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应当只是一种很朴白的境界。没有太多玄妙的绮丽,不在云端之上,就一如它朴白那样的混迹在这片尘嚣之中。是莲花争艳中静谧独立的。又是担心着了相的,于是所谓的禅,不过就是这大千世界中存在的一种形态,一份守望罢了……
走近褶皱布满曾经必定是英挺面庞的老喇嘛,王七步还以佛礼,道了声“大师您好。”
老喇嘛双眸中闪现释然,就用清晰标准的汉语道“孩子,你也好。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想结一缕佛缘,多少年后换一枚舍利而已。”王七步从容道。
“呵呵,莫要嫌老喇嘛说话不中听,这佛缘孩子你怕是结不得的。”老喇嘛笑道,然后又在思索了一下之后说道“不过也是不需我佛庇佑的,你与这女娃都是得了大造化,将来必定是名声彰显、多子多福的人间不空世界。”
王七步因为有云岚这样的活神仙垫底表现还相对好些,但是本来还有些迷惑的李婉瑶的眼睛里确实写满了震惊,将王七步的臂膀搂得更紧了。
“那大师你为什么说我与佛无缘呢?”并不打算在“造化”这一问题上深究下去的王七步问道。
“杀伐重了些。”老喇嘛直接道,然后又惋惜似的摇了摇头道“这么想来到可惜了你这份难得的悟性了。”
“大师也确实非凡了些,想必那不空世界,已经给您备下了蒲团了吧。”路遇活神仙的王七步如是道。
喇嘛听了便笑,又看了看一直在旁边华丽的打着酱油的岳筱晨道“其实要说你与佛无缘倒也绝对了些,能有这样的佛前金刚斗圣护持,就算不是佛缘,也是莫大的机缘了。”
“王七步,这老和尚什么来头?怎么知道的比八卦清河(岳清河)还多?”被叫破身份,躺着也中枪的岳筱晨吐槽。
“什么来头?他现在就是跟我说他是上帝我都信。”王七步回了一槽。
“还有你怀里的小家伙……”
“它叫小灰。”已经被惊到的李婉瑶同学弱弱的来了一句。
“好,小灰。”老喇嘛失笑道“这又是金刚,又是貔貅坐骑的,是我才要想想,是不是遇到转世的大罗了呢。”
“貔貅?”看了看正在王七步怀里安然熟睡的小家伙,岳筱晨惊叫“老和尚,你这也太玄乎了吧。”
“还能玄乎过狼獒配对?这样的事情怕是雪山屹立以来,第一次发生吧。”老喇嘛反问,然后又是让王七步这根小神棍无比汗颜的感慨。看着向佛像朝拜人们,王七步暗骂他们傻,真佛现在可是就在和自己聊天吐槽呢。
大钟的铿锵响彻寺院,老喇嘛就那么写意站立在角落抑或是在另一个时空之中,超脱的痕迹,如初雪般莹莹着。
匆匆而来的小喇嘛将这番时刻都在泄露天机的对话打断,对老喇嘛恭敬道“强巴活佛,刚才政府的同志过来说今天将有京城来的大领导到寺里,我们是不是要准备接待一下?”
“你呀你,心思就这么不清净吗?以至于都蒙蔽了眼睛。”老喇嘛笑道。
“强巴活佛?”微微有些气喘的小喇嘛满心疑惑。
“政府的同志口中的大领导不就在你的眼前嘛。”强巴活佛看向王七步一行人说道,为小喇嘛解惑?
小喇嘛回头看去,更加迷糊了,就道“怎么可能,他们还只是少年人啊。”
“呵呵,谁说少年人就不能是大领导了?不用两年,这少年人说不定就已经是将军了。”强巴活佛笑道。
王七步则是谦虚道“还差一级,还差一级呢。刚才叫了您几声大师,真是失礼的很。至于这个被您叫做金刚的家伙也是小孩子不懂事而已,还请活佛不要责怪啊。”
岳筱晨叫嚣着类似“你才是小孩子,你才不懂事。”之类的东西,被大家自动忽略。
什么样的级别差一级便是将军了小喇嘛不清楚,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愈发的迷糊。看着发傻的小喇嘛,活佛哈哈一笑就道“带客人去禅房休息一下,我扫完这方院子就会过去。另外备些茶点,可莫要让政府的同志说我们大昭寺怠慢了贵客啊。”
“活佛客气了。”王七步再行礼。
“你这老和尚也真是的,放着这么多小和尚不用,为什么还要自己扫院子呢?”因为不爽被活佛说成是金刚,岳筱晨许是疑惑,许是挑衅道。
“人生在世总要有些不能假手于人的事情,不是不能让别人来做,而是就该由自己来做。我相信关于这点,小家伙你要比我这个老和尚更加有体悟吧。”活佛像是有意调侃,却成功的把岳筱晨的封死了。人家连这个都知道,还挑衅个毛啊?
别过活佛,在小喇嘛的引领下,王七步一行人向禅房走去。李婉瑶便问王七步“你们刚刚说的不空是什么意思啊?”一直呆在云里雾里的感觉终归不好。
“一个和极乐世界差不多的地方。这也便是密宗的独特之处了。不管是最原始的印度佛教还是后来发展的中原佛教都是讲‘空’的。意为‘本来无一物’的空灵思想。唯独藏传密宗讲的确实北方不空世界。那里什么都有,是一种说不清是世俗还是达官的精神世界。”王七步的回答惹得前方带路的小喇嘛不住点头,李婉瑶和一直精神不怎么集中的岳筱晨也都是听得专注,于是便又说道“说起这个来还有一个有趣的故事,古时候有一个糊涂县令的父亲去世了,为了彰显自己孝顺,他便分别请了和尚、老道、尼姑、喇嘛来为他去世的父亲念经超度。结果就悲催了,和尚的经文是让县令父亲的亡灵去往西方极乐世界,而老道的符令则是引导亡灵向东方仙境,尼姑的经文则是摇开了通往南海紫竹林的船橹,最后喇嘛的经文却引领亡灵走向北方不空。有亏了那县令是个贪官,有钱,让这些位连续超度了三天三夜,等到第四天头上,县令已经死去多日的老父亲竟然坐起来了,指着县令就骂;你这个不孝子,还他娘的有个准普没有?”
众人听罢哄笑,吵得王七步怀中的小灰蹬了蹬腿,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熟睡。
王七步三人在活佛朴素,甚至是简陋的禅房中等至午时,活佛归来,还带回了摆了一桌的菜肴。藏传佛教荤戒不严,故而菜色并不会十分清淡。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们、少女大快朵颐,活佛却只是端起一碗飘着几片葱花的面条,用起斋来。
“活佛,您吃的也少了点吧?”眼下一大块鸡蛋,王七步关心道。
“嗨,你操这心干嘛,兴许这老和尚早上吃多了,或者晚上庙里加菜也说不定。”扒拉一口白米饭,岳筱晨就道。
“不少,不少,对老喇嘛来说这些便足够了。世人都认为是每天的运动消耗了饭菜,其实劳损消耗的,不过是十之一二而已。而消耗余下十之八九的则是妄想。你的身体可以一刻不动,但是你的头脑却不能一刻不想。所以老喇嘛吃的少,只是因为想的少罢了。”活佛如是道,然后又对岳筱晨说“佛讲早上是神明吃饭的时间,中午是人吃饭的时间,晚上则是鬼吃饭的时间。既然化身为人,当只食午饭,过午而不食。”
“那下午茶和宵夜是谁的吃饭时间啊?”要不怎么说岳筱晨话痨嘴贱呢。王七步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然后又向活佛报以歉意的微笑。
活佛自是不会跟岳筱晨这样的渣一般见识,简单想了一下,就玩笑道“厨师也是要休息的。”
都说遇高人岂可交臂而失之?抓紧时机,王七步就问“活佛,我家师爷修的是入世而出的太上道,而活佛您修的则是终不入世的不空道,那么我呢?有没有一条适合我修的大道,或者说是体悟事实的方向呢?”
“你要出家?”岳筱晨鬼叫,继续被众人无视。
“现在是什么时节了?”谁也不清楚为什么,没有回答王七步问题的活佛竟然问了这样一个与谈话内容毫不相关的问题。
“夏始春余?”王七步试探的回答。他知道这样一个活神仙问出这样突兀的问题绝对不是因为老年痴呆,而是必定有其深意的。
“这么说来中原的百花已经开放了,其实这样群芳争艳的景致,才是尘世繁华的大道啊。”活佛像是自语,然后手作拈花状。就好似在他面前,就绽放着姹紫嫣红那样。
“活佛这是在点我不许花开九月八啊。”听懂了活佛所指的王七步苦笑。在本就怀揣着莫大仇恨的他可以预见的将来,必将是一番我花开来百花杀局面的。
活佛依旧是笑,也许正应了强巴这个名字的汉文意义吧,弥勒。起身至橱柜,寻处一张卷轴来递到王七步面前,便道“这是一幅三十年前我写却并未送出的手卷,现在送给你。老喇嘛也好,佛也罢,能赠予你的,便都在这卷轴之中了。”
“岩上桃花开,花从何处来?灵枝才一见,回首舞三台。”卷轴展开,一首禅诗应眼。轻草的笔法不像僧人,更像是随性的书法家。而就在王七步看到左下角落款的时候,瞳孔不禁一缩“丙辰年,赠予故友毛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