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帅发出督战命令。
邯郸古道,扬起漠漠黄尘。
从潼关以西,十几匹高头大马,载着西北军区精干的指挥班子,疾驰而来。
潼关道上,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匹栗色长鬃、四蹄踏雪的骏马,马背上端坐着身材魁伟的林铁长,与他几乎并辔而行的是骑着纯青黧色骏马的井勿幕,及其随行参谋、警卫紧随其后。
春分时节,天气还是带着料峭的寒意,然而每匹飞奔的坐骑都是大汗淋漓,鼻孔喷着乳白的热气,似乎它们知道主人的急切。
从太行深处,载着太行山根据地的指挥班子,同样的急切紧赶。
这时的平汉线新乡至邯郸段已是战云密布,尘烟滚滚。
林铁长与季雨霖汇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
季雨霖在地图上一指,说道:“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我们太行山根据地领导班子就萌生了攻击和占领一个北洋军设防坚固的大城市的念头。令我们太行山根据地的领导班长产生这一念头的那座大城市就是眼前的邯郸。”
邯郸,自古以来就是四战之地,战国时期赵国都城,堵在潼关前面阻挡秦军东进的第一座要塞,它犹如楔进中原腹地的一颗钉子。可以说,自正季雨霖从白狼分裂出来独立在太行山开辟根据地开始,他在太行山地区发动的每一场战役,都有孤立它的意图。季雨霖对夺取这座城市几乎到了朝思暮想的程度。那样一来,太行山地区,甚至中原地区的国民革命军就真的可以自由驰骋了。
季雨霖手指围着邯郸转一圈,继续说道:“现在邯郸四周全是解放区,这座城市已经成为深陷于解放区内部的一座“孤岛”!”
“但是,”林铁长走到地图前,说道:“邯郸终究是北洋军自内战爆发以来重点防御的大城市。对这样规模的城市发动攻击,我军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更重要的是,你们太行山野战军在清风店战场上缴获了一份《邯郸半永久防御工事、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系要图》,从要图上看邯郸的防御不是想象的那么薄弱。”
在林铁长的示意下,参谋长把《邯郸半永久防御工事、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系要图》铺开。
“你们看,内战爆发后,邯郸成为北洋军在中原战场的重要战略依托。驻守城中的第三军连年修筑城防工事,虽然该城没有城墙,但第三军还是围绕城市边沿修筑了三道防御体系,碉堡总数达到六千多个:第一道防御体系,是当年清军修筑的封锁沟,河南出闯将,清季的杆子闹得很凶,所以清军在邯郸城的城防建设的很是坚固。沟深三米、宽两米、周长约为三十多公里,沟外设有地雷群、铁丝网、鹿砦等防御设施,沟内设围墙、电网,每隔数十米筑有碉堡一座,碉堡、暗堡和交通壕、散兵坑彼此相连。第二道防御体系,是以环绕市区的大建筑物和北兵营为依托构成的内市沟,内市沟宽五米、深五米、周长为十八公里,沟内修筑有碉堡和地堡组成的工事,还筑有一条周长二十五公里的铁路,上有铁甲列车昼夜巡逻,成为活动的堡垒。在外封锁沟和内市沟之间有大量的碉堡和暗沟。第三道防御体系,是以市区的正太饭店、大石桥、铁路工厂、电灯厂和火车站构成的核心阵地,阵地上部署着严密的火力网和通讯系统。核心工事与重要碉堡之间有明堑暗道相通。
在三道防线里筑起的碉堡达6000多个,邯郸周围又是一马平川,想要接近城垣非常困难。
虽然雷震春已率主力离开了邯郸,但城内的留守总兵力依然高达两万五千多人。守城部队由第三旅旅长王毓秀统一指挥。”
林铁长说完,脸色沉沉的。
井勿幕还捂得严严实实,擦了一下鼻子,叹道:“无怪乎敌第3旅旅长王旒秀得意地扬言:“邯郸固若金汤,鄂军休想拿下。”打败白狼起义军之后,袁世凯也给王旒秀打气:“鄂军敢进攻邯郸,列强将派飞行员驾驶飞艇,直接前去支援。”――王旒秀也知道这种承诺不可能兑现,但这无疑是一个小小的师长能够得的最高礼遇了,他已经受宠若惊。列强驻华公使也公开叫嚣,“非与大惩创,不足以儆将来”,建议“用飞机抛掷炸弹”。英、俄等国武官还准备亲往邯郸观战,为北洋军鼓劲打气,出谋划策。”
“我们虽然横扫西北,席卷西南,但是我们还没有拿下一座北洋军实际控制的坚固设防的大城市。现在要攻邯郸,能否得成功,许多人表示怀疑。北洋军要员得意地叫嚣:“国民党说全面反攻好久了,但还未打下一座大城市。”就连刚当了俘虏的黄鹄举,也断定我们攻不下邯郸。可是……”
季雨霖气呼呼的说道:“可是,我不这么看。你们请看——”季雨霖指着地图,“邯郸的敌人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实际上它已成了一个陆上的孤岛。经过白狼起义军在河南闹了这一家伙,我军无论在兵力对比上,还是在攻坚能力上,都具备了打下邯郸的把握。强攻邯郸,是一次依靠手中武器、战胜固守坚固设防城市中敌军的实际练兵。如果这一着成功了,袁世凯这最后一张王牌也就没有了。”
“前途只能是我军必胜,北洋军必败!”季雨霖充满自信地说。
太行山深处走来的“闯将”们立刻嗷嗷叫。
井勿幕的病虽然没有好利索,一路骑马赶路,本来很累了,但是听季雨霖的演说,神采也飞扬起来,鼓励野战军领导说道:“我们知道邯郸是设防城市,可是设防再坚固也要兵来守。雷震春率领主力还在清剿白狼残部。邯郸打下来的可能性很大。我们既然研究了各种因素,认为邯郸可以打下来,就应当有信心。条件具备了,就要攻坚,要有这个决心。这不是盲动冒险,而是有信心,敢于胜利。不打,失去了战机是不对的。”
西北军领导班长交换个眼神,马鸿逵站起来代表大家说道:“我们意见亦以打邯郸为有利。邯郸无城墙,守兵仅3团,周围有40里长的路线,其主管官被俘,内部动摇,情况亦易了解。乘胜进攻,有可能打开,亦可能引起平、保敌人南援。在保、石间寻求大规模运动战的机会。”
同时,西北军这些高级将领都是正规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对邯郸防务的坚固和攻坚的困难也有清醒的估计,比起河南“闯将”们的战略思想高一些。
“我要重申一下,”林铁长站起来说道:“大帅发出督战命令,定下攻打邯郸的方略。那是认为白狼起义军失败,对于你们太行山区战斗作风之进一步转变有巨大意义。目前如北面敌南下,则歼灭其一部,北面敌停顿,则我军应于现地休息十天左右,整顿队势,恢复疲劳,侦察邯郸,完成打邯郸之一切准备。然后,不但集中主力9个旅,而且要集中几个地方旅,以攻邯郸打援兵姿态实行打邯郸,将重点放在打援上面。”
确实,李想当时把一面小标旗插在邯郸的位置,设想的是“围城打援”,与深知太行山实际情况的季雨霖的设想有出入。
但是季雨霖下定决心要占领邯郸,倔强的说道:“我们也知道邯郸是设防城市,可是设防再坚固,也要兵来守,兵不多是不行的,再说即使打不下来,也没有什么危险,四周都是解放区。何况不论从兵力上、士气上看,打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决心打邯郸是对的。”
“大帅在武昌,未必就能了解我们这里的实际情况。我们只要把这里的实际情况报告给大帅,大帅一定同意的我们攻打邯郸的作战计划。”
“是呀,当初在西南解放重庆之战,大帅要缓,杨将军却向大帅解释要快,大帅就同意了杨将军的作战方案。我们也应该把我们新的作战计划报上去,以大帅的睿智,一定会同意的。”
武昌。
电报很快送到李想的手里,李想决定亲自去一趟即将风烟滚滚的中原战场看一看。
当李想把要去前线的命令告诉他的座机驾驶员美国人安东尼.斯托里中校时,中校认为这个年轻的李大帅只是在开个玩笑。
李想把汉口四名外国记者叫到他的办公室宣布他的决定,并说可以带他们前往,只要他们不怕死。李想故意把这个行动说得恐怖和刺激:“这架飞机没有武装,同时没有战斗机护航,也没有把握说出它能在哪里降落。如果明天出发前见不到你们,我会认为你们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
记者们被这几乎像冒险电影一样的气氛迷住了,表示他们都想去。其实,这是李想的又一次表演。别说这是飞往战场,就是这位李大帅乘机出去游玩,远东的唯一的一支空军也不可能让自己最高司令官的专机单独飞行。
李想的座机叫“约宛”号。
凌晨四点。
李想起床,正在刮胡子时,机长斯托利来电话。
“大帅,今天的天气极其恶劣。是风暴、有雨和低云。为安全考虑,是否推迟一天起程。”
李想只说了句:“wego!”就挂了电话。
在4架战斗机的护航下,“约宛”号专机于六点十分迎着风雨离开了机场。载着李想、他的5名参谋,还有4名记者向中原腹地飞去。
在飞机到达巡航高度时,李想开始抽他的烟斗。美国《生活》杂志的随行记者戴维。道格拉斯后来写道:“年轻的李大帅精神抖擞,两眼闪闪发光,就像我看见过的高烧病人的面孔。”
太行山腹地黎城县长宁村外,“约宛”号专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降落在这里的临时机场上。
舱门打开,出现一个身形并不魁梧却撑起二次革命残局的军人,他就是李大帅。他站在舷梯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机场上欢乐的人群,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下面的人群沸腾了:
“李大帅!”
人们跳着、欢呼着,充满了喜悦。
李想挥动着双手,走下飞机。
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季节。高耸的群山,奔流的河水闪着波光。
人们都涌向了机场,一边迎接这位传奇人物——这位给他们穷人带人“土改”春风,让他们有田耕有饭吃的活菩萨,一边载歌载舞,欢庆起来。
人们拥抱、欢呼,唱啊、跳啊,仿佛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表达此时此刻内心的喜悦之情,一个个都激动得泪流满面。
军区的文工团更是当仁不让,在机场野地里跳起了花篮舞、龙灯舞、大秧歌、狮子舞,还踩起了高跷。
绚丽的色彩,动人的歌声,精湛的表演,伴着灼人心肺的激情,让人目不暇接。很多老百姓也赶来了,他们担着酒,篮子里装着煮熟了的鸡蛋,拿着柿饼、苹果,不住地吆喝:“同志,喝碗高粱酒吧,我自己的。”
“同志,吃个红皮鸡蛋吧,热乎着哩!”
在人群中,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荣誉军人,被人们簇拥着,他在一次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腿。
他激动地流下了眼泪,动情地说,“我的血没有白流。”
不知谁喊了一声:“李大帅过来了!”
顿时,如潮的人流涌向他们。
李想心中一热,看着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和那亲切的笑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伸出那双粗壮的大手,和一双又一双被胜利激动得颤抖起来的手紧紧相握。
几十只色彩各异的海碗盛着浓香的美酒伸到首长们的面前。李想紧闭双唇,平常他是滴酒不沾的。
李想歉意地说:“同志们,这碗酒我不能接受,我和你们一样,只是做了一点应该做的工作,谢谢同志们了……”
“李大帅,你给了我们穷人一条活路,一条活下去的生路,你是慈航普度我们的活菩萨,这碗酒你是非喝不可的!”
大家一起嚷起来,最靠近他的一张脸由于激动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