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李大帅大感错愕。
轲斯之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还是个洋人,即使以前给革命军政府当过信使。不过让李想吃惊的是这个洋人没有和袁世凯暗中勾结,对付革命军,想不到他竟是与黎元洪有关系。
不过他却丝毫不惧,黎元洪如今湖北纯粹就是各摆设。但是…………李想的眼珠地溜溜的转动,笑道:“洋大人请你们吃饭,都说什么了?”
汤芗茗试图摆出一幅温和的笑脸,道:“李帅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我的打算——”李想的两个肩膀松垮下来,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说来话长…………”说出来就怕会震惊所有人!
汤芗茗双眼中闪烁着睿智和某种危险,语气带着威严的说道:“那就长话短说!”
李想可不吃他这一套,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就怕一时半会说不清!你既然首先说开了,那就继续说吧。”
不好搞定啊。谈话好像一直被这个臭小子主导。要撬开他的嘴,还是先要拿点料出来。
汤芗茗的脸色似乎柔和了下来,笑道:“轲斯向我们说:你们致力革命甚为热心,但如果清廷一旦打倒,你们革命党人中没有一个能统一中国。”
确实如此!熟悉历史的李想知道,洋鬼子的话说得一点没错,不止同盟会还没有这个能力,即使他自己也没有这个能力,要不然他也不会屁颠屁颠的跑去上海抱同盟会的小细腿,争取组织联军北伐,才有可能最短时间内武力统一中国。
李想缓缓的点头,又立刻摇头,摆出一副冷笑,道:“胡扯!革命党人搞单干自然不成,联合起来就没有谁能阻止,袁世凯和洋鬼子都得靠边!”
年轻的李大帅果然还是个年轻人,容易热血,还有理想,也很天真,真是让人羡慕。想要把南方革命党人的力量联合起来,不如期望袁世凯做个华盛顿更切合实际!
汤芗茗不易察觉的微微冷笑了一下,说道:“当时我回答说:革命党的人才甚多,一定能够组织政府,统一全国。”
“哦?”李想小小的吃了一惊,放下准备喝的酒杯,定定的看着汤约宛的叔叔,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也不知道是真事假?“后来,洋大人怎么说?”
“轲斯说,”汤芗茗用一种平淡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或许是在模仿当时轲斯的语调,“据我看来,只有袁世凯能做中国统一的事业。”
“我还在纳闷呢,”李想露出带有一丝讽刺意味的微笑,“这位洋大人怎么不去勾结袁世凯,反而和黎元洪有关系,原来和袁世凯的勾结在背后?这整件事起联系起来,不会是一个巨大的圈套吧?”
“我的李帅,没有这么夸张。轲斯只不过给黎元洪带过一封信,如今又再给袁世凯带一封信而已。袁世凯也不过和黎元洪一样,邀请我们去北京,一起研究国体,还有希望我们支持议和,免除无谓的战争。都是为了祖国!”汤芗茗身体向前倾了倾,“不过——我们拒绝了。”
这话说到李大帅心坎里去了。
不仅黎元洪想,袁世凯想,俺也想啊!瞧瞧你们四“海”这种大块头,四千三百吨的海圻,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巡洋舰!谁看你们不流口水啊!年轻的李大帅心里呐喊着。
“为什么袁世凯的邀请?你们北洋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吗?”宋缺突然好奇地问道:“另外我也有个疑问,洋鬼子都那么推崇袁世凯,你们为什么拒绝那位洋鬼子地好心?你们知道吗?英国亚西亚舰队,日本驻华第一舰队都在向上海集结,这些洋鬼子肯定会站在袁世凯方面,搞不好还会成为袁世凯的雇佣军!”
“我们海军不是有奶就是妈。”汤芗茗低声道,语调中透露着一丝的愤怒。
“海军举义,也是为了共和,也有一份革命的大义。”旁边的杜锡珪插嘴道。
“革命…………”听到他们说出“革命”这个神圣的词语,宋缺睁大了双眼,不管平时再怎么自负,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更象个刚入军队的小兵。宋缺叹了口气,彻底无语了。
要是相信与张毒恶名不相上下的汤芗茗是一位革命者,李大帅觉得自己应该找一块豆腐撞死!年轻的李大帅也叹了口气。和这些家伙谈革命,不是自讨没趣吗。
“估计是袁世凯开价太低…………”李想在一旁贼笑,用最卑劣的念头揣测着人心。
“我的事情已经说了这么多,我很想知道,李帅今后有什么打算?”汤芗茗海军司令还没有忘记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杜锡珪舰长也很想知道,走廊上的谈话还没有结果呢。
李想知道无法逃避,耸耸肩,这个在电影中成熟男人非常有风度的动作,出现在年轻的李大帅身上显得有点滑稽搞笑,他还是跟杜锡珪说得一样:“打算非是没有,但汤先生却可能听不入耳,因为兄弟我只打算去上海,狠狠把他娘的和议搅个希巴烂。”
这是他的真话,但是有很大保留,他怕说出来吓到他们。
听到李大帅说粗话,一屋子留过洋的高级官员们大皱眉头。
汤芗茗默然片响,忽然仰头一阵长笑,瞧往天花板上的煤气灯,含笑不语好一会后,目光才再次落在李大帅身上,哑然笑道:“摸了半天酒杯,李帅是否还不把我当作朋友了呢?”
李想再次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微笑,说道:“我和小宛是最好的朋友,我把你当长辈,可不敢当朋友。”
汤芗茗颇感奇怪地瞥了侄女的最好朋友一眼,脸皮真厚!这是他的心里话。正容道:“若李帅志只于此,便不会在北洋军大军威压之下还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也不会冒着与洋人开战的危险也要收回汉口租界,更不会此时去危险重重的上海,只为了去砸和议的场子!贤侄,老叔说错了吗?”汤芗茗也厚着脸皮自称老叔!
这是历史上惹得湖南民怨沸腾的汤芗茗吗?李想心中翻江倒海,脸上确是若无其事,淡淡一笑道:“老叔怎会看错,不过我说的亦是真话。袁世凯实为共和之梗——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北伐,势在必行;和议,万不可待!”
汤芗茗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轻经晃着酒杯,道:“听说孙中山先生就在这几日会回到上海,无论谁能得到孙中山先生的支持,必能一呼百诺!”
李想更是心中暗凛,老奸巨滑,这汤芗茗不愧汤化龙的弟弟,竟把事实推测了六、七成出来。孙、黄两人不贪恋权力名位,他有事如不可为,接他们两人去汉口做招牌的打算,绝对是一呼百诺。但是,这是最坏的打算,李想来上海最大的目的确实为了破坏和议,组织北伐。但是这样的大实话,说出来太吓人,没人相信。
李想叹息一声,干脆承认:“老叔真厉害!”
李想表现的野心让汤芗茗觉得满意,淡然道:“为何不索性做大一点?”
李想反倒有些不解地道:“怎样才能做大点呢?”
汤芗茗微笑,看上去比平常的他还要平常,看上去充满自信,看上去轻松自在,却让李想感受到了有一种魔鬼般的疯狂,慢慢说道:“无论你要什么样的支持,我们都可供应。你知道小宛的父亲在立宪会也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喝!反过来先招揽起自己啦!李想摇头道:“我桀傲不驯惯了,不习惯受人管束。”
汤芗茗截断他道:“两位不是怕受人管束,而是不想屈于人下,我汤芗茗若看不通此点,今天亦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杜锡珪在旁边接着道:“不知天高地厚!”
汤芗茗眉毛跳了跳,含笑打断道:“老杜勿要说意气话,谁能打败北洋军,谁就有资格像李帅般说话。”再凝视年轻的李大帅一眼,无比羡慕的,无比真挚的微笑道:“现在南方形势已因北洋军撤离湖北扭转过来,但是环顾群雄,南方还真没有谁可与袁世凯一争短长,包括李帅你,也包括空手归国的孙中山先生。李帅你虽有志于天下,实力是毕竟还是单薄,维持湖北一地之胜利,也是付出血的代价的结果。所以,咱们何不谈谈彼此合作的可能性呢?合力一处,便能共抗袁世凯。”
年轻的李大帅立刻升起奇异的感觉,感受到击败北洋军之后的风光。否则凭什么和这海军司令平起平坐,更遑论高谈合作了。当初武昌举义,他盘踞汉口,立刻就有许多人涌来汉口夺他的权,就是因为他的威望、实力还不够,不被世人承认!
有点历史上汤芗茗的样子了。
看到李想还在沉吟,汤芗茗又说道:“我也知道你的顾虑,其实我们也有顾虑,只有在一个情况下我们才能真的同心协力,就是把我侄女汤约宛许配与你…………”
汤芗茗说了一句无比震撼的话。
一直没有作声的周围人全傻了,李想的脸上以点茫然,又以点渴望,错综复杂的表情交替着,喜怒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