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倏起,大梵天禅震的巨大漆黑罡球,名副其实,就如同梵天所降下的愤怒般,挟带着慑人心魄的凄厉异啸,以雷霆万钧之势疯狂轰出。其所过之处,不但空气剧烈扭曲变形,而且巨大压力所及之下,更将杨昭身边方圆三丈的土地,也压得深深凹陷下去,情形诡异恐怖,直是无以复加。
单纯以威力而论,伏难陀这着大梵天禅震,甚至已经足堪与祝玉研以〖天魔秘〗大/法第十七层“解体篇”功力所推动之“超级天魔场”相媲美。假如换了在三个月……不,即使是一个月之前,已经修炼成“全阳境界”,有大日真龙护身的杨昭,若然没有神兵阴阳令,单纯只凭空手硬接的话,即使接得下,同样也非得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不可。
就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来得晚了一个月。此时此刻,杨昭抬头仰望着那当头压下的漆黑罡球,不由得摇头叹道:“伏难陀,你来得太迟了。”双掌合拍,胸前再度浮现天心的同时,更盘膝凌虚而坐,主动冲天而起迎上大梵天禅震。庄严圣洁的如来形相透体浮现,正是六神诀中的终极秘诀——如来破!
如来慈悲悯念,足以包容天地。区区梵天愤怒,又岂在话下?电光石火之际,上升俯冲的两道身影之间,其距离已经缩窄至不足两丈。杨昭经脉间日月二气充盈鼓胀,已达不吐不快之境。他猛然引掌推轰,直截了当地迎向漆黑罡球。雄浑掌力透放璀璨佛光,同挟风雷激荡之威捣出,凌厉强猛,无坚不摧。
伏难陀面色陡然剧变,但已经来不及再作任何反应了。迅雷不及掩耳间,分别代表佛门两大宗派的最高绝学,已然展开激烈火拼。佛光眩目,黑罡狂飙,震撼全城的震天巨响声轰然爆裂,极乐寺金碧辉煌的华丽山门顷刻被彻底炸毁。余波所及之处,地面上那些极乐正宗的门徒,纷纷惨叫着被澎湃气浪抓起然后狠狠抛出,可见双方伙拼所爆发的破坏力,委实骇人听闻之至。
这一拼的实质过程究竟如何,根本没有人能够亲眼目睹。快逾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弹指瞬间之后,两道人影在半空中交互擦身错过。杨昭和伏难陀分别落地,却向反方向冲前而去。双方距离再拉开约莫三丈左右,各自收步立定。全场落针可闻,由最极致的动,转入了最极致的静。河南王双掌依旧合什当胸,神色平静而慈悯。伏难陀则左手单掌竖在胸前,打出问讯手势,右手负后,无论神色呼吸,表尽皆表现如常。从表面看来,似乎并未有受伤的痕迹。
双方眼神再度交触,一眨不眨地互相默默凝视。良久良久,杨昭率先低目垂眉,叹道:“三界业报,唯心所生;本若无心,于三界中,即出三界。其三界者,即三毒也;贪为欲界,嗔为色界,痴为无色界,故名三界。故知一切苦业由自心生。但能摄心,离诸邪恶,三界六趣轮回之苦,自然消灭离苦,即得解脱。伏难陀,你贪嗔痴三毒俱全,而妄自擅称通晓生死解脱之道,如此岂非可笑?”
伏难陀忽然颤震起来。无声无息,他上身衣衫化作飞灰,随风散去。原本被精心掩饰的伤势,当即尽数一览无遗地呈现敌人眼前。只见一个如用刀斩斧削而成的巨大“卍”字佛印,清晰无比地印在他身上。胸膛为之凹陷,也不知道已经断了多少根骨头。这天竺狂僧口角间渗出缕缕黑血,身体摇晃,双目却异芒剧盛,冷哼道:“好!好一个摩诃叶,好一个杨昭,好一招如来破!”话声才落,他终于再压抑不住伤势,锐利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双膝发软,“啪嗒~”颓然跪倒在地。紧接着,他浑身骨节也发出“噼噼啪啪~”的连串细碎暴响,整个人犹如刚刚从蒸笼中捞起来的一样,散发出氤氤氲氲的浓重白雾。
如来破极的浩瀚威能,既能化有为无,亦能化无为有。神通广大,直是不可思议。杨昭这一击收放自如,已臻随心所欲之境界。不但把大梵天禅震的灭绝性罡球彻底轰溃,更重创了伏难陀的脐轮,亦即丹田气海。虽然杨昭手下留情,没有再多加半把劲地取其性命,可是丹田破碎,经脉尽毁,这天竺狂僧数十年苦修的〖梵我不二〗大/法,就此被彻底毁去,成为半点武功都没有的废人了。
当白雾消失之时,亦代表着真气已经散尽。脱下那件名为“梵天”的外衣,流露出本我真面目的伏难陀,其神情就和他的丹田一样,显得无比地空虚。这个原本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此刻仿佛已经化作泥塑木雕,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凝固起来,一动不动地跪在雪地之上。远远望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凄楚可怜。
情知对方已经变成废人,没有必要再对之多加关注了。杨昭又叹口气,随即径直迈步而行,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跨过其实已经不再存在的门槛,重新走进寺内。那些浑身灰头土脸,模样已经狼狈得不能再狼狈的门徒子弟们眼见胜负已分,尘埃落定,纷纷拼命挣扎着从瓦砾堆中爬出,重新集结起来,排成队列俯伏在地,齐齐颤声高呼道:“伏、伏难陀狼子野心,阴谋夺权乱政。我等无力反抗,惟有……惟有屈身事贼。天幸王爷及时回来,揭破伏难陀的奸谋,拨乱反正,功莫大焉。我等感恩戴德,愿公推王爷担任本宗宗主,从此誓死相随,绝无二话。”
这番战战兢兢的阿谀奉承之语一经入耳,杨昭不由得更是叹气。极乐正宗的底蕴,毕竟比不上天台、华严、禅、律等各家正统佛门宗派。所以与其说这些门徒是信仰极乐正宗的教义,不如说他们是信仰摩诃叶这位强人宗主。所以当摩诃叶这巨人倒下之后,宗门内几乎所有人都立刻就乱了阵脚,本能地企图转而寻找另外一位巨人来填补这个空隙与缺陷。伏难陀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就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权威,很大程度上,就是得益于极乐正宗门徒的这种心理。
这种情况,显然是极不正常的。现在摩诃叶只是为了要修炼更高深的武学心法而自断六识,并没有死。但他毕竟还是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到时候极乐正宗又怎么办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进行宗教改革。但是……虽然明白这一点,可是这宗教改革究竟要怎么着手才好?杨昭实在没有答案。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去伤脑筋吧。小王爷沉声道:“本宗宗主,从来只有师尊摩诃叶一人。伏难陀不是宗主,我也不是。佛门比丘,敬天敬地敬佛祖,惟独不须敬什么公侯王爵。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起来,统统都起来。”顿了顿,他摇摇头,又道:“之前的事,我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现在,谁来告诉我,宗主还有车离、陀罗、沙也他们几位,现在到底在哪里?”
虽然自问在摩诃叶出事的时候改奉伏难陀为宗主,此举并无不妥之处。但是现在伏难陀被废掉了武功,杨昭重新掌握大权,那么没问题也变成有问题了。现在这些门徒最害怕的,就是被杨昭秋后算帐。眼下听得小王爷亲口说出既往不咎的话来,虽然疑惧一时间未能尽去,但是至少总算能够稍微放心了。众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相互望了几眼,其中一人小心翼翼道:“宗主……呃,小人说的是摩诃老宗主。他老人家一直都在极乐浮屠塔内休养。车离、陀罗、沙也他们几位师兄,也都在塔内服侍宗主他老人家,一直未曾离开。原本……原本伏难陀是打算……打算明天将他们几位送往极乐雪原的。不过、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王爷您就、就回来了。”
这人说话说得结结巴巴,但总算还是辞可达意。听清楚师父和师兄他们只是被幽禁在极乐浮屠塔里面,并没有遭受其余什么伤害之后,杨昭也总算能够放下心来。回头向那背对自己,仍然跪在雪地之上一动也不动的伏难陀瞥了两眼,心中对他的恶感也减低了半分。无论如何,这人总算还没丧心病狂到连同门师兄也能杀害的恶劣程度。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觉得已经没必要下手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罢,既然他没有做初一,那么我自然也就省得做十五了。他嘿声轻哼,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立刻带路,我要求极乐浮屠探望师父和几位师兄。还有……”他顿了顿,不经意地吩咐道:“找个人过去,将伏大师扶起来送回他的房间休息。无论如何,他总还是我们极乐正宗的人,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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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紧锁了整整两个月的极乐浮屠塔大门,在“吱哑~”的轻响声中,分别向左右打开。一股甚至比起塔外更加寒冷的微风,随即由内而外地吹了出来。除去杨昭以来,跟在他身后那几名原本在宗内身份仅次于〖五部众〗的宗门弟子,霎时间不由得都“激灵”地打了个寒颤。当然,他们每个人都穿得十分厚实暖和,从正常事理来进行逻辑推论,哪怕这风再厉害个三、四倍,同样也是不可能会觉得冷的。之所以打哆嗦,多半还是因为心理原因在作祟吧。毕竟,比起小王爷来,他们对于〖五部众〗的脾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有着更加深入透彻的理解。
杨昭却是胸无点尘,再加上内功修炼有成者不畏寒暑,故此门一开,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大步走入。对着塔内黑漆漆的空间提气扬声,叫道:“车离师兄、陀罗师兄、还有沙也师姊,我是杨昭。”
规律的脚步声从通往二楼的楼梯之上响起,然而声音入耳,杨昭立刻皱起了眉头,回头望向那几名宗门高层的目光中,不可避免地已经有了些许怒气。因为他听得出来,那脚步声虚浮无力,根本不像是曾经修炼过武功的人所应该发得出来的声音。〖五部众〗在江湖中可谓声名显赫,又怎会是不懂武功之人?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只能是……
“师弟,你回来了?”一把娇媚甜美的声音从楼梯之上飘下,打断了杨昭的怒气。抬头仰望,只见沙也师姊正斜倚栏杆,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虽然被幽禁在这座塔内多日,但此刻她乍看之下,仍如刚刚新鲜摘下的鲜花般娇艳动人。眉宇之间,亦无丝毫忧郁或哀愁的神色。在她身边,则是车离与陀罗二人。
“嗯,我回来了。”杨昭点点头,问道:“师尊呢?还有,你们的武功……”
“师尊还在上面静养。”车离面带忧伤,叹息道:“已经三个多月了,始终没有起色,我担心……唉~”
“以往历代宗主,敢于自断六识修炼者,无不在十日之内就走火入魔而爆体身亡。师尊能够坚持这么久的时间,本身就已经能人所不能。又焉知他老人家到最后一定不能成功?”陀罗随口开口反驳,对于这样的争辩,看来双方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行了。沙也亦不管两人如何,径直拨拨头发,微笑道:“别管他们,师尊没有事的。至于咱们几个嘛,也不过是吃了些化功散而已,你不必担心。”
“化功散?”杨昭又回头望向跟在身后那几人。那几名徒众接触到小王爷的严厉目光,当即纷纷低下头去。有人小声道:“是……伏难陀……亲自配制……的药物。只是压抑真气……而已。听说只要服下解药的话……就能恢复了,不碍事的。”
其实杨昭单单听名字,就知道化功散是什么东西了,不过如果确实只是以药物暂时压抑真气不能动用的话,倒还不算什么大问题。他松了口气,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立刻去找伏难陀,向他把解药拿回来。”那人如蒙大赦,立刻动身去了。车离略带几分惊诧,道:“师弟,难道……你已经……”
“一点小小问题而已,已经解决了。”杨昭随口答应着,动身踏上楼梯台阶,道:“这些稍后再说。师兄,师姊,我想先看看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