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将仕家做生药铺子的主管的这些年,许宣有一个发现,李将仕家的药材货源异常充足,从来无需担心有药物的匮乏问题。
后来,他才得知老将仕在年轻时,曾救过一个胡商的性命,那人在北方经营药材生意,正巧和李家一拍即合,于是将药材以稍低的价格优先供应给李家,以报答对方的救命之恩。
老将仕凭借这一点,逐渐崛起,将自己家的生药铺子做到临安府远近闻名。不过,他的野心也就到此为止,并未想过更进一步。毕竟,老将仕虽然是一个生意人,却不是追逐利润的野心家,更是惟利是图道德败坏的奸商。
许宣在书房见了老将仕,并未请罪,而是对老将仕说了四个字——狡兔三窟。如此,立刻便引起了老将仕的好奇心。然后许宣方才开始陈述自己的观念,他对老将仕道:生药铺子是李家安家立命的根本,但是单单经营一个生药铺子危险性太大,一旦有所变故,便是坐吃山空的局面。而李家人丁不少,并且会逐渐增加,若是不能尽快开源,势必会导致亏空的局面出现。
故而,将李家的生药铺子从新开一个分店才是当务之急。但是开设分店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临安府的生药生意早已被瓜分一空,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所以,在临安开分店的风险太大。
如此下来,李家就之剩下一个选择,在其他府县开一个生药铺子。但是问题便在这里,若是没有十分懂行的主官,生药铺子必然开不下去。许宣的机会就在这里,他提出了一个老将仕无法拒绝的条件。
许宣的生药由老将仕家负责进货,他只负责销售出卖,而所得利润,许宣得七,李家得三。但是,三年之后,许宣经营的生药铺子将自动归李家所有,许宣只能占据两成的股份。若是该生药铺子有所亏损,那么,许宣将以自己的后半生为李家打工以偿还亏损的欠账。
总之,按照这个条款,李家将稳赚不赔,决没有半点意外!这正符合老将仕求稳的心态,故而,双方才能最终走到了一起。
不花费一文钱,许宣空口白话,便拿到了做生意最重要的货源,这已经是最大的成功。而如今,他只需要一个机会,和一点点的启动资金用来租用店面。
回家将这许多年存下的一点银两取出,许宣置办了烧鹅、鲜鱼等,满满一桌的酒席,又打了一斤的烧酒,方才坐在桌前静静的等待姐夫李仁归来。
先回来的却是姐姐许娇容。许娇容将自己买来做饭的菜蔬放下,立刻大惊小怪起来,责问道:“汉文,我们都是你的至亲,有什么事不能明说,为何还要如此破费?”
许宣微微一笑,并不着恼,对于自己这个姐姐的秉性,他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许宣道:“阿姐,我们或许会很长时间内彼此相见不着了,所以,弟弟才会整治这一桌酒菜,权当分别宴了!”
许娇容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汉文何出此言?”
许宣见许娇容急的脸色发白,连忙出言安抚道:“姐姐休要惊慌,汉文将要同李将仕家合伙经营一家生药铺子,故而我很可能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回到临安了!”
听了解释之后,许娇容便立刻转惊讶为喜悦,然后又陷入了深深的担心之中。许娇容问道:“老将仕家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汉文你没有吃什么亏吧!”
许宣微笑,缓缓的化解许娇容的紧张情绪,直到她放松下来,方才开口说道:“老将仕古道热肠怎么会占我的便宜,不过我倒是有事要请姐夫帮忙。”
许娇容道:“今日县尊吩咐他到乡下办事,回来的会稍晚一些。”
许宣道:“无妨,我等着姐夫便是了!”
许娇容没有多说,转身进了内房,过了一会儿便又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许娇容对许宣,道:“汉文,过来!”许娇容比许宣大不过七八岁,但两人自幼双亲俱亡。俗语有云:长姐如母!
一直以来,是许娇容将不懂事的许宣一手拉扯大,在感情上,许娇容却像许宣的母亲一样。如今,许宣终于决定走出她的羽翼,准备一个人奋斗,让她的心情激动而又复杂。
她抚摸着那个凤纹描金红漆盒子,眼中似有不舍,旋即将盒子打开,道:“汉文,出门做生意,不能没有本钱,这里是我积攒下来的一些私房,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大约值个三十七八两银子,你一并拿去吧!”
顿了一下,她又道:“这些原本是准备你大婚时动用的,但如今你既然有心上进,姐姐怎么能不加支持。”
许宣笑了一笑,他生怕自己若是不笑一笑的话,将会立刻痛哭起来。许宣没有片刻的推辞,他将描金的盒子收好,然后仰头看天,对许娇容道:“姐姐放心,许家的未来,就看我的了!”
等星光遍地的时候,李仁终于回到了家中。大老远便可以听到他跟左邻右舍的寒暄,嗓门极大。
李仁还未入家门便闻到了酒肉的香气,大喜道:“今日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吗?弄得如此丰盛!”等他跨进了门,立刻看到了许宣和许娇容相对而坐,很是温馨。
许娇容道:“今日是汉文整治这一桌的酒肉!你们慢慢享用吧!”说完便向里屋去了!李仁也不客气,上席之后先扒了一只鹅腿啃了起来,许宣也恼,给李仁慢慢的斟上一杯酒,慢悠悠等待下去。
李仁吃的干净,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尊舅今日坏钞,必有所图,我们都是至亲,直接明言即可!”
对待李仁,许宣便不再像对许娇容一样敷衍。李仁身在公门,而且是最底层的小吏,可以说经过看过的事情,比单纯的许宣多出百倍,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让李仁挑一挑毛病,绝对没有半点坏处。
两人边吃边讲,直到杯盘狼藉,李仁也有了三分醉意,方才结束。
李仁指着许宣的笑道:“汉文糊里糊涂了一辈子,这一次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老将仕看上去没有吃亏,但是他却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说实话,汉文,你准备做几个生药铺子,姐夫我当仁不让的支持!”
许宣嘿嘿一笑,道:“姐夫的眼光果然犀利,不错,汉文并没有想过只做一间的生药铺子,我准备暂且在镇江或者苏州开一间生药铺子,积攒一些经验教训,待一两年后,再大干一场!”
李仁哈哈一笑,道:“汉文好不老实,连我也要瞒着,你是准备自己开辟新的生药货源,免得总是被离家卡住喉咙,对吧?”
“真是后生可畏,心大如天哪!可是,我要送给汉文一句忠告!”
“汉文洗耳恭听!”
“万事没有想象中那般艰难,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要做好吃苦受屈的心理准备啊!”李仁心中感慨,语气萧索,明显是有感而发。
许宣平淡的一笑,道:“汉文此次不成功,则成仁,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退路!”
李仁道:“那就好!首鼠两端必然得不到好处!”随即便转换话题,道:“汉文想必是本金不够吧!”
许宣隐瞒也隐瞒不了,爽快的道:“正是如此,还望姐夫大力支持才行!”
李仁沉吟了一阵,道:“自古以来便是救急不救穷,汉文的事我不能不支持,但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许宣是一个爽利的人,点头道:“那是自然,该出的利息我一分都不会少!”
李仁默默计算了一下,缓缓的道:“开第一个铺子不需要太多的银子,买一副生药橱柜,租赁一间铺子,都是渐渐淡淡便行,暂且借你四十两银子,可够了吗?”
许宣摇头,道:“姐夫,我第一年不过是试一下水,关键是打通南北的生药货源,来往应酬,若是没有百两银子,怕是不够。而且,我还要自小培养一些人预备做将来的生药主管,四十两银子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
李仁想了一下,道:“好吧!你说的有理,但是百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我自己这里也没有这样多的现钱,最多只能支助你八十两,再多便没有了!”
说完之后,李仁尴尬的一笑,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道:“我有一个族叔在镇江做生药铺子的生意,或许你可以去哪里碰碰运气,我写一封书信,让他带你入行如何?”
这才是许宣的真正目的,没有人脉,冒险涉足一个新的行当是十分危险的,这个时候,每一行都有行会,行首,不是你随意的开店便可以入行的。若是没有相熟的人介绍入行,到时候,必然教你赔的连底.裤都当掉!
许宣自己呆子一名,自己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依靠李将仕和李仁,而相比之下,自然是李仁更加可靠一些。
许宣站起来施礼,道:“姐夫稍带,我这便去写下文书!只是我们没有保人,该当如何是好?”
李仁大手一挥,道:“写下文书已经足够,我们至亲,还要什么保人!”
许宣转身回房,连脚步都轻了几分,点燃油灯,特意的将灯芯挑亮,如今他的光明未来就在眼前,已经不需要节约这一点灯油了!
磨墨,挥毫!
一篇文书一触而就!许宣虽然没有倚马千言的本事,但是区区一篇文书还是不在话下的,工整的瘦金体罗列成行,将和李仁之间的约定写的清清楚楚,年利两分也都白纸黑字写的分明。
许宣自己再检查了一遍,没有丝毫的瑕疵,他感到非常满意,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