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后营军汉本就没什么上阵厮杀,平日里不过打些烂头架罢了。只不过仗着己方人多,想要以众陵寡罢了,却没想到这次却踢到了铁板,一交手便丧了一人,顿时激起了一阵惊呼。
王启年杀了那人,接着猛的一脚蹬在尸首的腹部,将其蹬向另外一人,顺势拔出佩刀,一记“鹞子翻身刀”便劈在从背后扑上来宁外一人的脖子上,将其的脖子几乎整个斩断,腔子里喷出的血溅了一地。四周正要围攻上来的军汉见王启年如此凶悍,不禁都寒了胆,喊杀叫骂的调门倒是依旧,向前的脚步却慢了不少。
正当此时,外圈传来一声怒喝:“尔等好大狗胆,竟敢在军中私斗,还不快放下军器,听侯军法处置!”众人赶紧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名校尉正手按刀柄,怒目看着这边,身后十余名士卒或手持长矛,或张弓布矢对着这边,眼见得只要这边不听从那校尉的命令,便要放箭射杀。
王启年丢下手中佩刀,拱手答道:“并非某家私斗,只是这些家伙夺取病卒的车辆,来搬运私财,某家看不过眼,才出手制止,他们居然还想杀人灭口,这才厮杀起来!”
那些军汉听到王启年这般说,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恼怒,纷纷开口反驳:“校尉莫听这人的胡言。”“一派胡言,分明是你出手伤人,我们才拔刀抵抗的。”吵成了一片。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说,谁听得清楚,一个一个说!”那校尉怒喝道,摆了摆手臂,身后的士卒围了上来,将那些军汉手中的兵器尽数收缴了,赶到一堆看管起来。
“你大可看看地上的包裹,里面都是他们私取的财物,还有那边躺在地上的便是被他们殴打的病卒,你问问他们便知道了。”
那校尉点了点头,便自去看地上的包裹,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却是已然认出了王启年的身份,赶紧上前低声道:“小王将军,你怎么还在这儿?”
王启年见对方语气私密,好似有什么要紧事情一般,便也低声答道:“我获罪之后,这些日子都在后营禁闭,也不知外间也发生了什么大事,方才出来才发现大军正在撤退,却撞到了那些家伙。”
“陶帅昨夜发出了回师的命令,定然是军情有了变化。”那校尉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听不到自己这边的声音,才压低了声音道:“某家有个在大帐当值的同乡,方才偷偷跟我说王宣州已经出奔杭州,我军大败,如今镇海军已经深入宣州境内,所以陶帅才那么惶急的撤兵,是怕镇海兵断了我军的归路。”
“什么?”王启年的身子不由得一阵晃动,几乎当场跌倒在地,那校尉赶紧扶住了他,用一种体贴的目光看着他,只见王启年紧闭双目,好似这样会让他好受点一般。终于他睁开双眼,快步往淮南军主营防线走去。
那校尉见状,赶紧拦住他,急道:“小王将军,方向错了,那边可是主营方向。”
“没错,我正是要去陶帅那里。”
那校尉大惊:“你可莫不是失心疯了,王宣州出奔,你是他的嫡子,岂不会受牵连,你此时跑去主营那边岂不是自投罗网。快走快走,完了就来不及了。”
“那你为何对我这般好,你现在擒了我去,也能得不少恩赏!”
那校尉笑道:“小王将军可曾记得田安之乱时,我军在常州与安仁义苦战,大军惨败,便是您留下断后苦战,许多败兵们才逃得生路,小人当时便是其中之一,承您之恩惠,才能活到今日,自然要报答万一。”
“这里有许多人都看到我了,我这般跑了,岂不是牵连了你。”
“好叫将军知道,我家中没有妻小,您一走,我也就跟着走了,如何牵连的到我。”那校尉朗声笑道,浑然不以丢弃军职为意。
王启年听道这里,叹道:“你受小恩于我,便可抛却官职报答与我。我受吴王大恩,又如何能负义逃生呢?罢了罢了,你便带我去见陶帅领罪便是。”
听到王启年这般回答,那校尉不由得大惊失色,又百般劝说,可王启年态度十分坚定,没奈何,那校尉只得领了王启年往帅帐去了。
淮南军帅帐,陶雅独自一人来回踱步,不时抬头看眼前几案上的沙漏,在他的感觉中,时间好像比平日里快了许多,每走一步路,就有许多沙子穿过那细小的缝隙落入下面,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心里却跟猫挠一样,恨不得动手将那些沙子倒回缝隙上面。作为一个在战场上已经度过了二十年的老兵,陶雅很明白战争的变化有多么剧烈,上一分钟胜利仿佛就触手可及,下一分钟就有可能一败涂地。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己方竟然会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惨败,作为最高统帅的杨渥居然派出军队从后方进攻作为战区最高指挥官的王茂章,迫使王茂章逃奔到了敌人那边,接下来整个局势就急转直下了,敌人充分的利用了这次机会,派出精锐部队穿过了淮南军防线的缝隙,摧毁了作为进攻和补给基地的广德,然后在强大兵力的压迫下,利用王茂章迫使那些绝望了的淮南守军投降,而且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那些壁垒,而自己这支深深楔入敌军阵地的偏师,则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后方正在敌方的兵锋之下,返回的道路则是一条蜿蜒在群山中的狭窄徽宁道,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呢?
“该死的!”陶雅无意识的骂了一句,他也不知道对象是谁。是出奔敌方的王茂章?把一切都弄砸了的杨渥?还是正在恶狠狠的追亡逐北的镇海敌军?一时间陶雅也无法确定,也许都有吧,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速的将尽可能多的军队带回宁国,希望宁国的守军能够坚持到自己回到那里的时候,更希望徽州的那些敌军不会尾随而来。想到这里,陶雅不禁自失的苦笑起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像那些愚夫愚妇一般,只知道求神拜佛。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好似守卫军帐的牙兵正在阻止某个人进来,那个人却坚持不退。“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捣乱!”陶雅心头立刻一股无名火起,快步冲到帐门前,怒喝道:“什么人在外间喧哗?”
王启年推开拦在面前的矛杆,强挤了过去,跪倒在地叩首道:“陶帅,罪将王启年求见。”
陶雅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王启年。这些日子王启年在后营本就看守的很松,他得知王茂章出奔两浙的消息,也并没有派人去加紧看管,反而将看守的人都全部调走了,其目的也是不想这个自己十分看重的子侄辈不要遭了池鱼之殃,毕竟如此此次王启年回到淮南,无论他是否参与了其父叛变的事情,都会成为杨渥泄愤的工具,难逃一死,可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他不知道其父叛逃两浙的消息吗?
“哼!进来说话吧!”陶雅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帐中,王启年站起身来,尾随陶雅入帐。两人进得帐来,陶雅转过身来,冷声问道:“你不再后营那边,到这边来作甚,这营中还有没有军法了。”
王启年敛衽拜倒在地,道:“末将之罪,万死末恕,此次来乃是求陶帅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给个恕罪的机会。”
陶雅听到王启年说出“万死末恕”的话语时,便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其父出奔的消息,心中不由得一酸,默然不语半响,才问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逃走呢?难道你不知道就算你能活着回到淮南,你也难逃一死吗?”
王启年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答道:“君上之罚,岂可逃乎?末将固然畏死,更畏人言!”
陶雅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王启年,目光闪动,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终于,他上前扶起王启年道:“罢了,你还有何要求,可说与我听。”
“徽州的镇海军此时只怕也得到了我军大败的消息,他们定然会前来追击,若陶帅与精兵三百,末将定然能不然敌军越过雷池一步。”王启年慨然道,脸上笑容洒脱之极。
看到王启年脸上笑容,陶雅不由得心中一痛,口中的话一时间也说不出来。王启年见状,以为对方信不过自己,脸上的笑容不由得黯淡了下来,垂首道:“若是陶帅信不过在下,可另外派勇将督兵,只要让末将在其中为一小卒亦可。”
“好,好,我答应你!就让你领兵断后!”陶雅赶紧答应了王启年的要求,他唤来军吏,将军士部署完毕后,看着王启年昂然离去的背影,他那早已干涸了的双眼湿润了起来。
“贼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