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临,天上繁星闪烁,一抹月光穿透云层,撒在了万籁俱寂的神州大地上。安定城周围静悄悄的,一切都在沉睡,只有月光笼罩的安定城安西军司令部内此时正一片繁忙,司令部电台嘀嘀嗒嗒响个不停,传令兵跑得飞快,参谋人员也紧张地忙碌着。各路部队都已在指定位置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李帅。袁世凯的急电!”
一阵急促轻盈的小碎步响起,就听到管家小妹梅迪说道。李想从繁复的地图上抬起头,眉头微皱的说道:“袁世凯说什么?”
“袁世凯通令各省军队改编。另,命令安西军立刻撤出陕甘,所部立即解散,不尊者以土匪论;命令北伐招讨使谭人凤调任川汉铁路督办,所部立即解散,不尊者以土匪论。”
李想嘿嘿冷笑:“袁世凯好大的威风,还没坐上大总统宝座,就要想剿‘匪’了,就怕他没有这样的好牙口。叫曾高和李西屏盯紧河南的段祺瑞,他要有什么动作,立刻给我狠狠的打,不管打得赢打不赢,但必须打的坚决,必须坚持到兰州战役结束。”
“是。”左手抱着文件夹的梅迪,右手中的铅笔晃动,飞速记录下命令。
李想在大厅转了两圈,突然问道:“谭人凤接到袁世凯的命令是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遵命照办呗。”管家小妹悄悄翻个白眼,同盟会中没有几个人有与袁世凯斗争到底的魄力,不然,革命就不会半途而废,出现袁世凯窃国的结果。
“就这么平静?”李想有点不可置信,自曾国藩始,引领了中国近代历史的湖南人不可能这样怂包的。
“当然不是啦。”梅迪睁着大眼睛,“湖南可是第一个响应武昌举义的,而且也是第一个派遣援鄂部队,唯一帮助我们抵抗过北洋军的省份。湘军将领邹永成独持异议,对谭人凤说:‘袁世凯决靠不住,不特你的军队不可解散,连南京应裁的军队都不可裁撤,否则后悔莫及’。但是谭人凤不依,邹永成又坚持说:‘你去和克强商量,把所有不要的军队都配好了子弹,交把我带到绿林中去训练,等到大局变动时也好出来备用。’谭人凤骂邹永成道:‘你发神经病么?’邹永成气愤不过,又见一班老同盟会员只图苟安,马马虎虎地把民国重任交给靠不住的袁世凯,辜负从前的一片心血,因此郁闷在心,决计自杀。他投江自杀,被人救起未死。”
“还是有明白人,还是有有血性的人。”李想拉开一张椅子上坐下,“咱们想办法,给他们点帮助……孙先生和许多的老同盟会员认为只要定都南京,就可以把袁世凯想搓远就搓圆,想搓扁就搓扁。只要有了参议院制定的宪法,就能迫使袁世凯遵守宪法,顺从舆论。大家想想,老袁的势力,全在北方,要他南来就职,分明是翦他羽翼,他这人经验丰富、诡计多端,怎么肯孤身南下,来做临时政府的傀儡呢?他们也不想想,枪杆子出政权,南京如果放下枪杆子,无论什么法律,无论什么选出的机关,都等于零。”
三声台炮震响,朱红的大宅门开启,几个洋鬼子鱼惯而出。袁世凯送出门,还一一拉拉手。
孙中山为形势所迫向参议院提出辞职。参议院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黎元洪又被推为副总统。参议院通告袁世凯的电文中称他为“世界之第二华盛顿,中华民国之第一华盛顿”。袁世凯被选为临时大总统,朱迩典率领的美、英、法、德等国公使,立即登门祝贺。
“父亲,”袁克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袁世凯身后,耳边轻声道:“这各国的意思如何?”
袁世凯一下转身,大步的就朝书房走了回去,得意洋洋的说道:“各国公使依据《辛丑条约》取得了在京津一带驻军的特权,如果国都南迁,他们便不能利用这种特权对中国实行军事控制。因此,他们一致表示支持我定都北京。”
南京政府成立以后,两次呼吁列强予以“承认”,列强都置之不理。孙中山不得不放弃了他曾提出过的要等各国承认南京政府以后才辞职的主张,但孙中山把总统位置让给袁世凯,并不是真正相信他;为了将他置于革命党人的监督之下,孙中山辞职时附有三项条件,交参议院:“一、临时政府地点设于南京,为各省代表所议定,不能更改;二、辞职后,俟参议院举定新总统样到南京受任之时,大总统及国务各员乃行解职;三、临时政府约法为参议院所制定,新总统必须遵守颁布之一切法制章程”。
按照上面三条办法,孙中山把他的“辞职”和“解职”分成两件事。虽然他辞职了,但是并没有“解职”,在新选出的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还没有到南京就职以前,以他为首的南京临时政府还是存在着。
参议院来电催袁世凯南下之外,孙中山还以个人名义,电达北京,说什么“……临时政府,已报告参议院,提出辞职书,并推荐袁为总统,惟袁公必须先至共和政府任职,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若虑北方骚扰,无人维持现状,尽可先举人材,电告临时政府,即当使为镇抚北方的委员”云云。
清帝退位,改朝换代,中华民国正式取代清王朝。临时政府参议院接受孙大总统辞职,并以十七票一致通过,选举袁为临时大总统,到此时止,问题的重心便落在袁世凯愿不愿到南京就职了。在革命同志看来,袁世凯虽不是理想的民国元首,可是他已履行了逼迫清帝退位的工作,革命党人都重然诺,所以只有迁就事实,选袁代孙。如果袁能脱离封建官僚遗毒甚深的北京,加上还有国会的牵制,同时正在起草的《约法》是采取内阁制,有这种种因素,总统便没有什么实权,袁当总统后总不致会太背叛民国的。这当然是一种天真的想法,袁是个纯粹讲实力政治的人,卅年政治生涯的起伏,使他相信必需要有实力才能谈政治,他怎肯离开他的老巢――“北方”,怎肯离开他的资本――“军队”。他心目中既无中华民国,更谈不上国会和《约法》,所以他的私心,根本就未考虑过到南京去就这空头的大总统。
袁世凯在南京的参议院选举他为临时大总统后,立即在对内对外文告中自称“新举临时大总统”,并在北京成立了临时政府筹备处。南京政府虽然宣布举行南北统一的庆祝,但是事实上,南京和北京各自存在着一个临时政府,南京政府并没有统一全国。而且就实际情形说,在已经宣布共和的各省中,南京政府也不能统一行使政权。孙中山虽然还没有“解职”,却已是辞了职的临时大总统,他的政府在等待着袁世凯来接受。袁世凯一方面接受了清皇朝的政权,北方各省的军队在他控制之下,一方面又为革命阵营推戴为临时大总统。全部优势到了袁世凯手里。
按照孙中山辞职时的三个附带条件,民国的首都应该设在南京,袁世凯必须到南京来就临时大总统之职。孙中山以为调虎离山,使袁世凯脱离北方的实力根据地,就不至于为害于民国了。他显然过高估计了选择首都所在地的意义。当革命力量不断地向以袁世凯为代表的封建买办势力妥协的时候,中央政府无论设在那里,其实都改变不了形势。但是这样的条件,袁世凯也不接受。他拒绝到南京来做临时大总统。
现在袁世凯又得到列强的支持,胆气更加凶横起来。
袁氏父子进了书房,立即就有丫鬟进来给他们倒茶。
“我曾密电张季直,希望他来京,予以襄赞。可有回音?”袁世凯敲着桌子问。
袁克定回答:“张先生虽没亲自北上,却派刘厚生持密函献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
袁世凯撕开信,看信上写道:“目前第一难题,即要公南来。解此题者只有二法;一从在京外交团着手;一从北数省人民着手。飞钳捭阖,在少川知其意而妙用之,若不著一毫痕迹,使不欲南来之意不出于公,当可有效。此题不过政府尚在南方,公如何能组织正当之政府也。”
袁世凯沉吟着,张謇之计却是高自己的谋划一筹,他便把信给袁克定,说道:“按他的妙计做去。”
“是。”
“还有,拟一封电报拍给南京,就说我不去南京,措辞不需要客气。”袁世凯狞笑一声,“现在,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是。”袁克定连连点头,但是脸上却浮现犹豫不决的神色。
“有什么不妥?”袁世凯奇怪的问道。
“没有,”袁克定摇摇头,“是兰州的麻烦还没解决,赵惟熙来电,李疯子一意孤行,不把我们的警告当一回事,如果我们再不赶紧援助兰州的话,兰州必定不保,西北必定不保!”袁克定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初南北和议就属他反对最烈,如今虽然没有反对父亲当选大总统,可是他在《人民日报》反对父亲任命赵惟熙为甘肃都督,借此上历数父亲“受赵氏之蒙骗”、“颠倒黑白”、“武断罗织”、“有伤全国共和”、“阻塞豪俊之气”、“违众而发不情之令”、“横逆待人”、“淆乱民国是非”、“凭借权势、帝制自为”、“专为舆论相违”,十大可惜,在父亲刚刚当选大总统他就跳出来唱对台戏,这不臣之心,路人皆知,他如此对兰州穷追猛打,极力扩张势力,极度危险,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来威慑清廷,必须速速根除!”
“跳梁小丑,该收拾的就收拾掉。不……”袁世凯冷笑一声:“……还是先和孙大炮打个招呼,要以国家大义去说服,他们就吃这一套,就让孙大炮去压李疯子,李疯子会怎么狡辩,不能让南方党人以为我是在向他们举起屠刀,我们这回一定要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不然和李疯子的仗没法打。和李疯子打仗,必须瓦解他的军心,必须撕掉他始终高举正义的旗帜。”
经历这么多,袁世凯仔细的研究过李想的每一场战役,发现李想军队战斗力强悍的秘诀,就是给予每一个战士正义的力量,他们永远站在道义的制高点。听听流传出来的鄂州革命军军歌,“我们肩负着民族的希望”,这不止是狂妄,还有让没有士兵在战场上杀人时无所顾忌的正义。
袁世凯挺头疼的,如果不能在与李疯子舌战上取得胜利,沙场上即使取得胜利,只怕南方党人立刻就会乱起来。他如果没能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把李想给剿灭了,南方的党人还不人人自危,群起而反?
袁克定匆匆离开,按袁世凯的要求召集幕僚拟发“咸电”:
南京孙大总统、黎副总统、各部总长、参议院、各省都督、各军队长鉴:
清帝辞位,自应速谋统一,以定危局,此时间不容发,实为唯一要图,民国存亡,胥赖于是。顷接孙大总统电开提出辞表,推荐鄙人,属速来宁,并举人电知临时政府,畀以镇安北方全权各等因。世凯德薄能鲜,何敢肩此重任?太属客气。南行之愿,前电业已声明,然暂时羁绊在此,实为北方危机隐伏,全国半数之生命财产,万难恝置,并非因清帝委任也。孙大总统来电所论共和政府,不能由清帝委任组织,极为正当,现在北方各省军队,暨全蒙代表,皆以函电推举为临时大总统,清帝委任一层,无足再论。此语隐隐自命。然总未遽组织者,特虑南北意见,因此而生,统一愈难,实非国家之福。若专为个人责任计,舍北而南,则实有无穷窒碍。北方军民意见,尚多纷歧,隐患实繁。皇族受外人愚弄,根株潜长,北京外交团,向以凯离此为虑,屡经言及。又举外人,抵抗南京。奉、江两省,时有动摇,外蒙各盟,迭来警告,内讧外患,递引互牵。若因凯一去,变端立见,殊非爱国救世之素志。若举人自代,实无措置各方面合宜之人。明明谓舍我其谁。然长此不能统一,外人无可承认,险象环集,大局益危,反复思维,与其孙大总统辞职,不如世凯退居。盖就民设之政府,民举之总统,而谋统一,其事较便。今日之计,惟有南京政府,将北方各省及各军队妥筹接收以后,世凯立即退归田里,为共和之国民。当未接收以前,仍当竭智尽能,以维秩序。总之共和既定之后,当以爱国为前提,决不欲以大总统问题,酿成南北分歧之局,致资渔人分裂之祸,恐怕言不顾行,奈何。已请唐君绍仪,代达此意,赴宁协商。绍仪即绍怡。前避宣统帝溥仪名,因改仪为怡,此次清帝退位,仍复原名。特以区区之怀,电达聪听,惟亮察之为幸!
袁世凯咸。
同时,另有一封电报专拍给孙中山。
孙大总统鉴:
连日外交警报迭至,日本派兵一万三千名,由奉天之大连湾柳树屯登岸。俄人则率师进占胪滨府一带,呼伦所辖全境,几成土崩之势。或云系皇族所召,然大局一日不定,此等险象,且百出而未已。有谋国之责者,其知所警乎。
兰州阴云,李帅一意孤行,请公捐除南北畛域,调和双方意见,化敌为友,以维共和大局。倘仍彼此争斗兰州城下,列强必来干涉,窃恐西北边境,蒙藏外藩,将入他人之手。大势既去,虽悔何追。公秉国钧,咎无可卸,幸留意焉。
袁世凯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