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却暗暗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他觉得,史云香嘴里的那位公子,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就是指的自己。
理由很简单,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自己的身前。而且,她方才的那句话,居然是用汉语问出来的——那是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汉语了。
张易之开始感觉庆幸了,庆幸武裹儿和王雪茹两个今天没有跟着来,否则的话,现在的场面更难应付不说,回去之后,还有一场肥皂剧要上演。
当然,张易之现在已经不是很怕女人吃醋的那种肥皂剧了,因为他找到了应付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如果两个女人只是动动嘴皮子的话,让着她们也无妨,若是她们要动手的话,一个大男人,自然不能一味挨揍,还是要“打”回去的。这不,这两人今晚不能跟来的原因,就是被张易之“揍”得没有了气力。
感觉不妙的张易之眼中的迷离之色,越发的明晰了。就连他的脑袋,也跟着白痴一般轻轻地晃荡起来。他实在是,醉了!
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史云香的脸上红晕未消,眼神里映出了兴奋之意,她忽然转过头来,向张易之道:“张公子,你难道不愿意和我共舞一曲吗?”
张易之兀兀陶陶地“啊”了一声,很快又想起终于醒过神来一般,讶然道:“啊,我?共舞?不行不行!我醉了,真的是醉了!”
他不但醉态可掬,说话之间,也是吐字含糊,实在是不像还能跳舞的样子。
史云香眼神里的笑意一敛,忽然横眉,转过头去,向阙特勒道:“阙特勒,你怎地让他喝这么多酒?”
张易之听得暗暗纳罕。这一对堂姐弟之间,姐姐称呼弟弟,从来都叫“阙特勒”,而弟弟有时候称呼姐姐为“姐姐”,有时候则称呼为“云公主”。这实在不像一对货真价实的堂兄妹。
若是在大周的话,姐弟就是姐弟,不管你们私人之间的关系如何,明面上双方还是要姐弟相称的。
阙特勒略有些尴尬地一笑,解释道:“我们实在不知道张将军的酒量,比一般人要差了不少。”
“哼!”史云香并没有就此释然:“他一个汉人,吃茶长大的,难道会像你们这些酒鬼一样,天天把酒当水来喝?再说,你看他长得这样俊,像是个能喝的吗?”
阙特勒很想辩解一句:“酒量和长相没有什么关系的!”但终究还是选择了缄口。他明白,女人一旦不讲道理起来,你讲什么都会是错的。
史云香斥责了堂弟几句,又有些懊丧地转过头来,望向张易之。
事实上,为了今晚的事情,她已经预备了很长的时间,可谓万事俱备。不想,到了这关键时刻,居然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岂不是让她这些天准备的一切,都化为泡影了吗?
略带一丝恼恨,史云香赌气地向张易之道:“不行,今天你就算是喝多了,也必须要陪我一起把这舞跳完,你回头看看,这么多人都正在等着咱们呢!”
张易之缓缓地摇摇头,道:“实在是不会跳舞,而且也醉了,公主见谅!”
史云香却兀自不依不饶,道:“不会跳没关系,反正这舞也是自己编排的,你跳得再差,也是自成舞步,没有人会嘲笑你。喝多了更没有关系,醉酒可以舞剑,为何不能跳舞?”
张易之还待拒绝,史云香却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他的大手,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在场的绝大多数突厥人这才明白了他们的公主忽然停下来的原因所在,一个个的发出了戏谑的叫声。其中,又以那些年轻的女孩儿叫得最欢。对于她们来说,任何一个无助的名花都是自己找到如意郎君的滞碍。而史云香这样出身极好,本身又美到了极处的女儿家,尤其如是。而现在,云公主有了自己的“他”,她们自然也就少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这,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张易之真是有苦自己知,本以为装醉可以躲过今次的劫难,想不到史云香根本不吃这一套。现在,反倒是他陷入两难之中。若他硬是不赔史云香跳这一曲的话,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样一来,史云香难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大丢面子。
想一想,史云香乃是突厥的公主,本身又如此的出众,必然是天然的万众瞩目的焦点。她若是这样丢这样一个大人,后果如何,实在是难说得很。
可若是陪着史云香跳这一曲的话,后院起火不在话下。怕就怕,以后越发的难以摆脱史云香的纠缠了,万一到时候因为这点事情,影响到两国之间的盟约,就更加的不值了。
史云香倒是没有张易之那么多的想头,看见张易之醉醺醺的样子,她的心里头居然闪过一阵悸动:“其实,他这个样子,不但很俊,也很可爱哩,若是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也不错!”
心下沉思,她手上却没有歇着,轻轻拉了张易之一把,身子便开始舞动了起来。
对于这跳舞之道,张易之前世没有怎么跳过,但有所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不说现实里看见的,单是从电视里、网络里看见的那些奇妙舞步,任何一样都超出了眼前这些人对于“舞蹈”二字的认知范围。
而且,现在的张易之有着还算过得去的武功基础,按照以前的记忆,他跳起舞来,姿态就算有些生涩,也绝对不会难看。
可是,眼前的事实就是,张易之的舞步实在是难看。这还不是最令人难受的,更令人难受的是,拉着他的手的史云香,显然也受到了很大的干扰,身姿凌乱起来。张易之这个舞伴,非但没有起到帮忙的作用,反而滞碍了史云香那绝世舞姿的发挥。
“呜呜——”怪叫声、嘘声不停地传过来。突厥人性子奔放,只服真正有本事的人。纵然史云香是公主,大家也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爱屋及乌地去顾及张易之的感受。他们都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张易之这个舞伴,表示不满。
史云香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这就是突厥的风俗,一对男女如果是在类似篝火会这样的舞会上相识并相爱的话,他们的舞蹈若是能让大家拍手叫好,他们之间的爱情,就会被众人祝福。相反,若是两个人的合舞不能让众人觉得满意,甚至像眼前这样被鄙视的话,他们的爱情就不会得到尊重。
在突厥,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出身、相貌之类的因素,都要靠后。而在这篝火会上,跳舞理所当然地就是显示实力的最好机会。而且,这舞跳得好就是跳得好,跳得不好就是不好。醉酒,不能拿来作为借口。
而和史云香的神态截然相反的,是张易之的神态。跳了一阵子之后,他居然自信了起来,听见众人的叫声,他那双无神的眸子里,射出异样的兴奋之光:“公主,他们在叫什么,他们在夸奖我们跳得好吗?”
史云香的脸色越发的煞白。她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而张易之的身子还是惯性地晃动着,差点摔倒,摇晃了好一阵之后,才被史云香一把扶住。
“看来你真的醉了,需要回去好好歇息一番!”史云香如是说道,转身去叫张大张二兄弟,让他们把张易之扶回去。
而张易之此时反倒是被勾起了兴致,笑道:“我没醉,我们还是继续跳——”
一言未了,他的身子又是一晃。原来,史云香忽然放开了他的手,一转身,跑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