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轻吹,王昱早早起床,朝着凤栖楼的方向行去。别的官儿每天都赶往衙门当班,他则是赶往青楼“当班”。
他是一个小小的九品校书郎,这个职位没有任何的油水,月俸加上食料、杂用合起来是一千九百五十钱,还差一点点不够两贯钱。这些钱,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花销的话,日子也远远算不得富裕。
好在,大唐的赋税是按照门庭的等次来缴纳的,大唐将全民分为九等,第一等为上上,然后是上中、上下……直到下下,每一等人家的税负都不一样。而官员则更加简单,就按照品级划分,一品为上上户,二品为上中…….王昱是九品,自然是下下户,每年缴纳的税几乎可以忽略。
这样,王昱的这将近两千钱缴纳了各种租庸调税之后,还能剩下大半。当然,靠这点钱,辛辛苦苦积攒一年也只够进一次凤栖楼,更不要说在这里眠花宿柳了,王昱之所以能在凤栖楼姘得一个长期的相好,主要还是因为他有一位好姑母。
这不,前两天,王昱从姑母家回来,口袋里又被姑母郑氏塞了足足的两大锭二十五两的敲丝。单是这笔横财,他节衣缩食也要几年才能挣到。
于是,王昱又有了大把花钱的心情与实力了。今天,他便是趁着当班的时间赶往凤栖楼。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九品芝麻官当着也挺有意思的,一般没什么公务要处理,甚至去不去衙门,也几乎没人过问——除了那个假正经的苏味道以外。现在,他最为忌惮的苏味道已经拜相,入主政事堂之后,他不大可能再有暇到集贤殿书院去帮下面那些八九品的小官点卯。所以,这一次,王昱是越发的心安理得。
再转过一个路口,便是王昱的目的地——凤栖楼。想起最近勾上的小娘子那丰腴而不肥腻的身段,滑不溜秋的小手,只堪盈盈一握的小脚以及婉转如黄莺轻啭的歌喉,王昱便是一阵热血沸腾。
可是,就在此时,斜刺里忽然冲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拦住了他的去路和退路。
“你们是——”王昱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这些年以来,他一直都在隐瞒自己的身份,以至于他的邻居和同僚,都不知道他有一个权倾朝野的表姐。也正是因为这种极度的谨慎,他的生活从来没有因为他的表姐的改变而改变。他一直是一个放*荡不羁、不务正业的九品芝麻官,而她的表姐,却已经远远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可当这两个人拦在路上的时候,王昱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咯噔”的沉下去,他明显感觉到这两个人已经将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他们来找自己,绝不是仅仅是冲着自己,很可能是冲着自己背后的人。
“王郎好生潇洒,当班时间不在衙门里好生坐着,却跑到这烟花之地来风流快活,这日子可真是快活得很呐!”堵在前面的张二笑吟吟地说道。
王昱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很光棍地说道:“你们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要在这里和我故作玄虚,我很忙!”
张二哈哈一笑,道:“王郎果然快人快语,我家五郎正在这边楼上的包厢里等着王郎,还请王郎赏脸,百忙之中匀出一点时间来!”
王昱苦笑:“我可以拒绝吗?”
张二很无赖地笑笑,道:“最好不要,因为若是那样的话,你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王昱再不多言,转身走进了路边的酒楼,直趋二楼。这酒楼并非很大很富丽堂皇的那种,二楼的包厢也只有一个,王昱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
“你是——”看见那屋子里唯一坐着的那个俊美异常的男子,王昱不由有些失神。
张易之微微一笑,是他和王昱的第二次见面。上一次,他一脚将苏味道还有他的两个车夫踢下了燕居别院,这位兄弟曾经异常狂放地跑出来,表示对自己的支持。想起当初那一幕,张易之还不由有些想笑,他觉得,眼前这位满脸错愕的年轻人,其实藏着一颗极为狂放的内心。
“坐下来说吧!”张易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那矮几之上,已经摆好了为王昱准备好的食物。
“这是一碗豆浆和两根油条。这个油条,是我亲自发明的一种食物,你尝尝,味道绝对堪称极品。”张易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据我所知,你身上有着宅男,哦,就是孤身男子,普遍具有的毛病,那就是不经常吃早餐。可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早餐对人的意义是十分——”话说到一半,张易之便住了嘴,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三两口便将两根油条吞噬得精光,然后很快就将那碗豆浆喝个底朝天的王昱。
“你,你说这个东西叫什么?”王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道。
“油条!”
“好东西!早知道世上竟有这般美味的早餐,我又何至于这么多年不吃一次早餐!你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是你发明的?”王昱看着张易之,一脸的狐疑。
张易之老脸一红,道:“不行吗?”
王昱知道,像油条这样的美味食物,若是以往街市上有得卖,他断然不至于第一次听说。所以,他也只好选择相信这样的美味,竟是被眼前这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发明这个极端荒谬的事实。
“好吧,你现在说说,你找我的目的吧!若你想要通过我动我表姐的脑筋,那就找错门了,我人微言轻,自己尚且难以见到表姐,在她面前更是说不上话来,更不要说把你介绍给她了!”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况且,我也不可能因为一顿美食,而把自己的亲人给卖了,是不是?”
张易之“哈哈”一笑,道:“王郎说笑了,其实我张某人的底细,想来你也知道的。我并不是武家的人,也不是李家的人,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兄弟在宫中厮混。所以,你大可以不必这样过分谨慎,我即使见到了上官娘子,也不会代表李家或者武家来招揽她,你知道的,我对于朝廷的政争没有兴趣!”
“那你找她作甚?”王昱的表情显得愈发的警惕了。
“只是有一点私事想要求助她罢了,并没有什么恶意!”张易之有些郁闷,看起来,自己的豆浆油条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这厮根本没有一点吃人家嘴软的样子。虽然说油条在后世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东西,在如今这个时代,却绝对是“蝎子拉屎——(毒)独一份”了。
“不行!”王昱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指着张易之道:“你这厮太会勾引女儿家了,连慕大家这样眼高过顶的都被你骗走,我表姐是个未经情事的,要是被你拨动了情丝,岂不是糟糕!”
张易之有种晕眩的感觉,这家伙说话实在是太过赤果果的了,一点遮掩都没有,令人实在招架不住。
“你放心,我对你表姐没有那份心思。你也不想想,她是圣皇陛下身边的人,我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手伸这么长,是不是?我其实只是想托她带点东西给我那位兄弟而已。”
“哦——”王昱并不知道,其实张昌宗在宫外也有宅子,张易之要见到他,倒也并不十分困难。在他想来,张昌宗既然是面首,自然要住在武则天的寝宫的。所以他对张易之随意编出的这个理由并没有怀疑。沉吟了一阵,道:“可就算我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啊,我表姐她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张易之听得心下一沉,却听王昱又慢吞吞地说道:“不过—,眼下却有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