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淡然一笑。张易之只感觉一种极致的魅惑,有如实质一般,从她的身上喷涌了出来,令人目眩神迷,想要抵抗却无能为力。好在,就在张易之马上要心神失守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武裹儿,想起了这个姿容比起眼前的女子只有更美丽,并不相差分毫的女子来。
“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的吗?见到了漂亮的,就会把已经到手的都忘掉——纵使那已经到手的更加漂亮,更加可爱,也更加爱自己?不行,我张易之不能这样,也不会这样!”
霎时间,张易之的心神恢复了正常,他面容上的那一抹刚刚泛起的极致嫣红很快就消退了下去。
那女子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道:“张将军果然不愧是你们大周的少年豪杰,配听我一曲!”她也不再多言,静坐下来,开始弹奏。
这一会子,她身上的那种魅惑之力,似乎被风儿吹走了一般,张易之睁开眼睛一看,这女子身上,居然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生出邪念的端庄气质。
“真是见鬼了,这女人还真不简单,单是凭着这一手,我肯定,她就能把她见过的所有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和韦兰心有什么关系。”
张易之心下里,还是有些忧虑。毕竟,那韦兰心当初在大周的时候,不仅是张家的媳妇,更是长安韦氏的嫡女,和当今太子妃是堂姐妹。这样的出身,可谓高贵。不过,她既然被俘到了突厥,想要保住清白,几无可能。怕就怕,她不仅没有保住清白,而且还和这个女子一样,学了一身邪异的媚术,那就不好办了。
“咚咚——”在琴音响起,打断了张易之的思绪。张易之放下不必要的念头,开始细细聆听。最初,这琴音并不稀奇,不过是巍巍洋洋,高山流水一类,但是,正当张易之以为这琴音要转入昂扬的时候,却意外地开始变得低沉。这种低沉,并非是极度的绝望和沮丧导致的情绪,而是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低沉,很有一种“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意境。
准确说来,这应该是在表达一种思念。不过,那具体思念的是什么,张易之却不得而知了。张易之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去了解,他其实只想尽快地知道韦兰心的消息。而这女子的琴曲,虽然也算是妙极,和大师级别的慕云飞比起来,还是有小小的差距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了,张易之轻轻地鼓掌,表达自己的欣赏。这种欣赏,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眼前的女子,是他见过的第二高明的琴师。在这草原之上见到这样一个人,殊为不易。
“多谢张将军欣赏了!”那女子回眸一笑,道:“你是第一个完整地听完我一曲的人!”
张易之笑笑,张张嘴,想要说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张将军还是想问关于那个纸条的消息,对吧?”那女子笑道:“随我来吧!”言罢,那女子便起身,领着张易之向前行去。
张易之暗暗吃惊,想不到自己一言不发,一切念头都在这女子的眼中。这女子,真是厉害得很。张易之对她的背景,越来越好奇了。
两人走过那座桥梁,对面的林子里面,忽然出现了一座宅子,准确地说,是一座小木屋。那女子就这样从容地领着张易之来到木屋前面,道:“张将军自己进去吧,等你出来的时候,想必你就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了!”转身走了出来。
事到如今,张易之也没有迟疑,推开了那木门。他相信,不会有人以韦兰心的名义来陷害自己。因为,除了张家的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韦兰心的事情。
随着那木门的打开,耀眼的太阳光如影随形,映照进了那原本略略有些昏暗的屋子里。
这屋子里面的摆设,倒是颇为简陋,矮几、蒲团、胡床……
对于这些,张易之都只是一眼扫过而已,他的注意力,很快就扫到了屋内唯一的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女子。
张易之看不清楚她的样貌,因为她是背对着张易之坐在那里的。从轮廓上看,此女正双手合十,作念佛状。听见外面开门的声音,她的身子明显地微微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念她的佛。
看见这个女子,张易之才是真正地有些激动了,比起方才见到外面那大美女,还要激动得多。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和韦兰心有着莫大的关系,甚至有可能就是韦兰心本人。
张易之缓步走上前去,来到了那女子的身后。但他却在这关键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实在是有些不敢去看这女子。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张易之可不愿承受这种失望。
就在此时,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张易之的目光,缓缓地垂下双手,然后轻轻地转过身来。
“是你?!”张易之不由得一怔。原来,这竟是那天陪在弹琴女子身边的那个女婢。再细细地看了一眼,张易之的嘴巴再次张大:“你,你就是韦兰心,大,大娘?”
原来,当天,张易之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弹琴女子吸引,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她身边的一个女婢,只是觉得她的年纪,比一般的丫鬟,要大一些罢了,更像个嬷嬷,而不是女婢。
直到今天,张易之才有机会细细地打量了这女婢一番,顿时大吃一惊,这是韦兰心,绝对是韦兰心!
将近二十年的光阴,在一个人的身上,当然会留下痕迹,而且必然会很深的痕迹,这是没有悬念的。一般来说,二十年没有相见的两个人,再次相逢的时候,几乎不可能认出彼此来。
韦兰心也不可能避免被岁月侵蚀,而且严格来说,张易之从来没有和她见过面,第一次没有认出来,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当时那弹琴女子的光芒,太过耀眼,韦兰心站在她旁边,自然黯然失色,难以引起张易之的注意。
但今天不一样,张易之一心一意地望向韦兰心,心下的震惊难以言喻。这个女子,从年龄上来说,已经三十六七岁了,但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颇为年轻。看起来,这些年以来,她并没有如张易之想象的,吃太多的苦头。
要知道,一般这草原上的人,因为生计艰难,比起南方来,又要显得老一些的。
而韦兰心的形象,比起张易之见过的那幅图,自然是要苍老了一些,但总体轮廓,并没有大变,面目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她的一头秀发,依旧是乌黑的,并不像张易之的生母臧氏那样,成了黑白相间的颜色。
“想不到,你还能认出我来!”
韦兰心的眉目中,流露出多种不一样的情感,有悲伤,有欣喜,有迷茫,也有若有若无的喟然。
“大娘这些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和当年你的那幅自画像,并没有太大的两样!”张易之调整了一下心情,言语变得利索多了。
“是吗?”韦兰心并没有显得有多么高兴,反而是有些低沉:“这么说来,你母亲现在,老了不少?”
“是啊,我母亲,看起来好像比大娘要大十几岁一样,都是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无能,迟迟不能为她排忧解难啊!”张易之也是喟然。
“你们?”韦兰心很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词,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他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