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秦

第九十六章 送别

水工郑国乃是韩国阳翟人,文信侯吕不韦的同乡。当年吕不韦在阳翟为巨商大贾,郑国曾经在其门下为客。

秦庄襄王即位,吕不韦率兵取西周洛阳之地,封为文信侯,享洛阳十万户。闻名于诸侯,多有韩人闻名前来投奔。

到嬴政即位,吕不韦被尊为仲父,相国,执掌秦国大政,以当时战国四公子信陵君、平原君、孟尝君、春申君爱客,门下宾客各以千数,名震诸侯。而秦为大国,却无可与比肩之人,文信侯深以为耻,故广纳天下游士宾客,以昌秦国之盛。水工郑国就在此时来到吕不韦门下。

两人既是同乡,又是旧识,郑国自然深受吕不韦器重。郑国对吕不韦道:“秦并巴蜀,李冰为蜀守,举一郡之力,耗时十数载,修水利,整河池,虽耗一时之力,然蜀地自此富足,成天府之国,为秦之粮仓。如今关中,沃野千里,然终赖于天时,或有凶岁,非国之福。”

“今君侯掌一国之政,何不整修水利以利灌溉,如此关中富足,可为秦造万世之基,成相国万世不替之大功!”

此时秦国多年用兵,常从川蜀调粮入关中,秦岭险峻,着实不易。郑国有此一说,吕不韦自然大感兴趣,详细问之,郑国早已有备,拿出山川图画,详细指示,何处引水,何处行渠,何处灌溉多少。吕不韦看了,当即拍案叫好。

只是细细一想,又觉工程浩大,恐非一年半载所能行。郑国劝之再三,道是耗一时之力,成万世之功,正是贤相雄主所当为。吕不韦被郑国说动,力排众议,于大王嬴政元年开始,调数万徭役,修造引泾灌溉工程。

经过这十年辛苦,这浩大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这关中平原,东西数百里,南北数十里,地势上是西北略高,东南略低。泾水自北山中流出,原本是一直向南入渭水。郑国率人在泾水之上筑坝拦水,大坝西起仲山,东到谷口,长达千余丈,高十余丈,最厚处宽达数十丈,蔚为壮观。

泾水被拦之后,由此沿干渠向东。引泾干渠位于北山南麓,正好在关中平原的北缘较高的位置。沿线与冶峪、清峪、浊峪、沮漆等水相交,过三百里,注于洛水。在干渠各处,郑国指挥修渠军民,穿凿支渠南下,分流灌溉南面的大片农田。由于西北高、东南低的地势,因此整个工程不但全部是自流灌溉,而且控制的面积极大,预计可灌溉四万余顷。

这个工程测量、设计水平之高,以至于其后两千年当中,关中所有的水利工程,无一不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完善和疏浚的。

只是如此巨大的工程,不但耗费了众多的财赋,更使数万精壮长年累月拖累在这个工程之上,自然让秦国对外的攻伐受到不小的牵扯,只是相国大力支持,那些将军和宗室大臣却也无法。

如今吕不韦罢相,反对之声骤起,恰在此时,郑国手下一个心腹宾客,因喝酒误事被郑国责罚,怀恨在心,向左相槐状举报,郑国乃是韩国密间,修造这个工程就是为了虚耗秦国国力,使秦国无力向东征伐,以延缓韩国面临的秦国攻势!

槐状得此密报,当即密奏大王嬴政。当即着人逮捕郑国及其手下一干宾客,令昌平君等人审问。

郑国是一个才智卓绝的水利工程师,却不是一个能熟稔政治大局的游士政客,很是老实的就承认了:“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

这一下,朝臣大哗,昌平君想起前些日子姬丹和尉僚的话语,当即和军功大臣劝谏大王嬴政:“诸侯各国游士纷纷来秦者,乃是以秦为强,各国微弱,故事秦为其主游间于秦,非忠于秦也,请一切逐客。”

大王嬴政见了郑国的供词,勃然大怒,深恨郑国和吕不韦等人,只是虑及吕不韦深负人望,未可轻动,遂下诏:“文信侯吕不韦操国无道,姑念其劳,不究其罪,出就封地”

“郑国为韩之间,大罪当斩!以渠将成,责其带罪完工,其罪后议”

“一切六国游客,尽逐之!”

三道诏旨传出,一时之间,咸阳城内六国之客人心惶惶,莫知所终。吕不韦此时辩无可辩,只得带了宾客家眷,草草收拾了一番,离咸阳就国!

虽然仓促,但吕不韦为相多年,洛阳又是天下商贾辐辏之地,最是富足,他受封洛阳十万户,享洛阳市税,自然很是阔绰,府中车马财物仍是多达千乘。连在一起,可谓是浩浩荡荡。

文信侯就封,这当朝权贵不论是和吕不韦亲近也好,和他不和也罢,还都是要送一送的。这就是政争,两个人就是手握尖刀往死里捅,那面上一般都是要笑盈盈的不露声色。何况这送别,对于胜利者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炫耀自己,羞辱对手的好机会。

姬丹心里对吕不韦门下的三千宾客早就眼红的不得了。燕国地处东北,位置偏僻,诸子百家大贤多在三晋和齐国,少有远游到燕者,姬丹心里记得,过两年吕不韦自尽,这些宾客可被嬴政打击的不轻。如果今日能多多拉拢,有此前缘,日后或能将这些人聚到燕国,以这些人的大才,燕国文化昌盛那是自然而然的事,那绝对是燕国之福!

这送行的官吏,在咸阳东门之外,拥挤成一片,姬丹不愿和别人凑热闹,领了门下宾客,远远的在路边恭候。

先是数百辆盛装财物箱笼的大车,在僮仆们的驾驭下,一辆接一辆的过去,然后才是门下宾客的车马,姬丹无论识与不识,都是和范增他们一道躬身行礼告别。这些宾客,谁不认得赫赫有名,风头甚劲的燕国太子丹?加上他身边的那些宾客,多是常在一块饮宴欢聚的。因此也都是恭敬还礼,惜别而去。

不多时,一辆驷马高车过来,姬丹知道这是吕不韦的坐车,上前一步,高声道:“小子燕丹特来相送君侯!”

吕不韦坐在车中,早已得知有人在此迎候,待听到姬丹报名,车夫掀开车帘,吕不韦从车里一哈腰,钻了出来,在长子吕览搀扶之下,下车相见。

姬丹抬头看去,吕不韦今日头戴玄冠,身着黑色宽衣大裳,余外一切配饰皆无,甚是素净,面色虽有些憔悴,仍很是沉静,长须梳的整整齐齐,垂在胸前。见了姬丹,吕不韦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拱手道:“我待罪远行,竟劳动太子远送,我受宠若惊呀!”

姬丹上前一步,很是诚挚行礼道:“君侯劳苦功高,今日竟含冤被贬,丹虽有心,只是无力助君侯一二,甚是惭愧!”

“君侯此去,远在千里,不知何时能再聆听君侯教诲!”

吕不韦久经宦海,这前来送行的,都是一样的客气恭敬,但其中的真假,吕不韦还是听得出来的。姬丹心意拳拳,和昌平君等人一味虚情假意自是不同,吕不韦看着姬丹,心里一阵暖意,道:“太子客气了,日后有缘,自能相见。”

姬丹走近吕不韦,低声劝道:“君侯,此去洛阳,乃天下之中,寒风只怕更盛,君侯年纪高大,还需千万小心风寒!”

“如实在耐不得,我燕北有大山为凭,君侯不妨到燕国一游。小子不才,愿为君侯遮风挡雨!”

吕不韦听姬丹这番语带双关的话,大是惊诧,后退一步,打量一下姬丹,见姬丹双目炯炯,很是诚恳的看着自己,吕不韦很是感动,上前托住姬丹的双手道:“太子盛情,我心领了,如今年老心衰,到了洛阳,也不过悠然林下而已,还怕什么寒风骤雨,日后如有机缘,犬子和诸门下,还望太子多加照拂就是!”

吕不韦聪明绝顶,哪里不知道姬丹所指。离开咸阳,朝中权贵未必能让他安享尊荣已尽天命。但在他看来,以秦国之强,诸侯畏惧,天下只怕无人敢接纳自己。

就算姬丹有此好意,但以燕国之弱,又岂是自己的可托之地!况且自己曾是呼风唤雨,名震天下的人物,四处逃避苟延性命,岂不有损自己一世英名。

故而吕不韦婉然拒绝姬丹笼络之意,只以子孙宾客相托。

姬丹还要再劝,吕不韦一摆手,呵呵笑道:“我心已决,太子素称豪爽,何必再效此小儿女形态?”

“眼下熊启新晋相位,正要立功,太子还是抓住机会,速速归国为上!”

说罢,吕不韦一拱手,和众人行礼,上车而去。

姬丹看着远去的车马,长长的叹了口气,领着众宾客回城。到了府内,待众人散去,姬丹独留下尉僚,悄悄问道:“如今飞燕卫士可用否?”

飞燕卫士,乃是姬丹门下武艺阴狠,善于暗器的宾客组成,当初只选出十五人,归尉僚亲统,嫪毐之乱时,多曾趁机出动,虽有不少斩获,可也折损了几个。

尉僚回道:“飞燕卫士,如今可用者十二人,只要太子一声令下,立刻就可出动。”

姬丹踱了两步,道:“好,既是如此,我要他们去干掉一个人!”

尉僚很是不解,干掉一个人?干掉谁?这朝中权贵,别说刺杀不易,就是刺死一两个,目的何在呢?尉僚劝道:“太子,如今这朝中权贵,个个都有武士护卫,飞燕卫士虽强,恐也难以得手。如有差错,反得不偿失呀!”

姬丹摇摇头,肃然道:“此人不是权贵,可比权贵重要的多!”

“此举事关天下大势,纵然得不偿失,也需冒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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