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呼呼风声混若不闻,只听得心中砰砰巨响。
他心潮涌动,思绪错杂纷乱,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若真如莫图海所说,那之前盘桓在他脑海中的一切疑团也全都有了答案,只是将一个正常的人变为一个冷血无情的存在,未免过于残忍。
即便是如老人所说,浸过那斩心池便会心无羁绊,成就无上手段那又如何,变成那样的所在,也早就不是原来的自我了。
若心如冰石一块,酸甜苦辣都不能使其动摇,那样的人生便如一潭死水一般,泛不起一丝波澜,与飞禽走兽又有何异?
陈昊身体用力挣了挣,可老人的手却像是一块铜箍一般,任凭他怎么使力也不能动摇分毫。
他叹了一口气,问道:“前辈为何一定要带我去那斩心池?”
莫图海极速奔行的脚步微微一顿,身形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在一片充满暗红色泥土的地域之前停住。
他冷哼一声,“你之前虽然连连击败两位武生,可下手却实在太过妇人之仁,若换做是他人如此挑衅老夫,我早就将其斩杀当场,即便捅破天那又如何?”
陈昊皱眉,暗自腹诽,自己已经使那两人重伤昏迷,虽然不如那萧云青那般狠辣,下手却也绝对不轻,何来什么妇人之仁?
再说你叫我捅破天,可天塌下来又有谁给撑着?若不是急中生智将玉佩逃出来挡灾,只怕你还会躲在暗处不肯出来,成风武馆的长老哪位是省油的灯,是那么好得罪的么?即便是你自己,也不是丢了那两人一粒疗伤灵丹?
“老夫需要的是一个强势的合作者,而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窝囊废!等浸过这斩心池水,撇去心中一切羁绊,才能成就大器!”莫图海冷冷说道。
“可晚辈不愿!”陈昊直视老人变了颜色脸庞,坚定不移的拒绝道,语气不卑不亢,“人有七情六欲,那才能称之为人,只知杀戮,与走兽何异?晚辈不愿做这个一个杀戮傀儡!”
“你敢讨价还价?”莫图海脸色铁青,嘴中狠狠吐出几个字,“此事我意已决,有不到你推三阻四,信不信我一掌毙掉了你,再另外寻一个听话的武生?”
陈昊神色漠然,淡淡回道:“除了我之外,前辈还能找得到连服三粒鱼龙丹而不焚躯而亡的人选?”
“难道我不能直接找到一名绝顶天资之人?”莫图海脸色变幻。
陈昊眼神明亮,像是看透了事情的一切虚妄,他轻轻一笑道:“前辈若是能够找到,之前也不会在我身上大费周折了,再说那样的人,身边怎么没有高手相护,即便前辈想要下手,想也是十分麻烦吧!”
莫图海神色一变,双眼透出精光,死死盯着陈昊,忽然干笑一声:“你倒也算是机灵,猜出了这背后的事实,只不过虽然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死去,可你以为停在这里不走我便没有其他手段了么?”
陈昊心中一凛,老人这句话语气森然,难道他还有着什么依仗?
正暗暗猜测之时,莫图海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右掌往他的背上轻轻一推,使其身形往前冲了几步,踏在那暗红色的土壤之上。
“前辈若想这样逼我进那斩心池,从此做那杀戮傀儡,那我宁肯自断经脉而亡!”陈昊高声叫道。
莫图海桀桀怪笑,他提着那一盏青灯,也踏上了此地,脚下的泥土冒出滋滋的声响,如同退潮一般从他脚步过处离开,露出原本的青石地板。
这些泥土竟然仿若活物,陈昊心惊,连忙看向自己的双脚,却惊骇欲绝的发现上面已经附着了一层一层的红泥,正十分迅速的朝他全身侵蚀而来!
什么东西?他惊问道,双脚使力甩了一甩,想将这些红泥给甩落在地,却不料这些红泥竟然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在不停的增多,便是这么一小会,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腰间。
“前辈,此时何物?”陈昊终于慌了神大声喊道。
莫图海眼中精光四射,却没有一丝相助之意,似乎这一切本来就是他刻意所为,青灯光辉也仅仅罩住他的周身,没有分薄过来一丝一毫。
他淡淡说道,像是沉浸了遥远的回忆。
“可曾听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脚下成片的暗红色土壤,其实便是人的血肉之泥!”
“什么!”陈昊震惊,他一时忘却了自身的危机,注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头,心中骇然,那得多少尸骨才能化成?可既然是血肉铺就,为何不闻血腥之气,又为何具备灵性,犹如活物?
莫图海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口中说道:“一个大派的崛起必定伴随着无数小派的覆灭,我成风武馆能在短短时间内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也当然不能免俗,这些血泥都是在讨伐征战之中战死的人血肉化就,小派鱼龙混杂,却也有着不少高手,便是随行的天易宗使者也有陨落者,这些修道之人善于沟通天地元气淬炼肉身,与众多武者的血肉混合,机缘巧合,却形成了这么一块广袤的灵地!”
原来如此!陈昊暗暗点头,却忽然感觉阵阵胸闷,低头一看,原来就方才不多久的时间,这些泥土已经侵蚀到了胸口,一种压抑暴躁之感从心底滋生,他心头一震,连忙催动元力化为元罡,想将这些东西从身上分离开来。
可无坚不摧的元罡这次似乎遇到了对手,在血泥的疯狂冲击中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便会片片崩碎。
他这才方寸大乱,高声喊道:“前辈果真要置我于死地不成?不怕一场筹划全都化作空谈?”
莫图海摇了摇头,手中淡青色的灯焰在微风中摇曳不定,他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而是开口拒绝:“被这些血泥包裹并不会让人死亡,只会让你迷了心智,你心智既迷,心底便会听到这片血泥中央斩心池的呼唤,被这气息融合,束缚自解,脚下亦会不停向前,直至没入那池水之中!”
“什么?”
陈昊听得毛骨悚然,原来这莫图海早就筹划好了一切,可笑自己还妄想以性命做要挟,却不料踏上这片血肉化成的灵土,一旦被迷了神智,连性命都将不再是自己的。
他身形奋力挣动,却犹如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之中,无论如何挣扎也是徒劳无功,体表的元罡变得越来越淡,便如同一块暴晒在烈日底下的寒冰。
他挥拳,却犹如击中败革,没有取得一丝成效,心底惨然,暗忖难道就这样放弃了么?绝不甘心!
他大声怒喝,像是一头撞进蛛网的昆虫,一刻不停的在疯狂挣扎。
却终究无力回天,只听轻微的一声脆响,体表元罡如同气泡一般被挤碎开来,无尽赤红遮住他的眼帘,心头只觉嗡然一声,无穷纷乱暴躁的情绪从身上裹住的红泥传出,滚滚如潮,不停冲击着他的心神。
霎时间,他的心志便布满了无数的裂纹,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四散。
他叹息一声,知道只要过上一会一切抵抗都会无用,心灰若死。
却在这万念俱灰之际,一股股暖流从灵台中汩汩流出,充满了他的经脉,融化了一切暴躁阴冷的气息。
陈昊心头一亮,心神与这些暖流一触,顿时恍然大悟,暗骂自己果然愚蠢之极,之前竟然不向佛珠器灵藏空法师求救,以至于竟熬到了山穷水尽。
周身裹覆的泥土仍然往体内渗透这阴冷邪恶的气息,可这些气息才方进入,便被这些暖流同而化之,甚至这些暖流在融合这些气息之后,数量竟然有了丝丝不易察觉的增长。
他心头一下大定,意识沉入灵台之中,却见那藏空法师满面笑容,早已是恭候多时。
“多谢大师再次出手相救!”陈昊感叹说道,方才之景,至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应当的,应当的。”藏空呵呵笑道,“你如今是承载佛土传承之人,出手相助自是应该,何况净化这些血气污秽,于我也大有裨益!”
“哦?有何裨益?”陈好奇道。
藏空法师右手微微抬起,陈昊眼尖,发现他那宽大的袈裟袖口一角,已是多了一丝淡淡的金纹,不停变幻着图案,蕴藏着无穷玄奥。
陈昊迟疑的问道:“这是上次所没有的?”
藏空点了点头,说道:“小须弥法阵在佛门万千神通中只能算上末流,不过我受创颇重,净化这些污秽后才终于恢复一丝,才能在袈裟上布下此阵。”
“哦?那此阵究竟有何用处?”陈昊好奇道。
“须弥为芥子,此阵覆盖之处,能将来敌攻击转入虚空而不伤己身。”藏空法师面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