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292涣散(下)

对于武昌首义之功,李想竟然没有半点要据为己有的意思。黄兴与宋教仁都有点不知所措,越是看不透眼前这个家伙的企图。但是李想说的“因为多数士兵都成了革命分子,要求起义的情绪非常高,所以在没有领导的情形下,也能成功地发动起义,创造了革命首义的胜利”也确实在理儿。这个没有同盟会骨干领导的武昌举义,仓促之间竟然成功的事实,他们实在无法反驳,所以武昌首义却也是同盟会最说不出口的。

不知有意还是无心,李想吃着大饼,在瞧着国学大师章太炎挤到林长民、李平书那组人趁热闹时,发现他们那一组有一个翩翩美男子,白色的西装表现的潇洒不凡。

李想目注那个白色潇洒的背影,突然岔开的刚刚的话题,低声疑惑道:“此人此人清秀懦雅,貌如美妇,我怎么觉着眼熟,在哪里见过?”

身材魁梧的黄兴只是顺着李想目光飘了一眼,立刻了然于胸。为了迁就李想拿破仑式的身高,稍稍把身子俯下来,带着点自豪的说道:“他是我们同盟会誉满天下的秀才,谋刺摄政王失败在北京坐监,刚刚被袁世凯释放归来的汪君兆铭。”

原来是遗臭万年的大汉奸汪精卫!真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许多关于辛亥革命的文献中有记载,南北和议期间,这位未来的大汉奸上穿下跳,很是卖了一把子力气!年纪轻轻,早在辛亥年就表现出能成为遗臭万年的大汉奸的潜质。

无论是为了当前和议,还是未来抗战,使李想认为应该给他们提个醒。他反迎住黄兴的目光道:“汪兆铭在京释放之后没有立刻回南方,反而经常出入锡拉胡同袁宅,坊间更有传闻,他与袁大公子袁克定义结金兰,喊袁世凯做爸爸。”李想一边以毫不掩饰的恶毒目光盯着活在眼前的近代第一大汉奸,一边道:“这些,你们知不知道?”

黄兴与宋教仁皆露出震动的神色。黄兴不敢相信的垂下头,宋教仁却表现的像个成熟的政治家,立刻恢复镇定,轻轻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内奸吗?他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刺杀过摄政王,失败后在北京坐监,如果不是这场革命风潮,他还在北京的监牢里,你竟然怀疑他对革命的忠诚?”

李想心里气得翻江倒海,脸上却是平静如鉴湖,柔声道:“我听说他来沪之后,一力主张南北议和,力挺袁世凯做大总统,大肆宣扬北伐亡国论…………这就是他对革命的忠诚?”

宋教仁俊脸微红,如今在上海的同盟会头面人物基本都是这个论调和心思,李想这个疯子不是把他们全骂进去了?他以虎狼般的愤怒低声道:“只有像你这样的战争疯子才是对革命的忠诚?你的疯狂不是救中国,是在拖着中国下地狱!”言罢狠狠的瞪他一眼,朝王精卫走去,懒得和这个疯子在这里嚼舌头。

李想身边就剩下落落大方的革命前辈黄兴,黄兴虽然对李想一通理论不相为谋,但还是表现出非常高的涵养,愿意听听不同的声音。他接着先前的问题说道:“武昌举义是没有一个同盟会领袖,却是最顺利的一次。”

李想吞下最后一口肉饼,肚子也饱了,打一个饱嗝,才说道:“不顺利,一点也不顺利。因为起义是在没有领导的情形下发动起来的,士兵们在起义获得初步的胜利以后就遭遇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黄兴奇道:“困难?”

李想叹道:“迎头一个问题就是建立政权,必须有人出头。群众根本还没有觉悟到自己打下的江山,应当自己出头来领导,而是希望别人来领导,把政权让给他。前一晚上起义,因为没有人指挥,临时抓来一个队目,强迫他指挥,我实在看不过去才接过这个指挥棒。后来组织武昌军政俯政权,因为我也只是个队目,每个人都认为我资格不够,只得另外找人,找谁呢?结果找来了咨议局议长、立宪会汤化龙,他又是个文人,不能领导军队,还得找个武官,能领导军队的。后来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就是原湖北新军的协统黎元洪。士兵们用枪指着他,强迫他当湖北军政府都督,他坚决不干,就把他关起来,同时用他的名义发表文告,使他下不了台。可是他一句话也不说,为的是留一条后路,将来革命失败,他可以推说他是被强迫的。过了几天,我率军渡江光复阳夏,三道桥大捷,打败张彪残部,夏占魁湖南巡防营,张锡元河北新军,形势好转,他也就答应干了。这样一个人竟成了建立中华民国的元勋,你们不认为荒谬?危机也埋藏在这里。既然黎元洪出来了,汤化龙出来了,同他们有联系的人也就都出来了。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那些建立中华民国的真正的元勋们――起义的士兵们和革命党人的势力就一天天缩小,提到这件事,我真是痛心不已。”

黄兴听得眉头大皱,他可以肯定即使是宋教仁也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年轻的过分的李想除了打仗之外还会思索到这方面的问题。这李想的疯子之名欺骗太多的人,说出来的话发人深省。

黄兴沉思移时,用粗糙的手指轻轻叩着酒杯,发出叮叮的鸣声,又转脸对李想道:“不拉拢各方势力,革命能有今日的局面?”

李想仰着身子摇手道:“确实,武昌起义以后的情形,差不多所有的地方都是传檄而定的。武昌起义后不到两个月,全国大部分省区都宣布独立了。我分析当时的情况来看,各省宣布独立的形式大体上有这样五种。”

“哦?”黄兴目光如刀似剑地盯着李想,良久方道,“愿闻其详。”

李想又端起一杯茶,一边吃茶整理,一边说道:“第一种形式,和武昌差不多,主要是新军士兵的起义,起义以后由于没有坚强的领导,结果政权落入了立宪会资议局的手里,再由立宪会把旧势力拉出来掌握政权。例如陕西就是如此。第二种形式,就是群众起来了,而且有资产阶级革命派的领导,革命胜利以后,革命派掌握了政权,但是立宪派和旧势力一反攻,就把政权夺过去了。湖南就是如此。湖南也是新军起义,有革命派领导,他们把巡防营的军官杀掉,自己掌握了政权,可是立宪派马上来一个政变,把革命派全杀掉了,他们和旧势力掌握了政权。除湖南以外,贵州也是如此。第三种形式,就是当群众起义尚未爆发的时候,当地一些立宪派人物就利用下层群众起来的形势逼迫清朝政府的官员自动宣布独立。结果宣布独立以后,政权还是落在清朝政府的旧官员手里。很多省份都是如此。例如江苏巡抚程德全,大家劝他独立,他就举行一个仪式把自己的官衔改成都督,完全原班人马,只是换一块招牌。第四种形式,比如云南,爆发了战争,新军和旧军队打了仗,新军赶跑了旧势力,改变了政权。”

说到这里,李想抚着额前有半过头发长的疤痕,显得有些忧郁思索,半晌没声。

黄兴急切的问道:“第五种形式是?”

李想苦笑了一下,说道:“最后一种形式,比如四川,情况更为复杂。自辛亥年五月以来,由于清朝政府把民办川汉铁路收为国有以借外债,引起了四川广大民众的激烈反对。川汉铁路原来是四川民众为了反对西方国家的侵略而倡议兴筑的。他们发起用“租股”的办法来筹集资本,“按租出谷,百分取三”。因此,全川六七千万人民,不论贫富,对民办铁路都发生了经济上的联系。四川保路运动原先是立宪派所控制的咨议局领导的,他们为了扩大斗争力量,就组织了保路同志会,想利用四川拥有广大群众的哥老会。哥老会是一个反清复明的秘密结社,此时由于咨议局的支持,开始公开活动。革命的同盟会和共进会会员多年来就在哥老会中进行工作.因此,运动一发展,就不是立宪派所能控制的了。当时斗争声势十分浩大,全川一百多个州县的工人、农民、学生以及其他阶层都卷入了这个运动,纷纷举行*罢课。横暴的四川总督赵尔丰九月七日屠杀请愿的市民,引起了四川人民更大的愤怒。各县民众蜂起,支援成都市民,使赵尔丰只能困守督署。端方奉命率领湖北一部分新军入川镇压,新军在万县和内江与四川同盟会员取得联系后,在资州起义,杀掉了端方。接着,同盟会员在内江等县起义。这时,四川的一部分新军已在成都附近起义,直趋重庆,与城内同盟会员联合占领重庆,成立了蜀军政府,以同盟会员张培爵为都督。赵尔丰见大势已去,把政权交给咨议局议长、立宪派蒲殿俊,成立四川军政府,使革命造成成渝对峙的局面。现在正在和议,把政权交给旧势力只是个时间。总之,形式尽管有这样几种不同,结果是一样的。”李想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革命前辈的脸色,问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呢?”

黄兴听得心中佩服,但是这念头使他感到很不舒服,而他抛过来的这个问题使他更加不舒服,脸上眼色有些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