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佛国

六十七.歌女

酒馆中觥筹交错,划拳声、说笑声嘈杂如同鼎沸,戴着歪布帽,身体微躬,手中拿着木盘瓷壶的数位小二在人群中穿行如织,时不时伸出衣襟擦了擦额头,挥出几颗浑浊浑浊汗珠,笑容却一直固定在脸上从没有断绝。

这些酒友全都沉浸在美酒的芬芳与聊得起劲的话题中,谁也没有在意大门口走进了一个脸色俊俏的书生,在他们看来,丰远城人流熙熙攘攘,每天不知多少人慕名而来,这位俊俏书生,或许是其中一位前来游玩的富家公子哥吧,毕竟要想在这醉仙居吃上一顿所花费的也不是一个小的数字,在场的这些酒客不是城中的名门世家子弟便是手中有些余钱的商贾。

陈昊见这一楼有些吵闹微微皱眉,也不管一旁店小二诧异的眼神,径直朝着通往二楼的红木梯走去,身形在阶梯上踏出蹬蹬蹬的声音,这才将这小二给惊醒过来,后者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看往陈昊姿态更加谦卑,仿若对待无比尊贵的客人一般。

难道说这二楼有什么猫腻不成,竟然能让这名小二的态度发生如同天壤之别的变化?陈昊心中暗暗忖道,身形行过一处拐角,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是一愣。

这楼梯的尽头竟然是没有了路,而是悬挂着一副巨大的水墨画卷,上面寥寥几笔花了几扇门窗,一股墨香位扑鼻而来。

他看着一旁小二疑惑的眼神,体内识念透体而出,洋洋洒洒的落在这副画卷之上,少顷便心中了然。

原来是一个小小幻阵!陈昊心中笑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幅画卷便是通常所说的障眼法了,属于修道者的一个小小法门,一些小门派也通常用其遮掩山门所在,若是体内没有真元的凡夫俗子硬闯,怕是就会在此迷失,狠狠撞在一处坚硬的墙壁之上,将额头都碰出几个包来。

看来这醉仙居二层是唯有世人口中的仙师才能进入了,怪不得方才登上台阶,非但底下的谈笑声音为之一顿,连这店小二的脸上也尽是谄媚讨好之色,恨不得脸上能笑出一朵花儿来。

他探明一切再不犹豫,衣襟一摆,嘴上露出淡淡从容笑意,朝着这副巨大水墨画卷走去,背影挺直如峰,像是从这画卷中跳脱而出,此刻又重新没入一般。

触碰之时微微有些阻碍,仿若在水中沉入了一连片柔软的海藻之中,陈昊见状周身气息轻露,便如同一只精通水势的鱼儿,轻易摆脱了道道纠缠不见。

陈昊只觉前方一亮,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个宽敞无比的大厅中,一盏盏橘黄色的灯光在头顶闪耀,将整个空间照得是富丽堂皇,两只巨大的仙鹤铜炉中正散发着缕缕青烟,脚下地面铺满了条条彩绸,无数宝石镶嵌在立柱之上,如同繁星点点看得人眼花缭乱,处处尽显奢华。

精雕镂空龙纹桌椅,其上的翡翠玉瓶中插着几棵灵气逼人浓绿欲滴的水仙,一些穿着罗裳的奇美女子正在一旁平台之上搂着丝弦管乐,弹奏着轻灵仙乐,为首的一名身着绿裳,眉心中点了一颗红色的美人痣,一对素白如藕的手臂不停拂动眼前的一架古筝,发出叮咚扣人心弦之音。

桌椅上稀稀落落的坐着数十名道人,有的如他一般穿着锦袍的公子哥,也有的两鬓斑白一副仙风道骨,见到陈昊的道来,琴音轻轻勾出一个环绕不绝的尾调,最终停了下来。

还不等那些道人皱眉抗议,那身着绿裳的女子却是轻轻一笑很倾城,款款起身道:“这醉仙居又来了一名仙师大人,令碧儿心中好生欢喜,这位大人看起来很眼生呢,难道是第一次来这丰远城?”

她微微侧身,对身旁的一名女子吩咐道:“萍儿,还不收拾出一张上好桌椅,备上一壶翠霞仙酒,莫要怠慢了这位客人。”

“是……”那萍儿行了一礼轻声应道,脚下迈着碎步,身形转到一扇巨大的锦绣屏风之后,不过片刻便手中托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盘走了出来。

她将陈昊引到一张宽大桌椅上坐定,巧笑如嫣,衣袖轻摆带出缕缕香风,那玉盘便悄无声息的落在桌上,留下一个勾魂入骨的眼神转身缓缓离去了。

这玉盘中摆放着一壶羊脂白玉制作的酒瓶,瓶身上雕刻有一副百鸟朝凤图,刀工细腻圆润,栩栩如生,令他心中暗赞不已,这样一件堪称巧夺天工的工艺品若是放在他前世,怕是要引得无数玉器爱好者的争抢,即便是花费上再高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可惜在这里算是明珠暗投,被当做普普通通的酒器使用。

陈昊伸手揭开小巧玲珑的瓶盖,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顿时铺面而来,这种香不是才方步入这座醉仙居所闻到的浓郁香气,而是一种清新淡雅如同一朵白素兰花一般,令人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高雅低俗,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

迫不及待的将这瓶中琼浆倒入一旁的玉杯中浅噙一口,首先触及的是一股冰凉如同天山融化的雪水,吞入腹中则化为春秋天空斜挂的朝阳,令整个身子暖堂堂的,说不出的舒服。

待还想多品尝几口时,那身着绿裳的女子却又幽幽说道:“各位仙师想必都已知道碧儿这次宴请的目的,如今曲艺表演已罢,不如就开始吧。”

“等等!”陈昊闻言将送至唇边的美酒重新放回桌面,脸上疑惑问道:“什么目的?可否说来听听?”

绿裳女子微微一愣,随即嫣笑道:“差点忘了这位年轻的仙师大人是第一次来我们醉仙居,也罢我就为你分说一番吧。”

话音才落,一名身材魁梧的修士却是不耐烦的喊道:“还要什么分说,凭白浪费时间!碧仙子你尽管开始今天的正题,至于这欠收拾的小子,便由我来代为分说吧!”

他大手虚抓,一道无形的手掌朝着陈昊所坐方位奔袭而来,带着股股如火炽烈气流,震得地面上的桌椅震颤不已。

收藏擦到那铜鹤的尾巴,后者无声无息的消融了一小半截,足见其气息的强烈霸道,这哪里又是起的什么教训的心思,分明是带着满腔杀意。

陈昊甚至一时间以为是灵武宗追杀他的人已经赶到了此城,并将他辨识了出来,可随即却是摇了摇头,这只无形手掌虽然来势汹汹,却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灵武宗的那令他心悸的神通。

他快速扫了四周一眼,却见那些修士见此情形有的同情,有的漠然,有的兴奋,有的幸灾乐祸,心中不由冷笑一声,双眼注视杯中的琼浆,后者“噗”的一声腾空而起,凝成一根薄如蚕翼的水剑,直直迎向那来袭的无形手掌。

却闻“砰”的一声巨响,水剑的尖端崩散,也将那无形手掌给炸得粉碎,几颗墙壁上镶嵌的水晶被声响震落,在地面上发出当当的声音,那水剑却是余势不绝,朝着那名魁梧修士反袭而去,眼看瞬间就要命中此人的眉心,却见一道绿光幻动将这柄气剑缠绕一空。

“谁!”陈昊冷哼,急急看去,却见那绿光停歇,竟是那名身着绿裳的女子出手将他的这道攻势给挡了下来,在袖口上留下了淡淡的酒渍。

什么!陈昊心中有些吃惊,想不到这女子竟然也有着一身高深莫测的修为,他那柄水剑虽然是他随手而发,但即便是丹成修士大意之下也会着了道来,以此推论,这女子绝对有丹成以上的修为。

他脸色沉凝如墨,双眼灼灼的盯着这女子,并没有为心中得出的这个结论而感到有什么惧意,普通的丹成修士,以他如今的修为还真是可以全面压制,甚至斩杀湮灭神魂。

绿裳女子见状皱起眉头道:“这位大人倒是好手段,将奴家的衣裳都弄湿了呢,今日是碧儿的宴会不宜有血气沾染,不如我做个和事老,双方看在奴家的面子上罢手如何?”

陈昊才待开口,却见那魁梧修士脸色煞白,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汗珠,闻言恶狠狠的说道:“哪里跑出来的贱种,竟然敢对本少爷起了杀心,简直该死至极,风玄二老,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掉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抽出他的神魂来,事后我父亲必定有厚厚赏赐。”

“什么!”陈昊心中一凛,看到这名魁梧修士一旁豁然站起了两名头发灰败的修士,一身气势凌厉如刀,眼中杀机凛然。

“是,岩少爷!”此二人齐声应道,一蓝一青两枚法器已经在身旁闪现,如那灵蛇吐信,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感受着所谓的风玄二老体内如奔涌浪潮的元力,陈昊双瞳中激射出道道精光,一朵小小青莲已经藏在了左手手心,十指指尖更是幻化成了秘银之色,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那绿裳女子却是扔出一道长长的绸带,将整个大厅空间隔成了两块,口中幽幽叹道:“岩少爷,还有这位新来的仙师大人,有什么恩怨可以等到之后再算,若是在此动手打坏了太多器物,怕是这醉仙居主人也会颇有微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