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知道,不但卿陆如此,恐怕外地大多数郡守县令皆或多或少心存此念。
但这是太子新提出来的大政,朝中已颁布了政令,即便心有异见,谁肯出头贸然反对。
太子自从归国,推范增为相,刷新国政,这几年都颇见成效。可见太子甚是英明,这设立议政院之事,乃是太子亲言,想必其中大有深意。自己或许是孤陋寡闻,难知其意,贸然说出来,恐被人耻笑,还是赶紧执行的好,或许以后好处自明。
很是不少的官吏如是想。
当然也有的认为此事确实是太子有误,但仍然闭口不言。
毕竟太子如今势重,反对太子之策,难道自己不想做此官了么?
只有像卿陆这种老臣,已经镇守外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中上下皆知,轻易动不得他,不怕太子怪罪,又自持忠心,才会在太子面前坦白而言。
太子丹道:“议政院所设,首为处功臣之道也。”
诸侯各国,原皆为世卿世禄之制,待时局大变,各国纷纷变法,唯秦最为彻底。行军功爵制,但凡官吏,非有军功不可。
秦的军功爵制,造就了一大批军功贵族和军功官吏。极大的调动了国民耕战的积极性。
但其中也大有弊端。
原先的诸侯之官,都来自于世卿之家,这些官员,从小就开始受诗书礼仪和执政的训练,作为卿大夫,从文化和知识水平来说,应当是够格的。
但军功官吏不同,很多军功官吏,不过是彪悍凶猛,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而已。
这些人拿刀动枪的上阵没什么问题,可粗陋无文,不通文墨律法。要让他们来做官治政,那可是太为难他们了。
倒不是说每个人都不行,有些人聪明,由武转文也做得不错,但毕竟乃是少数。大部分的可说是很不适任。
对此韩非就曾经说过,上阵冲锋,那是杀人,而为郡县之官,那是牧养民众,让杀人的来做养人的活,怎么能干的好呢?
太子丹也很赞同韩非的见解。郡县守令,必须要有一定的文化和知识水平才行,这样才不会因不懂律法而胡作非为,也不会被手下僚佐轻易蒙蔽。
太子丹大兴学校,除了昌盛文化之外,本就有储才、养才之意。
爵赏以功,任官以能,这是太子丹的原则。
但真要执行这个原则,就有一个问题:那些功臣怎么办?
如果得了爵位,只不过是多些土地奴仆之用,少缴些赋税劳役,不能为官参政为人上人,那这爵位还有多大的吸引力呢!
而设立议政院,恰恰可以解决这一矛盾。
议政院的设立,在官职之外,另行创立了一套尊荣体系,那些功爵之人,不任官职,却可以和官员平等而立,当然是极大的提高了爵位的社会地位标志的属性。保持了爵位的一大吸引力。
而议政官不需要处理日常政务和公文,只需要听人解说政令,是否符合律法就好,有什么问题,也就是是否的判断而已,完全可以避免其粗陋无文的影响。
而这些人为国效力,从战场上生死考验下来,相对来说,对于国家更加的忠心,要是明知道郡县守令不尊律法,恐怕这些人是反对最强烈的一批人。
不但如此,议政院之人,都同知上面颁发的政令,拿掉了郡县官吏对上面政策律令信息的垄断。这些有爵之人,大多有国家之封赏和赋税的优惠,财富情况和地位,应该是各地较高的这一批人,也是影响力最大的人群,可以说是国家统治的基础,政策律令能无阻碍的深入到这个阶层,对于国家整个统治的稳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而这些人对时政的了解和掌握,也极大的限制了郡县守令能够暗中操作为自己谋利的空间。这有极大的加强了对官吏队伍的监督作用。
封建邦国、大夫,那是不需要监察的,因为既然封给了别人,那就是人家自己的,只要按时上缴贡献就可以了。从理论上来说,那些封君大夫,每一个肯主动去糟蹋自己的城邑和封国的。
但郡县制不同。郡县官吏都是为大王所派,代表大王掌管地方。
既然掌管是国家之地,大王之民,享有是固定的俸禄,那怎么能保证郡县守令一定就会尽心尽职的完成职守,一定会清廉爱民,不爱身外之财呢?
所以,随着郡县制的推开,对官吏队伍的监督和政绩的核查也就产生了。像御史大夫最重要的职能就是监察百官,其手下就有专门负责到各地巡视甚至驻守的监察御史。
这种体制内的监督和监察肯定有作用,但要想从根本上完成监督和监察的任务却不可能。
一是力量,毕竟监察官员的人数和力量是有限的,总不能负责监督的人比监督的对象还多吧?
二是如何能保证这些监察者一定是处于忠正之心呢?如果不能保证,这监察者自己又该谁来监察呢?
三是如何保证监督监察的及时性和有效性呢?
而议政院的监督恰好可以弥补这三个缺陷:议政官的人数是多于郡县守令,这是毫无置疑的。而郡县守令的不法,不管是贪污侵吞也好,还是徇私枉法,或者是玩忽职守也罢,所损害的必然是郡县之内庶民之利,议政官们作为庶民的精英阶层,当然对此深恶痛绝,定不会容忍的。也就是说,以保护庶民之私出发,完成了对国家之公的保护。
而且这些议政官,生活于斯,受本郡律法政令所约,自然是最能及时发现缺陷而保证了监督监察的及时性和实时性。
当然了,议政院的议政,本身更是有巨大的作用,
作为一个合格的郡县守令,本身在任职之地地都要寻其父老贤者以助其政。而议政院,根据民爵的各项授予条件,通过民爵之封能够进入议政院的,可以说都是本地工商学农各业的精英大能,是当地最具有影响力的人物,是国家官府进行统治的基础。他们对于政事的看法,不就正好反映了国家统治阶层最根本的整体利益么?
郡县守令在奉行国家政令之内,多多听取议政官的看法和建议,择善而行,岂不是对治理地方有极大的好处?
而且,这样一种行政和议政相对应的分权制约体制,在将来并吞诸侯城邑土地和民众的时候,也会有着极大的弹性和适应性。
诸侯城邑,都有其豪杰贤者,在力量积蓄到一定的时候,或者攻取其地不难,但要稳定的统治,迅速收复人心,那可很不容易。对于一些世家豪杰,不用则破坏性太强,或许就永远是麻烦,可要直接让其进入统治官僚体系,则一来无法保证其忠心,二来也容易的造成世家大族势力过重而损害国家之权威,让其进入议政体系,或许就可解决这一难题。
而对于燕国的封君来讲,这也是对于自己封地施加影响和兼管职能的一个通道,不至于让那些封君被完全摒除在权力结构之外。这也是对现有利益阶层的一种让步,而这种让步,可以将更多的宗室和贵族拉到赞成变革,推动国家富强的阵线中来。
所以,议政院的作用是议政和监督而已,对于正常的政令执行和政务绝对不会形成阻碍之力。对此太子丹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这和后世的议会制度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在议会制度下,议会因其代表性,天然具备了相应的最高的受托权力,因此在和行政体系的权力争夺中,往往处于上风。形成了议者在上,行者在下的局面,自然会导致一些执政阻碍,而在太子丹推出的议政院制中,就算是在最上层的议政院有了部分制定律法政令之权,但毕竟也还是在大王一统之下,更多的只是对于相权这部分在平等地位的制约和监督。
太子丹娓娓而谈,将自己对郡县议政院的构想,作用,细细说于众人,谈论之中,但看众人稍有所惑,即反复譬解。
卿陆听了,当即起深拜道:“臣愚昧,不知太子思虑如此之全,竟险些误了太子大计!”
太子丹赶紧上前扶起,笑道:“卿何必如此,议政院之设,原是前世所无,卿有所疑虑无可厚非。非卿忠心,又岂肯明言!”
重新入座,太子丹又嘱咐了一些议政院筹办要注意一些细事,才令众人散去。
陈余和李信,与卿陆商议了军府和行动的细节,报给太子丹,太子丹看了,只说让三人自定即可,只要记得不要误了本军屯垦的根本就好。
陈余和李信辞了太子,赶径自回辽西办理诸事,而太子丹在辽东又留了数日。
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太子丹就得到卿陆的报告,果然从襄平之南,找到了铁矿,马上就要开始挖矿和筹办冶炼等事。
这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钢都鞍山所在,其铁矿的储备量,是现在任何一个诸侯的冶炼中心都比不上的,有了这里做依托,只要有足够的人力财力,则辽东必然成为这周围千里之地的钢铁制品最大的供给基地。也是燕军实力优势的最大保证之一,太子丹大为兴奋,当即派人回蓟城,分从武阳和蓟城,抽调大批的工匠前来支援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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