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近看青鸾,毫发毕现,林洛然说不清此时心中是十分感觉,只有一脸静默盯着它越飞越近。然而这青色鸾鸟总叫人吃惊,落地华光,竟变成一个年轻男子,足以让林洛然冷漠的面具崩盘。
和桑曳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如果说那蓬莱国七皇子是一种佯装的张狂,那青鸾所化形的年轻男子,就是笑起来,你也能感觉那种贵气逼人的疏离。
他裂了裂嘴角,勉强算是笑过,却也没看显然祸国殃民的白仙子,只对林洛然说道:
“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嘴里说着恭喜,脸上的表情却像谁欠了他数万枚灵石没偿还一般,一点都看不出有喜意。
林洛然眼皮动了下,因为静默良久,声音难免有些干涩:
“哦,是吗?”
青鸾见过这女修为了寻获仙山的执着,也躲在暗处窥视了她发现仙踪难觅后的失魂落魄,如今他现身告之她通过了考验,按照常理推断,她不是该喜极而泣吗,为何还这般模样?
奈何亘古以来,通过仙山考验的人实在寥寥无几,青鸾也没有几个实际案例可供参考,或许林洛然的冷淡反应只是性格原因。
想到此处,青鸾倨傲点头:
“孽海天,妖兽森林,瀛国瘟疫的解决,没有通过前面两关,你没命走到最后,而没有最后一关的庞大信仰力,你也无缘得见蓬莱仙山。心存恶念的人在悬浮小路上会跌下去,心存贪念的面对满山的奇花异草只要动过,就会被瞬间弹出异次元空间,回到地星上去……林洛然是吧?你是三千年来唯一通过考验的修士,青鸾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愿望,什么愿望?
林洛然眼中有了些生气,艰难道:“我只有一个心愿,便是为我母亲塑道基。”
白仙子叹气,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她虽为魂体,却还没糊涂,眼前青鸾化人,分明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存在,一想到眼前的青鸾与仙山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密关系,他口中的一个愿望,对修士来说,真的是太珍贵了!
但是林洛然前志不改,依旧只愿为母亲塑道基。
——白仙子觉得惋惜的同时,又感觉林洛然还是依稀当年模样,并不曾因为境界和时光的变迁,变成修真界中那些冷漠的修士。
她依旧顾念亲情,白仙子莫名感觉有些欣慰。
青鸾显然也没料到她的回答。
他没有马上答应,反而随手摘了身旁一丛鲜红艳丽,比草莓略大的果子。
“这叫汲汲果,寻常修士服用,不说白日飞升那样夸张,却也能给修士提供足够修炼到化神期的灵气。”
别说如今地球灵气稀薄的环境,便是千年前的大唐时代,修炼到化神期这一念想,也足以让此刻已经身为魂体的白仙子心境波动起来。
但是林洛然古井无波,显然是一副毫不心动的样子。
青鸾也不生气,将手中的汲汲果随手扔了,又指着不远处几株淡紫色的灵草:“那是扉樱花,服用过的修士,哪怕是遁入轮回,下一世依旧可以保存记忆,再次修行。”
这是类似佛宗的转世重修吧?
没有一个修士敢说在漫长的生命中没有犯过错误,走过弯路,带着记忆转世重修,就能规避上辈子翻过的修行错误,有着累世的经验,必然能比上一世走得更远。
白仙子一瞬间甚至微微愣神,哪怕以她曾经的天资,也懵懵懂懂浪费了不少时间,若是她死前也有机会服用这样一株灵草,定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再一次修至元婴期,不用呆着不甘,困守在一块小小魂石中,不知何时才能质问前仇。
她可以光明正大找到那些背叛伤害她的人,将上一世的恩怨了解,不为前事划上一个句号,白仙子没办法开始新的人生。
当然,以她现在的魂体状态,也只有感伤一番罢了,元婴期的心境,也不是轻易能被青鸾诱惑的。
青鸾想要诱惑的林洛然,却依旧一副冷淡模样,让白仙子调转了视线,打量起这个女修。
比起以前的利用来,她如今真的越来越喜欢林洛然的性子了。
青鸾又拿出了许多宝物,有一样东西甚至叫空间中的火凤都颇为东西,但是青鸾却很快体会到了林洛然倔强。
不管是灵宝还是功法,还是仙术,林洛然通通都不要。
她就那样无喜无悲看着你,好似拿宝物诱惑她,是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青鸾拍拍手,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他首次正视站在一旁的白仙子,却是对她投以警告的眼神。
白仙子一头雾水,却见青鸾又蜕变成了原型,将林洛然一翅膀扇到了背上,载着她飞到了高高的天空。
白仙子撇嘴,原来是警告她不要跟上去。
………………
骑在异兽背上俯瞰整个蓬莱,飘渺壮丽的巍峨感挥之不去。
山间有奇花异果,山间有精美仙宫,山间有潺潺流水,一花一草,一砖一瓦,甚至是那路旁不起眼的顽石,对普通修士而言,都是非比寻常的珍宝。
青鸾一直带着林洛然飞遍了整座蓬莱仙山,看小女修眼有迷离,这才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
“其实,这个心愿甚至包括整座蓬莱仙山……仙踪难觅,从此你便是整个海外大陆的主人,住在仙之上,受万民香火,小女修,这个心愿,你可还中意?”
哪个修士不求长生不死,证得大道,位列仙班?
现在摆在林洛然面前的捷径,让她跨越了修行路途中的种种艰难,规避了甚至可能陨落的风险。
一座仙山的主人。
一块大陆的神祗。
足以魅惑人心了吧?林洛然眼中的迷离更甚,似乎有了摇摆。
青鸾静静看着她,眼里有些嘲讽之色。他正待一翻身将林洛然摔下去,却听那女修用有些惋惜的口气说道;
“很诱惑人的愿望,可惜小女子生性愚钝,大概是管理不好仙山和海外大陆的……我仍然坚持最初的心愿,为母亲求得塑道基的灵药。”
没有回头,青鸾都能感觉到林洛然甚至为了表态,还攥紧了拳头。
咦,这个人族小女修,倒是少有的心智坚定之辈。
青鸾终于将林洛然放在了地上,再次幻化成人,他脸上的冰霜这次融化了许多,显得情真意切。
“你的心愿会得以实现的。”
会得以实现吗?
多年的梦想,踏遍千山所追逐的,此时变得触手可及。
林洛然由愕然转到惊喜,眼眶不由自主发红起来。
青鸾似乎没料到这心性坚定的女修还有哭鼻子之时,站在原地一愣,才向林洛然说明了原委。
原来他许诺以仙山相赠,才是最后的考验。林洛然是亘古以来通过最后一关的第四位。既然连李义山的诗句中都曾点名蓬莱仙山的线索,神通广大的修真界并不是没人知道蓬莱仙山的传说。
也有人一路行来,找到了真正的蓬莱仙山。
但那些惊才绝艳的修行前辈,纷纷倒在了最后一关上。不管他们一开始所求的是什么,当听到仙山相赠,为海外大陆神祗时,都会乱了心神。
白仙子对着林洛然说着恭喜,青鸾将一束光球投入林洛然的眉心。
“其实为你母亲塑道基的事,你本身就能实现,我不愿占你便宜,便将先前抽取的信仰力还给你。再见吧,小女修。”
林洛然还没来得及看光团,愕然道:“你要走了?”
青鸾点头,复又蜕变成鸾鸟形态,展翅欲飞。林洛然猛然想到答应了妖兽森林那九阶妖兽的承诺,将其中的疑问赶紧问出口。
青鸾失笑:“它们倒真是奇思妙想,仙家公允,怎会做下如此下作之事。呔,此事你无需再管,妖兽森林的存在,是为了保护那群小东西,当中缘由,不是你现如今的境界能知道的。算了,为了你不失信于人,本尊会代你去一趟妖兽森林的。”
林洛然点头,这才查看脑中闪现的信息,哪知道一看之下,却怔怔难言。
原来为母亲塑道基的力量,果然是她本身就具有的么?
她神思恍惚,没去注意青鸾的身影已经渐渐变淡,完全消失前,那鸾鸟喃喃自语:“世人都道偏执入魔,却不知漫长时光中,失去了最初的坚守,如何证道?小丫头仙缘不浅,他日倒有一线机会再相见……”
林洛然因为心中震惊,并未留意青鸾消失前的自语,倒是白仙子听到几句,如晨钟暮鼓,蓦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