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让着点啊,每次都抢吃!”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抢食运动中总是处在下风的上官婉儿终于爆发,用很直白的语言向张易之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哈哈哈!”张易之毫无羞惭之色:“只怪你这菜做得太好吃了。真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在厨艺上更胜我的,今日算是见识了!”
“不知羞!”上官婉儿显然是对张易之的自我评价并不认同,啐道:“我早就说过,单说厨艺水平的话,比你强的多的是,你也就是占个别人不会的便宜而已!”
张易之也不以为意,夹起一片肉,正要送入口中。哪知,上官婉儿见了这是盘子里最后一片肉了,哪肯干休,伸手便来抢。
张易之连忙把手往边上一闪,躲了过去。在这之前,上官婉儿都是抢空筷子,这次筷子上已经夹着菜了,她还来抢,倒是大大的出乎张易之的预料。
上官婉儿并不甘心失败,再次伸手向张易之的筷子抓去。张易之筷子上还夹着菜,不好闪避腾挪了,大为无奈,只好苦笑道:“别抢了,我喂你吃便是,你这样抢,肯定会把这块肉弄到地上去的!”
上官婉儿也没有多想,马上停了下来,把嘴巴往前一凑,道:“好,快点!”
张易之便真的把手缩回来,把那片肉喂进了上官婉儿的小嘴里面。
上官婉儿显然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等张易之把筷子收回来,一口咬下去。正在收回筷子的张易之轻轻往回一拉,竟是没有拉动,不由一愣。这一愣神过后,他终于发现了眼前这气氛竟是这般的暧昧: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男人还正在为这个女子喂食,就算是这世上最缺乏想象力的人见了,都不能不浮想联翩。
一张充满了媚惑的俊俏面孔距离张易之只有一尺的距离,他甚至能闻见把小琼鼻里透出的丝丝热气,带着淡淡的香气,这股热气轻轻地喷在张易之的脸上,钻进张易之的鼻子,也钻进了张易之那有些萌动的心坎。
上官婉儿本来兀自不觉,待得发现了张易之的异状之后,才觉察到了眼前的情形。她的俏脸上立即染上了一层红彤彤的彩霞。
她嘴上忽然一松,那筷子就被张易之拉了回去。可张易之此时正在走神,一个没有抓稳,只听得“啪啦”两声,这双筷子竟然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筷子都握不住!”上官婉儿到底是上官婉儿,很快就从这尴尬之中解脱出来,故意大声地嗔怪道。
张易之笑笑,故意摸了摸自己圆溜溜的肚皮,道:“主要是,已经吃饱了,要筷子也没用了!说实在的,你这样的徒弟真不能收,再多来两个,我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
上官婉儿也学着张易之的样子,坐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我其实也已经饱了!”她此时本是一袭男子妆扮,这个颇具女儿家特性的动作一出来,那英姿飒爽的气势顿时一点踪迹也无,也惹得对面的张易之一阵心旌晃动。
在这一刻,年纪已经在三十上下的上官婉儿终于真情流露,显露出她从来没有显露过的童真。在上官婉儿漫长而又苍白的三十年人生道路上,太多的磨难就像潮水一般,总是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这位才貌双全的女儿家的心灵。自从懂事的那一刻起,不论是在谁面前,她总是保持着异于常人的冷静,她也曾青春年少过,但“娉娉嬝嬝十三餘,豆蔻梢头二月初”那样青春期特有的萌动,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只是一场又一场的权力角逐而已。
正是因为这难得的性情流露,这一刻的上官婉儿显得异常的动人。
感受到了张易之有些炽热的目光,上官婉儿面色略红,赧然转过头去,道:“张郎你混进寒舍,总不会是就是为了帮我母亲祝寿这么简单吧,你有甚事,便直说吧!”
上官婉儿到底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她可以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迷失自我,却也能在很快就恢复过来。当她这一句问出的时候,脸上立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张易之心中一阵失落,但同时也很庆幸。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和自己之间就是两条平行线,除非两人中有一个改变轨迹,否则不可能有交集。既然如此,他和这个女子之间的美好回忆,还是越少越好,免得一旦陷进去了,不能自拔。要知道,男女情爱从来是一个可以使人疯魔的东西。
“原来娘子早已认出我来了!”张易之故作淡然地说道。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将上官婉儿骗了过去,想不到却是对方骗过了自己。看起来,在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不算交锋的交锋之中,是上官婉儿获得了胜利。
上官婉儿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随即,她便冷静了下来,暗自警惕:“我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我从来都是最冷静的,今日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情而生出得意之心呢?看起来,我对这个张五郎,的确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好感哩,这样下去可不行!”
上官婉儿的性格就是这样,她善于发现别人的异常,也敢于正视自己的异常。然后,她又能时刻提醒自己注意这种异常。这也是她多年宫闱生活养成的一个好习惯。当然,这样的女子不免显得太过冷静,太过客观,同时也会让一般的男人望而却步。所以说,这对她而言,也不知是好处还是坏处了。
“张郎莫忘记了,咱们是曾经见过面的。我上官婉儿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是几个月之内见过面的人,却是铭刻于心,绝不会这么快忘记的!”上官婉儿语气平淡,但任谁都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那种强烈的自信——作为公认的文坛泰斗,天下第一才女,她的确是有自信的资本。
说起上次见面,上官婉儿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张易之生出那种淡淡的好感了。因为,上一次,在张昌宗的书房外面,上官婉儿很清楚地听到了张易之对武则天的拒绝。上官婉儿虽然对于张昌宗那位当面首的兄弟也谈不上十分的厌恶,但相对而言,她自然是更加欣赏这位不愿傅粉事君的张五郎。“骨气”二字,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任何时候都是很重要的。
“哦,原来那日守在六郎门口的那位国色天香的小娘子便是娘子你啊,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张易之故作讶然道。
上官婉儿却不吃他委婉讨好的这一套,依旧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张郎可以直言自己的目的了,我上官婉儿并不是一个凭你几句这种拍马之言就能打动的!”
张易之见一招无效,只好苦笑,伸手入怀,取出早已备好的那本《罗织经》交到上官婉儿的手上,道:“别无他求,只愿娘子能把这本书交到圣皇陛下的手上,便是无比承情!”
“哦!”上官婉儿轻轻地接过那本书,翻开一看,脸色立时略略一变:“张郎确定是你自己要把这本书转交给圣皇陛下,而不是受人撺掇吗?”
张易之很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我堂堂男儿,自然知道这么做可能引起的后果,又岂能轻易受人撺掇。倒是娘子你,若是不愿的话,张五也不敢强求。当然,若是愿意的话,自然更好!”
“唔——”上官婉儿轻轻地合上那本书,站起身来。很显然,政治敏感性极高的她只一眼就看出了张易之这个请求背后蕴含着的意义,她也不能轻易做出自己的判断。
张易之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缓缓踱步的白色曼妙身影,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