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是一把双刃剑,抛开道德的因素,它或可被称之为一种智慧。会撒谎的人未必都是大人物,凡大人物却都必须会撒谎。生命的舞台上,你或善于造谎,或善于破谎,否则,你无法占据主动地位。江湖就是一个由谎言编织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掌握撒谎的技巧如同初长成的野狼掌握了獠牙的用法。
李虎丘从小就学会了这个道理。八岁以前他跟几个小要饭的一起出去要饭,张铁军负责管理他们。李虎丘是他们中间三个胳膊腿健全的人之一。虽说胳膊腿健全是件好事儿,但他们三个也因此无法像其他被弄成聋哑,掰断胳膊腿的孩子们那样赢得更多同情。这些孩子每天讨要的钱是有任务的,对于三个健全的孩子来说,这笔任务着实不易完成。不过很快张铁军就发现李虎丘总能超速超额的完成任务。甚至比那些聋哑孩子完成的更快。
老实人信奉勤能补拙,聪明人用懒惰的办法改变一切。
当另外两个孩子跪地哭号扮可怜,搞的满头大汗也常常完成不了任务的时候。李虎丘却懂得弄一个纸壳箱,在上边写上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留下一个小开口,然后只需默默站在箱子后边,自有人被箱体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吸引过来,对这个自称跟一个病重要死的爷爷相依为命的孩子加以援手。谎言的力量无声的感染了李虎丘。
从那一刻起,郝瘸子和大旗杆子这两个前浪,就注定要被他拍倒在沙滩上。
李虎丘的早熟是生命想往更有尊严的生活的实物证明。他用最艰苦的训练折磨自己,他牢记黑道上每一个失败的前辈留下的教训。他经常告诫自己,重复前辈的错误跟眼睁睁踩进粪坑的举动一样愚蠢,眼中所见鼻中所闻都是臭气熏天,偏偏还要往里踩,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所以李虎丘到目前为止,努力不止却绝不犯错。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房主的名字已经换成了张曼丽。这是李虎丘送给她的家。虚岁十六的李虎丘身高超过一米七五,已经有几分大小伙子模样。他每天雷打不动的训练从未停歇,他不知道苦练下去会得到什么,却很清楚一旦自己懒惰了,落后了,现在拥有的一切将很快失去。他现在能做两千个俯卧撑,能负重一百斤,只用二十分钟就跑到火车站。这个距离足足有五公里,他每天一个来回风雨无阻。跑完步他除了过去的训练项目不减之外,还增加了八卦掌的训练。这套掌法李虎丘一直坚持按照口诀习练,练习的时候依然是负重,他却将八卦掌游身如龙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天早上他一如既往的跑完步回到院中练习八卦掌。但见他在院子中间摆了四个大簸箕,又在簸箕的中间放了一个木制的假人。他腿上绑着铅块,轻轻一跃跳上簸箕,踩着八卦掌的步伐,围着假人快速转动起来,不时的伸手击打假人。木制的假人身上包裹的厚厚的牛皮,上面已经到处是被打破的痕迹。走簸箕是八卦掌练到高明地步后开始修炼的基本轻身功夫,李虎丘是从那本书上学到的,打千层牛皮却是一个俄罗斯拳击家告诉他的。至于在腿上绑着铅块练习走簸箕则是他的独创。
院子外头有一位老者经过,路过的时候似乎不经意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矮墙里李虎丘的一切动作被老者尽收眼底。尽管他早知道这少年不一般,见到院子里的情形之后仍然禁不住吃了一惊。暗道,难怪楚烈那小子把书给丢了,这小贼的悟性真不是一般的高。他居然发明了这样练习八卦掌的方法,练习轻身功夫的同时练习掌力和步伐。这样的练法完全跳出了师傅教授的套路,虽然对大多数人而言这套方法很不实用,但很显然却是适用于这小子的。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接近暗劲的层次了,这还是自学成才的,如果有名师指点呢?
深秋的哈城北风已开始初露狰狞,驱赶着在城市里流浪的人们回家猫冬。这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李虎丘发现外面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天如约而至。李虎丘感慨又要长一岁,又得给小燕子从新买冬衣的时候,如平常般一推门,却没有推动。院子里的积雪并不厚,大门外就算门洞窝风,也聚集不了多少雪,李虎丘明显感到门是被什么重物挡住的,他从旁边院墙位置一翩腿儿跳了出来,往门口一看不由吃了一惊。一位老者已经冻晕过去,浑身的破棉袄打着补丁,脸色煞白煞白的。李虎丘顾不上别的,赶忙将老者抱起来,拉开门往屋子里跑,边跑边喊张曼丽:“姐,赶紧打一盆温水,小燕子快把爸爸配的药酒拿来。”
说话的功夫,他已将老者平放到炕上,三两把撕开老者的棉衣。露出来的身体居然有着绝不属于老者这年纪人该有的健硕。饱满的胸肌微微起伏着,显示出老者状态的虚弱。李虎丘顾不得多想,接过张曼丽匆忙调好的温水,用手沾了一下后轻揉老者胸膛,为他进行心脏按摩,同时也是最佳的暖血的方法。这些当然又得益于李虎丘读书的好习惯。小燕子乖觉的捧来了一小坛子药酒,李虎丘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对准老者面部一喷,接着又用轻柔的手法,轻轻揉/搓老者的耳朵鼻子。之所以要如此小心,却是防止老者耳朵冻硬了,手法重了一下子给拉下来就坏了。
或许是被酒精的味道给刺激到了,老者打了大喷嚏之后,在李虎丘还想喷第二下之前一下子醒了过来。
一九九二年的冬天,李虎丘的家中又添新成员,一位不知名的老者。能喝酒,能吃肉,就是高烧持续不退,而且自称无亲无故无处投奔,赖在这不走了。李虎丘不是烂好人,但老者却是个耍无赖的绝顶高手,就是不退烧,只要李虎丘跟他谈问仙乡何处的问题,老者就发烧,而且一准儿是三十九度,烧的李虎丘哑口无言。如果说这个家中有人能跟老者说的来,也就只有小燕子了。依依呀呀的小姑娘讲话颠三倒四,跟装疯卖傻的老头刚好有一拼。
一晃儿半个月过去了,李虎丘已经开始习惯了老者的存在。这老头儿尽管毛病很多,睡觉打呼噜,每顿饭都得有酒有肉,每天还得伺候他一盆烫脚水。但这老者也不无优点。
其实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都是一本宝典,就看你能在他们身上读到什么。李虎丘正是读这种宝典的高手。老人风趣的谈吐和对吃的研究让李虎丘大看眼界。时间一长,李虎丘问老者姓名时,老者终于相告,他姓董,名叫董兆丰,自幼孤苦,因为贪吃,故而酷爱厨艺。其实老者知道的东西很杂,远不止只有厨艺和吃的学问。李虎丘敬他年长博学又孤苦一人,从那以后再不跟他提撵他走的事情。
又半个月过去了,老者终于能确认李虎丘确有收留自己之意,而且他也注意到李虎丘和张曼丽的关系也并非自己最初想象的那样。张曼丽的故事老者早听两个吃醉酒的年轻人说过,李虎丘能做到见女色心动而身不动,光这份定力就很了得。老者至此下定决心要传李虎丘一些真本事。
十二月末的一天晚上。李虎丘一如既往的坚持二五更的功夫。晚八点到晚十点是他功夫未成之前雷打不动的练功时间。他站在院中,按照游身八卦掌的套路,围着那个假人开始练习。院子里白雪映照着灯光,能见度极高,只见李虎丘每一次出手击中那个牛皮假人,便都会激起碎屑飞溅。晚上练习他是不带任何负重的,因此身法也格外灵便快捷。如果此刻有外行人在此观看,定然要对李虎丘的功夫佩服的五体投地。
今晚的李虎丘状态格外的好,只觉得每出一拳,踢出一腿都打出了生平得意。他越打越高兴,猛然回头往屋子里看,其实他是想找个人分享他这种酣畅带来的快乐。冷不丁发现董兆丰不知何时已搬了把椅子坐在房檐下看着他。夜里的寒意很重,董兆丰身上披着一件羊皮大衣,神色间并未流露出对严寒的敬畏。
李虎丘没多想,过来关心的问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吧,屋子里暖和,别回头再给您冻的高烧不退,好家伙,您那些日子发烧可把我折腾坏了,不过您那烧也热的怪异,就跟现在满大街那些气功大师表演的似地。”董兆丰没急着动地方,而是问李虎丘:“虎丘,你这是练拳呢?”李虎丘怪好笑的说道:“我这可不就是练拳嘛,不然是干什么呢?”董兆丰摇摇头道:“我看不像,以我的眼观看,你那不叫练拳,你那叫猴戏,光有个拳架子,八卦掌的功夫你一点也没真正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