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中本来很是紧张的势态因高崇的一番做作缓和不少。岳少安与卓岩本担心高崇失去一条臂膀,会就此导致他的性情改变,故而自从他回来均异常小心,深怕碰触到他的伤处。因为,受伤之人一般都是敏感的,尤其高崇还被幽禁在汴梁这么长时间。现在高崇的这个样子,倒是和以前的他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才令二人放下心来。
同时,他们感觉到高崇如此做,也是怕他们担心。三人之间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后,高崇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道:“岳先生,卓岩先前所说已经道出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困境和大理的态度,这与我的想法一般无二,我想岳先生也应该是如此认为的吧?”
高崇的话虽然啰嗦了一些,但是岳少安知道,三人的认知必须相同,这是一个前题,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谈话便也没有必要了,因此,岳少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高崇得到岳少安肯定的答复,满意一笑,道:“如此一切便都好办了。其实,我用的方法很是笨拙,并没有什么高明之处。笨拙到那段易明一眼便能看出是假的。甚至你们一定会认为是馊主意。”
岳少安与卓岩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这让高崇很是受用,不由得又挺了挺胸脯,道:“那便是遣使入大理,告诉他们,我们扬言要打大理,其实是为了迷惑皇帝,真正要攻打的其实是大宋。”
“嗯?”卓岩听罢,满脸鄙夷地瞅了高崇一眼,道:“果然是一个馊主意。”
岳少安却没有说话,而是低眉沉思起来,想了片刻,他才抬起头来,看着高崇,道:“你继续说下去。”
高崇笑了笑,看了卓岩一眼,道:“还是岳先生识货。”说罢,又神色一正,道:“这事看起来很是荒谬,不过,其中的关键要看我们怎么操作了。首先,出使之人一定要是一个岳先生在意之人,在宋师城有一定的影响力。其次,最好是与岳先生比较亲近之人,至少是那种可以得到宋师城机密之人……”
卓岩听到这里,已经觉得此法有可行之处,便点着头,突然插嘴,道:“如此说来,我去较为合适。”
高崇白了他一眼,道:“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高好吗?以为宋师城除了你就再没别人了?还有我在呢……你这个做弟弟的那里轮的着……”
“哦?”岳少安抬起眼皮,看了高崇一眼,道:“说说你的理由。”
高崇接着,道:“岳先生,我知道,此事乍然看来,好像是卓岩最为合适,可是,仔细想想却是不然。首先,卓岩现在已经是岳先生左膀右臂,宋师城的一干事物离不开他,尤其是大战在即,各方面的情报都要由他统筹调动。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他去大理,反而会令段易明觉得不可信。”
“这是为何?”卓岩不解道。
“主要是你现在太引人注意了。”高崇自信地道:“只要卓岩一离开,城中必然会有人知晓,短时间内还好,可是出使大理绝对不是数日之功,故而只有我去,最为合适……”刚说到这里,高崇看到卓岩又要抢话,急忙伸手制止了他,才继续道:“原因有两点,其一,我比较附和先前所述的条件。其二,我刚刚回来,且现在没有任何公务,许多人都以为我会待在府里静养,我们也可以对外放出风声。这样,我的离开便没有人关注了。而对大理那边,这样才显得更为合适,毕竟,做这样的事,越是隐秘,才越发可信。不是吗?”
“大理那边又不都是傻子,他们明知道我们现在不可能对大宋用兵,怎么可能相信你话呢?”卓岩反驳道。
“他们那是针对着表面来说。可是,你别忘了,我刚刚从汴梁返回。杨凡能够放我回来,这便是一件很有说服力的事。我们完全可以将此事说成杨凡有意与岳先生和谈,从而达成共同夹击宋地的目的。这样一来,便可信多了。”
“杨凡与我们宋师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段易明怎么能相信?我们会和杨凡合作?”
高崇摇了摇头,道:“现在我们岳先生与杨凡已经不是两个普通人了。这些看似无可化解的仇恨,若是放在两个势力来看,却不难化解。毕竟,在政事上面,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古往今来,那些为了利益抛开仇恨而紧密合作的例子还少吗?再说,段易明更不就不了解岳先生的为人,若是他真的知道,那么也不会作出放杨凡来攻我宋师城的举动了。故而,那段易明必然会相信的。”
一直静听着高崇之言,岳少安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和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一遍,觉得此事有七成的把握,若是操作得当,甚至能达到八成把握。一次,他对高崇这一想法也深表赞同,当然,最合适的人选也正如高崇所说,他是最好的选择,此事只有他去,成功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毕竟,像他这样一个身份合适,而且对汴梁那边的情形了解的人在宋师城再难找出第二个了。然而,这全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高崇刚刚回来,岳少安却不忍心让他冒此奇险,毕竟他已经打算对大理用兵,而高崇此去,为了让大理信任,也绝对会在岳少安起兵之后,才能离开。这样一来,便是九死一生,他如何忍心。
深吸了一口气后,岳少安轻轻摆手,道:“此计断不可用。你们不要再争论了……”
正在得意的高崇一听此言,当即面色一变,道:“岳先生,这是为什么?您是信不过高崇吗?”
岳少安还未说话,卓岩却轻轻一拉他的衣袖,道:“岳先生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别说了,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吧。”
高崇侧身让过了卓岩的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岳先生,你是在可怜高崇吗?我虽然现在身已残,可是我的心不残。难道岳先生已经当我是一个废人看待了吗?倘若如此,那么高崇已经生无可恋,但求一死。”
“高崇,你这是干什么?”岳少安急忙俯身扶他起来,高崇却坚持着道:“岳先生,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现在能为城中所做的只有这些了。您若是连这一点都拦着,我便真的成了一个废人。如此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我会生不如死的……岳先生……”说着,高崇重重地一个头磕了下去。
岳少安本想再说些什么。卓岩却道:“岳先生,我看此事可行。便让高崇去吧,只要我们事先将逃离的之事筹备好。想来只是他一人脱身也不会太难的。”
岳少安无奈轻叹一声,道:“先起来再说,这像什么样子。此事虽然已经定下,但是,其中细节任需细细商讨过后,才能决定。如此大事,怎可草率……”
“那岳先生是答应了?”高崇抬起了头。
“快些滚起来,你什么时候也学的和女人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岳少安笑骂着扯了高崇一把。
高崇嘿嘿一笑,顺势而起,道:“岳先生已经答应了,便不能再返回。那我和卓岩便下去商议具体细节了。”
岳少安点了点头,对卓岩道:“你可寻几个多智之士把计划完善一下,但一定要是心腹之人,此事决不可有丝毫显露。”
卓岩点头表示知道,随即退了出去。
经过此事,岳少安已经把奇袭大理的计划搁置了下来。三日过去,宋师城的所有的军队已经集合了起来,一切整装待发,只等岳少安命令了。然而,岳少安只是将打算攻去大理的消息放了出去,并没有出兵。
与此同时,高崇与卓岩这边的计划已经完善了起来。在高崇出使大理的同时,另外两拨人马也已经悄然地朝着东川郡和石城郡而去了。
其中,楚断魂秘密前往东川郡,准备着刺杀守将徐成,而洪猛和章初三却结成了搭档,两人在石城郡又干起了老本行。在那里占山头打家劫舍了。当然,他们如此做只是掩人耳目,现在宋师城和大理还有着密切的生意往来。而且,石城郡是一条近道,故而,许多宋师城的商贾都喜欢走这条道。
而章初三和洪猛两人便负责在这里截击着过往的商贾,当然,这些商贾却不单单是普通的商贾,大多数均是宋师城秘密派出的士兵化作而成,由此,便能在石城郡境内,很快集结一股奇兵。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还是计划,具体情况,还要在实施的过程中才能见成效。
三路人马同时出发,楚断魂现在只是潜藏,一切还得等待高崇的消息才能动手。而高崇距离大理颇远,路程不止一日。最先到达的反而是章初三和洪猛了。
事先卓岩已经安排瞅准的地方,在石梁原城附近,有一股山贼很是猖獗,让洪猛和章初三便以他们为目标,夺了山寨,这样即可以掩人耳目,又省的自己建山头费事。章初三和洪猛领命后便直奔此地而来了。
说来,这股山贼能留下来,却也并不奇怪,一直以来,他们都在这一带活动,虽然势力不大,但是因为地处边境,再加上他也只是抢夺一些财物,而且不伤人命,故而,大理国并没有剿灭他们。而宋师城又因对方在大理境内,便更不会多此一举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一直都藏身在这一代的山地中,加之人数不多,只要大军一到,往山里一躲,便藏得严严实实,难寻痕迹了。
若是想要剿灭他们,必须得派大军不可,然而,大军派出不然劳命伤财,得不偿失,如此,一直到现在,这股山贼都活的很是潇洒,饿了便出来寻一户村庄弄些吃食。这里附近的村庄均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因此,每个村庄都自发得上交着每月的份子钱,倒是省去了他们一番手脚。当家的也明白耗羊毛不能只逮住一只羊身上耗,因此,对各个村庄的收刮也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不让将老百姓逼上绝路。
可是,当家的虽然明白这些,但他手下的人却不一定都明白,而且,这是山贼,自然没有军中的那些军纪,所以,小头目们为了自己发财,有的时候看着哪个村子收成好了,也会变本加厉地收刮一把。
去年小石村的收成颇好,这些小头目便盯上了小石村,故而,隔三差五的便来一波人。以前小石村在这里是最富足的,主要是因为三贼大当家的有个小妾是小石村村长的女儿,可这小妾却在不久前病故了。这下,山寨里没了人。小石村便被小头目们当成了一块肥肉,今天他来啃一口,明日他又来啃一口。没过一月,就把本来很是富足的小石村折腾的穷困潦倒,极为不堪,有的人家都开始断粮了。
村长听闻自己的女儿身故,又因阻拦山贼,被毒打一顿,连气带病,再加上伤心,在前不及便一命呜呼了。小石村没有了主心骨,许多年轻力壮的人都争相搬了出去。原来村里百十来户人家,到现在都不足几十户了。
村长的浑家整日里在村头哭着,哭的人心烦不已,起先也有的人也来却说过,说她即便这般哭,也不能把老头哭回来,日子还是要过的,节哀顺变吧。可是,劝了几次不听,便渐渐的没人劝了。到现在,大家反而把他当成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这一日,小石村中,来了两个顶着秃头的壮年男子。其中一个脑袋份外光亮,也比一般人大了许多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个用布条包裹的旁人大物,看起来好似一个犁地的犁耙一般,很是奇特。而另一个略微瘦小一些的秃头男子却是生的有几分机灵,两人满面风尘,一入村口便听到了哭声。
那大秃头眉头皱起,粗声粗气的道:“这是怎么回事,怎地一来这里,就看到有人在哭,真他奶奶的不吉利。待老子去看看……”
小秃头急忙摆手,道:“咱们有要是在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是非想知道的话,回头我去打听一下便是了。”
“咱们这次是来当山贼的,又不是做官老爷,在乎那么多干吗?”大秃头很是不以为然地道。
“话不能这么说……哎哎哎,你去那里,快回来……”小秃头正说着话,却见大秃头已经朝着那边行了过去,便急忙紧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干什么?”大秃头很不满意的回头问道。
“我说,你忘记了大人的话了,这次出来要听谁的?”
“当然是听老子的。”
“什么?”小秃头很是不爽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大秃头这才干咳了一声,道:“好吧,听你的便听你的,那你说眼下怎么办?”
这两人正是洪猛和章初三,那大秃头自然是章初三,小秃头便是洪猛了。当日两人出来之时,卓岩知道章初三办事冲动,所以,才派了洪猛相随,而且告诉章初三,一切决定以洪猛为主。走之前说的好好的,可是行在半道上,章初三不干了,说什么帝师说过,聪明决定,没头发的才聪明,自己不应该听洪猛的。洪猛好说歹说就是没用。
最后,洪猛一气之下,干脆给自己也剃了一个大秃瓢,这才堵上了章初三这张嘴。
因此,这一大一小,两个秃头便招摇撞市地来到了这里。
洪猛看了看周围,两人已经行了半日,都没遇到人家,此时口渴难耐,便道:“我们先去村里讨碗水喝,顺便了解一下情况。你最好少说话。免得引起麻烦……”
“老子知道了。”章初三随意的答应了一声,便大步朝村里行了进去。
洪猛急忙跟上,两人刚到村口,便看到一个妇人在那里哭个没完。章初三便想过去询问,却被洪猛急忙揪了回来,寻了一个年轻男子,洪猛对章初三使了一个眼色,这才过去笑呵呵地问道:“这为兄弟,那妇人是怎么回事,老远便听到她的哭声了,着实有些好奇。”
那年轻男子随意瞅了一眼,道:“别去管她,她大概是想用眼泪把山贼淹死,早就听得腻烦了,但是劝也没用……你们是外面来的吧,我劝你们还是干净走吧,这里的人跑还来不及呢,你们还往里闯,真没见过你们这般喜欢找死的……”说着,那男子便扭头打算离去。
章初三大步上前,一把掐着那男子的后颈便将他提了起来,怒声道:“小子,你说谁找死呢?”
“放手,放手……”洪猛急忙上前将章初三扯到了身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才扶起掉在地上的男子,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是我的兄弟,这小子有些憨傻,真是对不住……”
那男子使劲地咳嗽了几声,骂骂咧咧道:“既然是傻子你不看住点,差点捏死老子。”
“你说谁是傻子?”章初三猛地一瞪眼,吓的那人急忙住口不敢再言了。
洪猛听到那男子先前说到山贼,便对这事上了心,急忙将章初三挡在了后面,伸手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了男子,道:“切莫见怪,这些权当兄弟我的赔偿了。”
那男子又些害怕的看了看章初三,这才道:“幸亏还有你是个明白人,你这兄弟啊,快些带回家去吧,不然早晚要出人命的……”
洪猛深怕他再说出什么惹怒了章初三,到时候自己想拦也拦不住,急忙笑了笑扯开话题,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劳烦兄弟说与我听听,还有那么什么山贼……”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那男子看了两人一眼,道:“连白虎寨都不知道吗?”
“哦?”一听这话,洪猛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白虎寨这个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卓岩既然让他们来这里收服这批山贼,怎么会连名字都不知道。在洪猛身后的章初三也将注意力集中了过来,遇到了正事,他也不敢发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