样子,像所有江浙女人一样,个子矮小,皮肤偏黄,不过五官挺精致,对她也很好,她第一次到罗家,老人热情的招呼请她坐,拿出水果点心请她吃,还拉着她的手问起她家里的情况,是一个很热情慈祥的老人。不过小絮总是感觉有点怪怪的,老人头发蓬乱,走路做事都要比一般人慢半拍,眼神初看起来很亲切慈祥,可是看第二眼,就显得莫明其妙地狂乱,第三眼第四眼也是。总之感觉哪里有一些不对劲,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小絮还记得她当时在房间里坐得累了,走出门去的时候,两个邻居大妈正欠着身子往罗家窥视,一个在那里说道:“这样的人家,也只有外地女人好骗!”

施小絮心惊,抬头看了一眼那说话的陌生女人,那女人立马噤了声,两个大妈互相碰碰手,悄没声音的走了,小絮心里迷惑不解,听刚才的话,好像罗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样,她们是说罗家很穷吗?如果只是穷,她倒也无所谓的。

此后,她便一有空就会去罗家陪着罗母,想着她是她未来的准婆婆,自然要好好表现,给老人留个好印象。罗家除了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没有其它人,小絮有时候和罗母聊起家常,老人就告诉她:“哲明有个妹妹,叫哲琳,在外地读书,他爸爸啊,在外面做生意,经常不在家。”小絮也就信以为真,因为外地读书,外地做生意常年不归家也是正常,心里还想着老人挺可怜的。她和老人的感情很好,老人甚至到她公司给她送过点心,施小絮那时候很幸福,想着未来她是不会有婆媳问题的,然而,在她憧憬着和罗哲明婚后的生活时,罗哲明却约她出去,告诉她他要另外娶别人。直到现在。

施小絮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心里想着罗哲明那么紧张,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老太太不见了?失踪了?看他那么着急,应该不像骗人的,再说了,他也没有理由要骗她?她一直对他不闻不问,他又何必自找麻烦。施小絮想不通这其中的原由,对老人也是担心的,只希望她没事就好,坐到晚边十点的时候,她收拾手袋,准备回员工宿舍,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看到几个保安站在那里,拉着一个老太太,那老太太的身影十分的熟悉。

小絮征了一征,定睛看过去,只见那老太太力气十分大,两个保安驾着她两只胳膊,她却仍然踢着两只脚,手上的竹杆四处挥舞着,嘴里大声咒骂,有好几次,一只胳膊从保安手里挣脱出来,拿着竹棍对着保安劈头盖脸的打,四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小絮想起罗哲明打给她的电话,心里猛的吃了一惊,意识到不远处的老人就是罗哲明的母亲。她快速走过去,借着路灯光辩识清楚了,果然是罗母,保安一边驾着她,一边对她说道:“这里你不能进去。”另外一个保安说道:“送医院吧,这是我们这里著名的女疯子,疯了十多年了。”

女疯子?

施小絮眼睛睁了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走到保安面前,对她说道:“她怎么了?”保安笑了笑,对小絮解释道:“这女疯子闹着嚷着要进员工宿舍,我们不许她进去,她就拿石头砸宿舍大楼的玻璃,我们拦阻她,她就拿棍子打我们,你看,这都是她打的伤。”施小絮看着老人,老人也看到她,不过已经不认得了,眼里都是疯狂的神情,保安把她胳膊向后,牢牢反扣住,让她动弹不得,手上的竹杆也被保安收缴了,她无可奈何,突然朝保安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嘴里愤愤有词的咒骂着。

那被吐了唾沫星子的保安愤怒了,大吼道:“快送神经病院吧,这是谁家的,人疯了没事不要让她乱跑啊!”有人说:“是罗哲明他老娘啊,有没有有罗哲明的电话的?”小絮当时来这个公司工作,是罗哲明托熟人找关系进来的。当时他们在商量结婚安家的事情,小城市不管做什么事情靠的就是关系,当然,如今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施小絮对于眼前的一切征了,保安部开了一辆车过来,保安推着老人想送她进车里,她死活不肯,在那里奋力挣扎着。施小絮慌乱之下,用手机很快联系了罗哲明,罗哲明很快就过来了。

他大步的走过来,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脸色显得特别苍白,在夜色里走过来,就仿佛只看见他一张脸在那里移动。左袆穿着一件薄昵大衣,腰系那里有几个水晶拼成的品牌名“GUCCI”,她紧紧抿着嘴唇,高跟长靴细细的跟急切的叩着地面,像一阵风般快步跟在罗哲明后面,罗哲明推开众人,小絮看到他了,他却仿佛没有看到施小絮,脸上俨然带了一副面具,径直走到他母亲面前,对老人说道:“妈,我们回去吧。”

老人却对他嘿嘿一笑,“卟”的一声,朝他也吐了一口唾沫。人群里有人哄笑,施小絮潜意识里往人群里退去,罗哲明现在太可怜了,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看到了他如此可怜难堪的境地,他的母亲竟然是疯病不定期发作的女疯子,她这是刚知道!在路灯光下,罗哲明两道浓眉耸在一起,左袆从随身的手袋里掏出面巾纸,罗哲明胡乱的往脸上擦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也没有摘下来。他随手把纸团丢在一旁,然后又向他母亲走过去。大家都饶有兴趣的等待事态发展,毕竟是是亲生儿子,罗哲明勉强扯开笑脸,走到老人在前,从保安手里接过老人的一只胳膊,老人没有反抗,相反变得老实安静,她低垂着头,蓬乱苍白的头发在夜风中飘飞着。事情到现在也快结束了,左袆很有默契的走到另一边,扶着老人另一半身体,两个人扶着老人远去。在近的距离里,施小絮看得仔细了,左袆穿着黑色的靴子,手上拿着同色手袋,脖子间印花的红丝巾成为了亮点,是她一身低调装扮的点睛之笔。这是一个很会打扮自己很有女人味的女人,她的腰极细,转过身的时候,背影袅娜无比。施小絮正看得她出神时,左袆却偏过头来,犀利的视线向她这边投过来,准确无误的落在小絮身上,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施小絮心里一惊,立马把脸上的表情全部收拾起来,身子僵了僵,迎上左袆的视线,左袆直直地看着她,眼里有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说:“看,你永远比不了我,留在临安也没有用!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永远是我在他身边。他母亲是疯子,你知道吗?你今天才知道吧,他们罗家到底是怎样的情形,你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

施小絮不敌左袆,她苍惶低下了头。左袆的车子就在前方,很快的,他们把老人送上车,左袆转身走到前面,让罗哲明坐上了副驾驶,她坐在驾驶位上,开着车子离去了。整个过程中,左袆做事情无畏无惧,有条不紊,十分老练。施小絮情不自禁的想起左袆对她说过的话,“我和罗哲明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这一刻,施小絮相信了左袆说的话。因为她今天所做的一切是如此熟练,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可以肯定,左袆早在她施小絮之前,对于罗家的具体情况,了解了一切。

众人仍然站在原地议论,“罗家真是可怜啊。”“罗哲明那小子娶了左家的闺女,也算是明智。”“听说他以前喜欢一个外地的女人。”施小絮知道要说到自己身上了,小地方的八卦传得快,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另位一个人的饭后谈资,她立马借着夜色匆匆消失了,踩着高跟鞋急急进了员工宿舍的电梯,电梯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她才松了一口气,在等待电梯上升的过程里,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心境再也平复不下来。

罗母竟然是疯子。罗哲明以前和她提起他母亲有病总是不肯多谈。他后来跟她解释,他大学毕业回老家就是为了照顾母亲的病,小絮一直以为是别的病,没想到却是神经错乱。而且听说疯了十多年,那么也就是说在罗哲明小时候他母亲就疯了。怪不得他总是不肯提起他家里的情况,怪不得她第一次看到老人的时候,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正常人和神经病能一样吗?他母亲为什么会发疯?有时候不也和正常人一样吗?

施小絮心里有如乱麻,理不清一点头绪来,她一直想知道罗哲明到底有什么秘密,如今知道他母亲的真实情况了,她却更加迷惑不解了。电梯到了,电梯门应声而开,小絮呆了一呆,匆匆走了出去。

她一个人回到宿舍,坐在床沿又发了一会呆,仍然理不清这前因后果。想起从前,罗哲明大学毕业,大城市不去,执意回到他老家,可能是他母亲疯病发作,他爸在外面做生意,他妹在外面读书,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回来照顾他母亲。施小絮点了点头,想着事情极有可能是这样的。她后来到临安,罗哲明带她去见他的母亲,却没有说出他母亲具体是什么病,大概是羞于启口,从小有一个疯病母亲,罗哲明大概没有少被人嘲笑,也许他不想被她嘲笑,所以一直只说是生病。有些地方,他是没有骗她的。施小絮回想起这些,突然想到在罗哲明大四的时候,有一天他们隔着女生宿舍的雕花铁栏杆在那里说话的时候,罗哲明心碎和无奈的眼神。

至于左袆,小絮努力想理清她和罗哲明的关系,左袆是本地人,很爱罗哲明,他们青梅竹马,左袆从小熟悉罗家的一切,罗家很穷,老人得这样的病,可能是反复发作,时好时坏,需要治疗,她施小絮家境一般,出不起这个钱,所以罗哲明最后选择了富家女左袆?

可是罗哲明为什么不把真实情况告诉她呢?没有告诉她就直接和她说分手,她连知情的权利也没有吗?如果她一早知道是这样的缘故,对于他抛弃她,另外娶别人,也能抱着体谅的心情。可是他却并没有这样做?再说了,如果左袆真的和罗哲明从小一块长大,在她小的时候,她就爱上了罗,那么,罗哲明大学时候和她施小絮在一起,就是脚踩两条船?这样的男人未免太过份!

原本伤心的情绪又转变成气愤,感觉自己可能只是他无聊寂寞时光的一个调剂品,也许他罗哲明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和她天长地久。他在长沙读大学的时候,一个人太没意思,刚好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对他主动表达,所以他们就在一起了。如果真是这样,叫她情何以堪?她不顾一切全心投入的初恋,难道只是别人的消谴?可是罗哲明曾经对她多好啊。只是为了想和她多说一些话,就能在大雪里站三四个小时,直到变成雪人。

施小絮脑海里更加糊涂。她看着静静的黑夜,突然就急想哭。因为今天发现的一切让她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混乱了起来。原以为,罗哲明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他喜新厌旧,嫌贫爱富,所以抛弃她,可是现在,却好像另有故事?他母亲在他小的时候就是一个女疯子。他是有苦衷的,可是这苦衷小絮却并不理解。施小絮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间发呆,洗浴间的水笼头可能没关紧,在那里滴水“嘀嗒嘀嗒”的声音传过来,一声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