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岭关,位于定襄县和阳曲县交界之处。其东,是小五台山,其西,是官帽山,皆是当地颇为高耸的山川。石岭关位于这两山环绕之间,地势极为险峻,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作为防范突厥人入侵的第一道雄关,石岭关内从来都有重兵把守。如今,突厥人日益强大,南侵之心也是一天比一天炙热,大周朝廷在石岭关上的兵力投入自然也相应增大了不少。
今天,石岭关外来了两百骑兵士,自称是突厥派来迎亲的。关上的守兵闻讯之后,立即飞报刺史衙门。
这虽然只是区区的二百骑,却还是引得关上的守兵一阵紧张。这些年以来,突厥和大周之间,时常便有摩擦,这石岭关也曾几次被突厥人叩过,关上的守兵对于突厥人已经是极为敏感了。二百骑自然是不可能对这样一座雄关形成太大的威胁,必要的防范却还是必要的。
在守将的一声令下,关上霎时间便多了好几重埋伏,表面看起来毫无异状,实则杀机重重。
到了这一天的中午时分,张易之领着送亲团留下来的那部分人,终于出现在了石岭关。让关外的突厥人将相关的文书射了进来,并且一一验证过了之后,张易之等人才缓缓地在守关的士兵如临大敌的护送下,出了关,来到了那一队突厥兵士的面前。
张易之这一路以来,还算镇定。想当初,若非牵念着张昌宗生母的事情,他甚至还不甚情愿前往突厥的。既然决定了要前往突厥,他便义无反顾,一路上也算是客服了一些艰辛。对于前往突厥,他是没有任何抗拒的。但看见突厥人就在眼前,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其实,沂州仍处在大周的内陆地区,这二百突厥人应该是用了正常的官方渠道,才得以踏入这大周的地盘前来接人的。若是在这里翻起脸来,肯定是这二百突厥人先完蛋,而不是张易之这一队人马。
饶是如此,大周民间对于突厥人的愤恨和恐惧,还是影响到了张易之,他忽然感觉自己想要在真正的突厥人地盘中有所作为,还是殊为不易的。不论如何,首先还是得过了自己这一关。
张易之回头瞄了一眼,却发现这一行人个个都是一样的面色发白,相对之下,自己竟是最镇定的。于是,他笑了,这一笑,立即把自己的紧张之感尽数排解除了脑海之外,只过了短短的一瞬间,他就变得无比轻松了。
张易之却不知道,车内的那位郡王还有他的侍女们早已是面色如土,像一群正在被押往刑场的死刑犯一样。
突厥人为首的两员统兵将领,是两个年轻人。在这两个人的引领之下,二百骑突厥士兵早已下了马,正站在雪地里无声地候着。
这二百人的眼睛,都是齐刷刷地向大周的送亲团望来,眼里的关注之色不言而喻。这也难怪,自古和亲,都是中原人把自己的公主往北方送,今次送的却是一个男人,这种亘古未有的事情,自然更加容易引来关注。这些突厥兵将也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好奇心。他们当然也想看看,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个招赘上门的汉人郡王,长成什么模样。
纵马来到突厥大队人马面前,张易之轻轻一抬手,包括武延秀的马车在内,后面的人尽数停了下来。
张易之当先下马,来到了两位突厥将领面前,拱手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放眼一看,这两位突厥人的长相,还真是颇为喜庆。那高个子的,面相凶横,满脸长髯,倒是和武延秀有几分相似。不过,武延秀其实是有几分帅气的,而这人实在是当得一个“丑”字。不过,这丑汉的眼神倒是相当平和,并没有他面相上显示出来的那种凶横之气。
另外那个统兵将领,张易之一看之下,有些讶异。他很早就听说,突厥的男人都是那种标准的黑大汉,一个个都颇为丑陋。这第一个男人,也的确是符合这种说法。但眼前这一个,却完全和“黑丑”这两个字全不相干。
相反,这人非但不黑,反而颇为白净,非但不丑,反而是眉清目秀,姿容堪称俊美。像这样俊秀的男人,莫说在突厥人里边,就算是在汉人中间,也并不常见。张易之一见之下,难免有点失神。
那白净男子见到张易之失神,登时不满,道:“看什么看!”神色颇有些不友好。而且甫一出口,竟是标准的大周官话,让张易之等人想要装听不懂,都有所不能。
好在,那黑大个立即出来打圆场了,道:“我是弋速可,你们叫我弋特勒就好了。这位是我兄长,云特勒。”
“特勒?”张易之听得略略一愕,道:“你们难道都是默啜可汗的儿子吗?”张易之知道,突厥的特勒,大抵就相当于大周的王,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弋速可弋特勒笑道:“我们的确都是可汗的亲骨肉。”
张易之对默啜这个枭雄暗暗佩服了起来。迎亲这种事情,派一员大将过来就可以来,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竟然派了两个儿子过来。你可以说他漠视亲情,对自己儿子的生死毫不在意,从另外一方面说,此人实在是魄力非凡,他就是看准了大周人根本不会对他的儿子下手,才会如此作为。
“喂,我们都已经自报家门了,你到底是不是那个什么什么王的?”那看起来应该很暴躁、很没耐心的弋特勒显得极为有耐心,倒是那个看起来应该沉稳不少的云特勒显得颇为不耐,高声问道。
张易之微微一笑,暗忖道这小子真是太没见识了。如果他是什么什么王的,那后面的那辆马车里又是载的谁人?
不过,张易之也只能在内心里笑笑而已,表面上总是要给这个年轻的云特勒几分面子的。他正色道:“下官乃是这次赐婚的送亲使,我家大王正在那车子里面哩!”
那云特勒顺着张易之的眼光望去,似乎这才发现了那辆硕大的豪华马车一般,道:“你们汉人那些达官贵人果然羸弱。看看这马车,如此的奢华,想来里面一定舒服得很了。哼,就连出行,都要以这种奢华的车子代步,显然是个吃不得一丁点苦头的,在其他方面,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张易之笑笑不语。
那云特勒却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立即说道:“那你还不立即把你们那个没用的什么什么王叫下马来,让我们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子!”
张易之终于被这颐指气使的语气弄得有些恼怒。他正要反唇相讥,却听那弋特勒笑道:“这位将军莫要生气。我们突厥人就是这样,说话直来直去,绝不会转弯抹角。事实上,我们兄弟两个,都对我们这位未来的姐夫有些兴趣,想要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张易之听见那“姐夫”二字,神色略略一变。在他看来,这弋特勒起码也有二十六七岁了,如果突厥招亲的那位公主是他姐姐的话,岂不是——
那弋特勒似乎也看出了张易之的疑惑,笑道:“将军莫要惊异。其实,我今年十五岁,我那位姐姐今年只有十七岁!”
张易之听得差点一跤摔倒,在内心里,他不知道暗暗骂了多少句:“瞎了我的氪金狗眼!”这哥们看起来都像个中年男子了,想不到居然只有十五岁,这形象,老成的也太过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