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上)
两个人结婚过日子,感觉比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要过得快。曾经有人说过,为什么要结婚?因为一个人过一生日子漫长又无聊,找个伴侣吵架闹腾一下,时间也就过去了,看来是很有道理的。转眼就要过年了。说起过年,小絮是想回自己在长沙老家的。大学毕业来浙江工作两年,第一年她在杭州飘着,第二年原打算带罗哲明回家给爸妈看看的,结果罗哲明和她分手,伤心之下,自然也不想回家,到现在,她已经是三年没有回自己家了。
当时离开长沙,非常轻松的上了火车,简直没有多想,总以为家永远在那里,离开了任何时候想回来就可以回来的。可是在外面飘了三年,她才发现,很多时候,一个人是越走越远,飘泊有时候就是一条不归路,在外面不管多么想家,有时候就是腾不出时间回去一趟。一年难得回去一次,归家变成越来越奢侈的行为。小絮想着过春节要回娘家。而改成呢,他老家是山东的,小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回家,所以想着要问问他的意见。
一天晚上,等到改成从外面回来,她就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浙江有一种习惯,就是平时的时候,家里的成年男人都会跑到全国各个地方去做生意,辛苦一年,拼命赚钱,到年底了就全回来了。所以过年的时候,江浙特别热闹,街上到处都是名车宝马,车如流水马如龙。晚边呢,只要一入夜,天边就会出现许多灿烂烟火,从进入腊月开始,夜夜火树银花就没有断过。
小絮和改成坐在出租房子里的时候,房东家的大儿子从山西那边回来了。一家人就在外面放烟火,那天他们没有拉窗帘,烟火“呯呯啪啪”地升到半空又落下来,缤纷灿烂的花火,熊熊燃烧着,简直就像要烧到他们房子里来。或红或绿的火光映着小絮和改成的脸,他们在或明或暗的光影里静静相伴,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小絮走到改成身边,挨着他身子坐下。改成原本在看电视,见她突然亲近他,便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把她抱在怀里。外面的烟火依然不停的绽放,两个人就在震耳欲聋的焰火声中静默着。
小絮想了想,对易改成说道:“改成,过年怎么办?”
改成愣了愣,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小絮说道:“我想回家。”改成征了征,没有作声。一年前,他带小絮回去办过喜宴,然后今年在浙江两个人领了结婚证,但是小絮家里他从来没有去过,如果去她家的话,可能要再办一次喜宴,可他现在没有钱,身上的钱勉强够两个人的路费,没钱难死英雄汉。所以他沉默。这也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面临现实的压力。
改成和小絮认识也很多年了,从小絮读大学时就认识了,那时候他在长沙工作。他是山东人,没有读大学,高中没考上,就胡乱读了一个电大出来了,毕业后在家乡开了一个买各式手袋的小店,结果不赚钱反倒蚀了本,又不想在老家呆着。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是想出去走走的,特别是年轻的时候,所以他在一年中秋节,吃了团圆饭,就坐上火车出来了,在火车站买票的时候也是没什么目的,就是随意看到长沙这个站名,想着就到长沙吧,所以买了票就到长沙来了。改成事后多年想想,觉得一切也许是命中注定,冥冥之中,那么多的大小城市,他之所以到长沙,也许就是为了认识施小絮。
他从小絮读大学时就认识她了,可以说他在罗哲明之前认识施小絮的,不过那时候他刚出社会,在大学生施小絮面前太自卑了,第一眼看到小絮的时候不是满心的欢喜,而是心痛。按理说,在对的时间遇到爱的人,应该是快乐才对,可他却是痛楚,那种尖锐的带着淡淡绝望的痛楚。
此后多年,他为了将来有更好的前途,南下广州深圳打工,从最底层的销售员工做起,做到销售经理,也算得上是一个白领了。
在深圳的大公司,那些前台、秘书、助理总是羡慕着对他说道:“易经理,你们做销售的多好啊,不用按时上下班,经常出入高档饭店和娱乐场所,祖国大好风光免费游,拿的工资也是最高的。”销售这份工作,好像是特别风光体面,特别对于他这种没有大学学历的打工崽,能够有今天,他十分感谢销售这个平台,可是销售也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轻松,有时候业绩上不去,简直能把人逼疯。
从施小絮进入大学,到她来浙江工作两年,这六年他一直在深圳那边做销售,和小絮也一直是电话网络联系。小絮是一个非常不世俗的女孩子,自从认识他之后,从来不会因为他不是大学生就看不起他过,她对他很真心,把他当作好朋友,什么都肯对他讲。可是改成的心里,从第一眼看到施小絮开始,就不只是想把她当普通朋友的。那种尖锐的痛楚,在无数个深夜,带着绝望重现。他从来不曾忘记。第一次见到小絮,小絮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清汤挂面的黑色长直发,头上带着红色的发卡,肩上背着红色的手袋,脚上的红色水晶凉拖,抱着几本书亭亭玉立的站在那,笑着看向他,这个形象,在两个人分别的日子里,一直久存在改成心中,成为他辛苦打拼的动力。他想他能够走出来,有今天,成为一个销售经理,他是要感谢施小絮的。
小絮来浙江工作的第一年,易改成母亲在家里病倒,查出得了乳腺癌,他姐姐打电话要改成马上回家,妈妈没见到他之前,就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那时候,改成第一次慌乱无助,在深圳只得给小絮打电话,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就哭了,小絮二话没说,要他到杭州来找她,她陪他一起回家,那时候,她千里迢迢的来投奔罗哲明,罗哲明不肯见她,她一个人负气飘泊在杭州。
她陪改成回了他老家,改成妈妈很喜欢施小絮,一定要给他们办婚宴,而且坚持办完婚宴她才肯动手术,老人是小学退休教师,有一些文化,知道癌症手术有风险,也许进去了就出不来,她不放心唯一的儿子,所以如此坚持。改成自然是没意见,他担心小絮不同意,因为知道她一直喜欢一个浙江的男孩子,没想到,善良的小絮却同意了。两个人在他老家办了婚宴,成了假结婚。改后事后经常回想,小絮也许不爱他,但可以肯定,她不讨厌他,也许有些喜欢他。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对今后有了信心,他相信假以时日,总有一天,小絮会忘掉从前,真正爱上他,就像他爱她一样。
老人终于放心进了手术室,手术成功,这两年,身体也没什么异样,如今打电话来,也只是催着他们俩快点生孩子。
两个人一个回杭州一个回深圳后,对于老家那场婚宴,改成也不敢当真,他对施小絮充满了感激。但是没想到,大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絮最后竟然真的和他领了结婚证,两个人正式结了婚。故事说起来时间很短,两个人却感觉,在一起仿佛是千山万水走过了。易改成如今回忆起从前,往事就像倒带的风景片,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他不是不感慨的。
小絮毕竟是女人,没有改成那么成熟老练,想不到那么周到和遥远,她只是想念父母,想回家了,她在那里轻声说道:“改成,回我家过年好不好,加上今年,我已经三年没回家过年了。”想起家乡一到腊月就会忙活起来,打扫房间、杀年猪、腌制腊肉腊鱼,到了小年,每天鞭炮阵阵,满地的红色鞭炮屑子——小絮更加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