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戥从人群中走出来,身上镶着闪烁的日光,是如此的年轻。一直隐藏的少年老成突然初露锋芒,站在这群老朽之间如此的与众不同。他的话语之间,更是绰绰逼人。
汤化龙和蔡辅卿等人非常有默契的传递眼色,个个都闭紧了嘴巴。
宋教仁早知道汉口革命党人激进,正面碰上,还是忍不住要惊讶。“谁不想打倒*?可这事情只能暗地里策划,有谁像你们汉口革命党人这样大张旗鼓叫嚣,唯恐天下人不知的。政治没有永远的敌人,*列强也有同情革命的派系。”
人民日报发表了许多民族主义宣言式的文章,引起洋人强烈的反感和恐慌。列强政府正对海外同盟会的机构施加压力,中部同盟会总部在上海同样受到洋人的压力。同盟会虽然也痛恨*,但也相信*也有同情革命的存在。所以他们希望着,希望能与列强和平相处。
孙中山先生等同盟会党人皆对洋人抱有幻想,武昌起义之后孙中山先生迟迟没有归国,便是为寻求西方列强的支持,他曾回忆自己当时的想法。“乃以此时吾当尽力于革命事业者,不在疆场之上,所得效力为更大也。故决意先从外交方面致力,俟此问题解决而后回国。按当时各国情形:美国政府对于中国则取门户开放、机会均等、领土保全,而对于革命则尚无成见,而美国舆论则大表同情于我。法国则政府、民间之对于革命皆有好意。英国则0民间多表同情,而政府之对中国政策,
则惟日本之马首是瞻。德、俄两国当时之趋势,则多倾向于清政府;而吾党之与彼政府民间皆向少交际,故其政策无法转移。惟日本则与中国最亲切,而其民间志士不独表同情于我,且尚有舍身出力以助革命者。惟其政府之方针实在不可测,按之往事,彼曾一次逐予出境,一次拒我之登陆,则其对于中国之革命事业可知;但以庚子条约之后,彼一国不能在中国单独自由行动。要而言之,列强之与中国最有关系者有六焉:美、法二国,则当表同情革命者也;德、俄二国,
则当反对革命者也;日本则0民间表同情;而其政府反对者也;英国则0民间同情,而其政府未定者也。是故吾之外交关键,可以举足轻重为我成败存亡所系者,厥为英国;倘英国右我,则日本不能为患矣。予于是乃启程赴纽约,觅船渡英。”
可是辛亥革命的复杂程度,远超西方资产民族革命,一百年过去了,也没有个定论。孙中山先生以纯粹的西方式思维思考辛亥革命,才做出了这个注定徒劳无功的选择。
“幻想着洋人的同情,是一个没有自信的革命者,无能的痴心妄想。共和,民主不是靠洋人的同情得来,是同志们的鲜血铸就。”冯小戥与宋教仁怒目而视,这些年轻的革命党人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他们锐意进取。在李想的影响下,早对洋人失去幻想。他愤怒的继续说道:“南京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还不足以使你们认清*的真面目?”
宋教仁亦愤怒不已,也不顾当众街上而反唇相机,“你们汉口革命党人连对抗北洋军的实力都没有,又挑起与洋人的战争,是不智,是把中国革命推相绝路。太平天国时期出了一个戈登,今天*便可以制造第二个戈登。”
宋教仁此言完全是出于爱国心的恐惧,即担心汉口的混乱会招来外国的干涉,甚至已经招来外国的干涉。李想收回汉口租界和关税,外国以此为借口,参与征收中国其余几个港口的关税的程度大大增加。
宋教仁想起昨天午夜收到上海中部同盟会总部的电报,又道:“上海租界英法两国的特派员一夜之间,不仅成为估税员、会计师,而且成了实际上的收税员。不仅如此,按照革命时期定下来的安排,同盟会的收入要存入外国银行,支出时才提取。因为汉口的事情,使同盟会在资金运转上,都被洋人银行为难。”
宋教仁说道后来已是和颜悦色,只想让冯小戥明白洋人的可怕,洋人的枪口不是用信仰和勇气便可以堵住。李鸿章在病榻上上奏朝廷:臣等伏查近数十年内,每有一次构衅,必多一次吃亏。上年事变之来尤为仓促,创深痛剧,薄海惊心。深知洋人厉害的宋教仁,知道李鸿章的遗奏没有一点的夸张。
冯小戥瞪着通红的双眼,一点也没有听进宋教仁苦口婆心的劝戒,张口便要反驳。
卖报纸回来的黄兴,看他们两人堵着满春茶园的门口争论,汤化龙,蔡辅卿也都冷眼旁观。黄兴过来便打断欲开口反驳的冯小戥,低喝道:“堵在茶园门口献宝啊?都给我进去在说。”
黄兴身为同盟会的二把手,此刻也只有他训斥着两人。一行人走进满春茶园,登上三楼临江的雅间。满春茶园三楼的雅间,和洋人高级会所,沙龙一样,在汉口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才能去的地方。
飞檐下挂着精致的铜铃轻响着的声音依旧悦耳,汉水的江面已经恢复战后的平静,一艘艘风帆不时划过。只在对岸汉阳才能看到当日惨烈的战况,断为半截的古树被烧得漆黑,岸边还留下许多被重炮炸出的深坑。
宋教仁坐在窗边中间的位置,冯小戥也跟了过去,他今天非要论个明白。他坐下便说道:“宋先生,你担心的无非便是洋人的军事力量。你现在完全不用担心,洋人布置在汉口的军舰,全部沉在汉水。洋人失去军事力量的支持,他们拥有的特权甚至对虚弱的中国也不能维持下去。”
军事力量使洋人在华开创的事业成为现实,它在中国国土、河流和沿海水域的不断部署,象征性地,有时实际上,构成了作为形式上正当的外交措施后面的有力支持,这些措施不断地被运用,以维护外国人的条约权利和确保他们人身和财产的安全。炮舰在内河和条约港口以及更大的海军船只在中国沿海的存在,是根据1858年天津条约第52款的一种很带随意性的解释,这一款说:“英国师船,别无他意,或因捕盗驶入中国,无论何口……”
宋教仁一声轻笑,笑冯小戥的傲慢和自大。汉口一场小小的胜利,并没有伤到洋人在华的实力。对于这些年轻的革命者,他愿意给予细心的指导,帮他分析洋人在华的军事实力。
1896年,停泊在中国的英国海军的总吨数达59000吨,
俄国的吨数接近此数,法国28000吨,德国23000吨,美国18000吨。
1908年,“英国皇家分遣舰队”的总吨数达到70000吨;有舰只33艘,其中装甲巡洋舰4艘,二级巡洋舰2艘,其他27艘较小的舰只包括内河的炮舰。
使用或至少是威胁要使用外国炮舰的行动,在19世纪后半期时有发生的“教案”中,是常见的现象。1900年英国的炮舰首次驶至重庆。在20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初期,法国人的海军舰只对长江上游进行开拓性的勘察,以寻求从他们在云南的铁路扩大贸易的路线。德国人在鄱阳湖周围活动,这引起了认为长江流域是其专有禁区的英国人的很大不安。在19世纪末,作为租借地割让的海军战略基地——青岛、旅顺、广州湾、威海卫——使外国巡洋舰和战列舰能够定期到中国水域。
在1903年,美国与英国不同,没有保持一支定期驻于长江关键地点的炮舰舰队。也许是每年一次,亚洲舰队偶尔派出的舰只在航道上来回行驶。美国的长江巡逻队——从1908年至1919年,正式为太平洋舰队第三中队的第二分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有旧式炮舰6至8艘,而当时英国人驾驶着15艘新式炮舰。民国早期的巡逻大部分是例行性的,水兵们最渴望的就是上岸。但是舰只停泊在那里是“为了维持江河的治安”,而且无疑地是出于缔约列强保持它们利益的愿望。
外国士兵和警察卫队,在20世纪初期比在19世纪最后几十年更惹人注目。在几个租界内,城市警察力量和国际民团(“商团”)发展起来了。上海的商团是最大的一支,在1910年有59名军官(主要是英国人)和约1000名士兵(一半为英国人,其余的分属15个国籍的连队)。1898年从中国夺得的租借地以及后来1901年列强强加的辛丑和约,形成了永久性的和更大的军事存在。
根据这一和约,列强可以在北京保持武装分队(“使馆区卫队”),占有从北京至海的铁路沿线的关键地点,并在天津驻军,而把中国军队排除在这个城市之外。驻于威海卫和广州湾的英、法部队为数甚少,但德国在青岛的分队和海军分遣队的总人数有23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