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信弃义的小人,混蛋!”李四海站在船头,急败坏地骂道。
日期过了五天,山东方面说好了粮草,一直没运到。直到刚才,承影第四营才得到军情司的通报。宋国突然出兵,十万大军越恒山出雁门关,几乎兵不血刃地从辽军手里取了寰、朔、应三州,稍作修整后,河东大营都部署杨彦卿亲率大军北上,直逼云州。正在围攻大同府的夏国军队顿时陷入两面受敌的窘境,宣德军刘屈通又再度叛夏降宋。与此同时,宋国关闭了东函谷关,断绝了和夏国的贸易。西京还抓了不少来往于夏宋之间的走私商人。整个洛阳和长安之间一片风声鹤唳。
宋国这次突然出兵,大大出乎夏国朝廷的预料。因为宋国朝廷向来保不住秘密,就在出兵前,要不要借机收取燕云,宋国朝廷上下议论纷纷,连茶馆里的贩夫走卒都引为谈资。夏国在上京的使者萧并还在上下奔走,向宋国重臣言说厉害,竭尽所能的打探消息。谁料想,宋国这一切都是迷惑人的烟幕,河东大营就这么突然地出兵了。不但夏国使者萧并连一点风声都没得到,连许多宋国的朝廷重臣事先也被蒙在鼓里。
不过,李四海最为愤慨的却是。山东的粮草就这么没了。辽东汉军已经付给的镔铁怎么算帐,河北大营也一声不吭。不但这笔帐大大吃亏。而且,承影营将镔铁卖给宋国军队,真要计较起来,干系非小。从前宋国水师虽然袭击海外属地,但本身护国府也不太重视那些地方。可是现在,宋国铁了心要夺云州,辽宋合力取关中的盟约也早已吵吵得天下皆知,谁知道宋国这次不宣而战,出兵西京道,会不会是进攻关中的前奏?夏宋交恶到这个地步,辽东承影营和宋国河北大营之间的交易,虽然早已呈报大将军府,但大将军府一直都沉默以对。落在有心人手里,李四海和赵行德恐怕都要受些牵连。
三艘水师新造炮船从云屯港北上,今天抵达了月洋岛,都不能冲淡李四海满心的愤怒,他仰脖子灌了一口茶水。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保不齐明天护国府就会调水师南下,夺回那些被宋国胁迫过去的海外属地。在离开之前,还有件事要办,那就是狠狠地揍一顿辽国人。
白茫茫的海冰,没有什么变化,辽军仍旧绕道海冰,避开南山城头的炮火,向驻扎在苏州关南的两万步骑输送粮草辎重。只有每天都小心地测量海冰的宽度和厚度,才能知道只需要几轮火炮轰击,这条冰上通路就将被彻底破坏。
“幸好赵将军所料不差,海冰提早融化,明晚上就能登岸,铁山岛粮草勉强够用,”王玄素对韩凝霜秉道,“若是再晚上十日,恐怕就麻烦了。”
海对面突然断了粮草供应,给汉军造成了很大困难。这段日子,三万军兵先后乘海船聚集到铁山岛,其中还有五千女真骑兵。严冬刚过,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所有的军队都不约而同地带着空空的肚子和空空的口粮袋登岛。就算一天只吃两顿半饱,铁山岛上一天也要消耗粮食数百石。王玄素不得不派出亲兵,在附近海岛的营里到处搜集余粮,脊梁骨都快被人家戳断了。假如海冰融化推迟一段时间,断了粮草,好不容易召集的数万大军恐怕就只有分散就食了。
“打一个胜仗,把辽军吸引过来,北面才能休养生息,”韩凝霜凝眸微闪,沉声道,“渡海奔袭辽营的前方将士,就托付王将军了。”她看着铁山岛下,起伏的海面上,不少海鸟上下翻飞,在波涛中寻找食物。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看似自由自在,其实,它们都为在生存而拼尽了全力。
苏州关南太靠近辽国统治的腹地,不适合做为汉军的根本之地。但可以使为虚着,假意和辽国全力争夺此地,将辽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度过了这个冬天,许多辽东的汉民都不愿再奔波迁移,汉军帅府也就顺势推舟,转而力图在北方的渤海故地重建根基。纵然辽军大举征伐,遇着像南山城一样的坚城,久攻不下,因为转运辎重粮草路途遥远,恐怕也维持不下去。
在铁山岛的海岸边,是五千女真兵的营帐,经过一个严酷的冬天,人们显得阴冷而沉默。金国的第一勃极烈,完颜辞不失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一个月前病逝,留下的部将四分五裂。黄龙府已经被辽军攻克,都勃极烈完颜吴乞买退守宁江州,在三十万辽军的围攻下,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女真人曾经有的国家,很快就要不存在。完颜辞不失的亲信部属,既不肯去投奔吴乞买,又无力单独抗衡辽军,只能和鸭绿江女真各部落一起和汉军结盟。攻打苏州关南的辽军,也是为了保护长白山里和鸭绿江两岸的女真部落。
各营都在清点人马,擦拭兵刃。今晚是个圆月之夜,汉军夜渡海。在汉军和女真兵中选锋的五千骑兵先登船,其它人马此地上岸。军兵都用绳子相互牵引,不得喧哗出声。在海滩上集中后,举火突袭辽营。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白色的月光洒在南山城头。不远处,辽军的铁桶炮仍在不时轰鸣。对于炮声,南山城的守军早已习惯,甚至达到了充耳不闻的境界。只要辽军不攻城,这就是一个“安宁”的夜晚。自从巨炮乌龟壳被炸毁后,辽军一直猛攻曾经被炸毁的那段城垣。然而,他们再没有突破这道墙,只留下越来越多的尸体堆成的斜坡,相应的,汉军每天都在加高加固工事,一直到和城墙的其它部分平齐。这土囊、木桩和冰构筑起来的墙,一直都比墙外的斜坡高上五尺左右。
赵行德右手轻轻地拍着青铜炮身,笑道:“据说圆月之夜最适合夜袭,看来是天公作美。”
“总算熬过来了。”童云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在他拍过的地方擦了一把,没有战斗的时候,童云杰会让炮手将火炮的炮身擦得犹如铜镜般锃亮,任何污渍都是不允许的。因为南山城的东边是滩涂,而且有暖流经过,海冰早已不能供人马通行。这天晚上,赵行德将所有的四寸长炮都集中到西面的炮位。战斗一旦打响,这里会是一条要道,无论苏州关北的辽军要南下援应受到攻击的关南辽军,还是关南辽军企图逃回关北,城西都是必经之地。南山城汉军会首先开炮,水师则跟随城头的炮声开始轰击冰面。
夜色已浓,辽军南征大营里,中军帐里仍然亮着灯火。萧塔赤正看着一份圣旨出神。耶律大石不但没有怪罪他顿兵于南山城下,反而称赞伯升豁·蔑尔勃是草原上难得的英雄。宁江州虽然没有攻克,但金国的精兵猛将几乎被消耗一空,因为担心南京道和西京道,陛下的大军很快就要南归。
“没用的伯升豁,居然成了草原上的大汗。”萧塔赤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错,是嫉妒,他深深地嫉妒。那个被自己所看不起的伯升豁·蔑尔勃,居然比海都汗做得更好。就连辽国皇帝也不得不重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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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江州,皇帝亲征的御账四面撩开,耶律大石一身戎装,十几名宿将簇拥在他的周围,个个顶盔贯甲,杀气腾腾地按刀站在契丹日月旗下。北征的辽军连月苦战,虽然疲乏已极,但皇帝陛下能与士卒同甘苦,众军也没有太多的怨言。不远处,金国会宁府的城墙已经火炮轰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可就是没有倒塌。在火炮的掩护下,辽军连日攻城,城中金兵伤亡惨重,连女人也拿起弓箭守城。
假如再有二十天时间,就一定能攻陷这座城池。可是,辽国已经没有时间。会宁府城下,无数辽军冒着箭矢,顶着盾牌爬土山仰攻城池,土山的山顶距离城墙仅仅三尺而已,辽军可以一跃而过,可金兵就守在城墙后面死战不退。
耶律铁哥望着陛下的背影,暗暗佩服,这般险恶的情势,陛下还能够指挥若定。“伯升豁·蔑尔勃,真是一条凶狠的饿狼,”耶律铁哥狠狠地想到,“若不是他横生枝节,去攻打安北军司。安北军司就能与宋国血战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北军司完全被草原部落吸引过去了。”
西京道,是不可能就这么白白让宋国拿走的。而且,夏国已经在关中动员团练军,也不一定针对宋国,南朝人多诡诈,万一夏国再度强攻大同府,有了数十万团练军的支援,就不仅仅是威胁上京而已。
陛下已经下令辎重营整理行装粮草军械,现在便是为撤军做准备。一边全力猛攻金国的都城,一边分兵抄掠附近的女真部落,打得女真人毫无还之力。日后大军南撤,叫完颜吴乞买连宁江州城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