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

101收服

守军帅帐外,高许用横刀拄着地面,剧烈的喘息着,身上盔甲已经有数处破损,脸上满是血污,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方才的厮杀虽然时间很短,可已经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他也没想到宋宣这厮竟然下手这么狠,自己一退出去,便数十名刀斧手便冲了进来,也不分青红皂白,便乱砍过来。几名还没弄明白什么回事的将校立刻被砍倒在地,自己和同伴们好不容易才冲杀出来,这才觉得左臂上一阵阵剧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砍了一刀,若不是身上盔甲坚固,只怕左臂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高大哥,宋宣那厮没影了,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同伴声音急促的问道。

高许勉力直起腰来,左右看了看,身边只剩下了十来人,先前在帐中密谋的人算上自己还有7人,其余数人都一脸稀里糊涂,显然是给陡然发生的大变给弄糊涂了。远处火光闪耀处,兵士们正在激烈的厮杀,人数较少的一边想必就是自己先前发出信号招来的部属,正和宋宣一边火并。

“今日下午宋宣这厮见了湖州军的使臣,便收了他们的重赂,准备献关降敌,我等不愿屈身事敌,他便要拿人头立威,如今我等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趁尚未天明,关外的敌军还不知这里情况,先斩杀此獠,诸位,可愿随高某一同行事。”高许说到这里,用尚未受伤的右手举刀喝道。

“愿随高兄(校尉)一同行事!“高许的同谋们立刻拔刀相应,其余的将吏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方才那些刀斧手排头看过来的白刃可不是假的,再说高许身边那几人都恶狠狠的盯着这边,他们人多势众,此时可不是慢慢考虑的时候,于是其他几人也纷纷出声应和。

高许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声对身旁一人低声附耳说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便心领神会的往旁边去了,一会儿以后回来时,手中提了一枚首级。

高许慢慢来到敌军侧面,猛然大声喊道:“宋宣逆贼,已经授首,首恶既诛,胁从不问。”其余人等齐声应和,还猛击不知从哪里招来的一面鼓,一时间仿佛有数百人一般。方才那人还长矛挑着那首级不住舞动,竟仿佛真的是宋宣首级一般。

宋宣那边顿时军心大乱,这些士兵们大半都是本地土著,听闻宋宣要降敌,心中本就不服,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身后的军官虽然大声咒骂,还是不住向后撤退,也怪宋宣先前肩膀中了一箭,夜里害怕被对手射杀,便躲在后营歇息,只派了一名心腹指挥军队作战,这下那心腹虽然大声驳斥,说对方造谣,可军士们还是不信,只得一面勉力支持,一面派人请宋宣过来,打破对方的谣言。

正在此时,独松关上突然传来喊杀声,由于这独松关上地势险要,又无水源,无法屯扎大量士兵,所以大部分守兵都是屯扎在关下谷底的营地里,相距有三四里路,关上夜里也只有两百余人,夜里不能视物,进攻一方也无法投入大军进攻,想不到这个节骨眼上,湖州军竟然攻打起独松关来。

“大哥,快派兵支援关上吧!”

高许正皱眉考虑,猛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喊声:“宋某便在这里,钱缪内外交困,大伙儿困守孤城,若不快快投降吕刺史,只有死路一条。”只见一人身披明光铠,骑在马上,正大声叫骂,身旁站着六七名亲兵,打着火把,照在那人脸上,正是宋宣。

宋宣一出现,本来还在还十分不利的形势,又扭转了过来,他这些士卒大半都是他乡里子弟,人数又占优势,又看到主帅无恙,立刻反扑过来,高许看到形势不妙,关上杀声也渐渐小了,知道事情已经不可为,只得带了十几名心腹往杭州方向去了。

次日天明,独松关上,莫邪都的吕字大旗招展,吕方高踞关上,身旁站着便是亲兵统领王佛儿,正是他昨夜领五十人,当先登上独松关,斩杀无数,这一战,如论军功,他当数第一。

宋宣身着官袍,低着头走了上来,他此刻心情复杂,湖州军先遣人劝降,已经约定次日午时开城投降,可又夜里发兵偷袭,对自己的态度可想而知,可此时自己已经无路可走,独松关已经被敌军夺取,大队的湖州军正从关口鱼贯而下,包围了守军营地,而守军经过昨夜的火并,一夜未眠,无论是体力和作战意志都远远不如对方,更不要说逃走的高许等人会如何向越王禀告,眼下自己只有闷着头往前冲,一条道走到黑了。

宋宣战战兢兢来到吕方面前,只见地面的石板上刀剑斩击痕迹交错,可见昨夜厮杀的激烈,心中不禁有一丝黯然,猛然耳边听到有人低声说:“到了。”赶紧收住了脚步,敛衽跪拜道:“末将宋宣参见吕使君。”

宋宣拜倒后,却没有听到吕方回答,过了半响功夫,方才听到上面传来一声:“起来吧。”

宋宣站起身来,只看到上首坐着一人,身着绯色官袍,神情倨傲,想来正是湖州防御使吕方。他见吕方不过一日之间,便判若两人,心头不禁微怒,却看到吕方旁侍立一人,燕颔虎须,身形魁梧,手中提着一柄铁锥,依稀可以看到发黑的血迹,突然心头一动,昨晚他从关上逃回的败兵口中得知,湖州军登城的敌军为数并不多,但勇猛异常,为首的是一名使着铁锥的将领,所向披靡,莫非便是眼前这人。想到这里,宋宣拱手道:“吕使君,您身后那位身形好生威武,却不知是何人?”

吕方笑了笑,指着王佛儿道:“佛儿乃是我亲军统领,昨夜便是他领选卒,以为先登。”

宋宣见状,心中顿时气馁,此时他自知已为吕方口中鱼肉,又见王佛儿如此壮勇,只得漠然站到一旁,听候吕方安排。

吕方也不再理他,自顾分配诸将行进。吕方夺取湖州后,便将手中军队分为六坊,另外还有骑兵都,亲兵都,以及运送操纵攻城器械的炮队。初至湖州时,每坊不足六百人,后来随着招募流民,现在平均每坊已有七百人。由于湖州境内有大批的本地豪强,他们都辖有家奴荫户,为了不浪费这些民力,吕方便将规定各家豪强根据拥有的人口多少,出一定量的兵士,以为义从兵,出兵时便随军出发。这次出兵,除了留一坊兵留镇安吉外,其余五坊都已动员出征,同时也向诸家豪强发出了征集令,命令义从兵随之出发,分别编入各坊中,一来可以增加军力,二来也可以防止留在湖州的豪强作乱。

宋宣站在一旁,看到吕方分配诸将任务,便是对镇海军情况有不了解的,也不看他一眼,只是询问站在一旁的许无忌,心中越发胆寒,他看到吕方手下军士悍勇,又已有对镇海军内情熟悉的人,自己对其便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不由得胡乱揣测起来。

过了半响功夫,诸将都已经各自回到自己那边,调动部属去了。吕方便自顾离去,宋宣心情复杂的回到自己营内,却看到营寨门口等候着一辆大车,却只见车旁一名绿衣男子躬身道:“这位可是宋宣宋将军。”

宋宣疑惑的点了点头,那男子笑道:“在下乃是湖州吕使君的家奴,这车中之物便是我家主人送给将军的,还望将军收纳。”说道这里,那仆人便从怀中取出一份礼单,便一面指挥手下从车上搬下一件件物件,一面按照礼单清点礼物。

宋宣站在那里,看着眼前摆满了各种财物,虽然及不得先前陈允送给自己玉盘珍珠那般奇珍,也是相当重的一笔礼物,价值只怕不下五千贯。那仆人清点完财物,便将礼单交与宋宣,拜别而去。宋宣拿着手中的礼单,如果说一开始他遭到吕方偷袭,心中有几分怨恨;然后看到对方如此倨傲,心中变成了愤怒;而后看到王佛儿和敌方强大的实力,怨恨和愤怒变成了无奈和沮丧;最后看到大笔的赏赐,这一切便都化成了感激和敬畏。

“在吕使君麾下做事,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呀!”

吕方夺下独松关后,便领兵直扑临安县城,此时的临安县城已经不是一年前了,镇兵已经返回杭州支援钱缪镇压武勇都之乱了,诺大一座县城只有数十名弓手防守,作为先锋的牛知节,不费一矢,便攻下了该城,接着湖州军便沿着官道直扑杭州,沿途的诸处镇戍,或者用兵力强攻,或者宋宣出面劝说,也没有造成很大的阻碍。吕方也不持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将那些投降的浙兵悉数编入宋宣麾下,将堡垒中的军资悉数收入军中,待到了杭州城下,湖州军的实力已经膨胀到了战卒8千人,俨然是一支大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