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听了,仰天大笑,仿佛癫狂了一般,好一会儿才走到玄寂面前,一把抓住玄寂的领口:“你说的不错,这世间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早就应该翻过来好好整理一番了,你知道我何时决心为淮南吕方吕将军所驱策吗?”
玄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为你为何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莫非是给那吕方拿住了什么把柄,还是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不对,再大的好处难道比的过自己的性命要紧,这几日若是了尘和我吐露口风,你立刻便是被砍成肉酱的下场。我实在想不同为何你这般对吕方死心塌地。”
了空笑了笑:“那次了凡那厮派我去丹阳刺杀他,煽动豪族叛乱,见他铁腕扫灭善德寺,将寺产分与无地贫民,清点荫户,然后从中简练士卒,后来了凡又派人去煽动豪族反叛,结果被范尼僧范公子一举扫平,丹阳县内的强宗豪右被斩杀干净。按说吕将军杀人如此之多,又春季出兵,应该丹阳县内民生凋敝,百姓怨尤之声盈耳吧?可我料丹阳县内必然百姓归心,民生安堵,因为被消灭的那些佛寺和豪族我实在太了解了,他们聚敛无度,兼并土地,宛如千百头野兽,大口吞咽着贫苦百姓的血肉,这等世界不能在这样维持下去了,才生出了吕将军这等英豪,以那红莲之火洗涤这等罪孽深重的人间,想必此时丹阳县内百姓少了那些祸害,日子要好过的多了吧。”了空一口气说出许多,他这些天来思虑深重,时刻防备着事情败坏,心理压力极大,此刻见吕方大军上岸,不自觉的心里便放松了下来,心中憋得极久的话一口气全喷了出来。
玄寂听了空说完,冷笑道“高施主此言差矣,若说屠灭豪强,是个吕方也比不过黄巢、秦宗权吧,为何那时你不投靠过去,再说此刻你那位吕将军才刚刚上岸,这里营寨坚固,烽燧也早已点燃,若一时攻取不下,援军一到,谁胜谁负还是未知,莫要得意的太早了。”
“黄巢秦宗权杀人虽然多,但和吕将军大大不同,吕将军杀人结果让大部分人能更好的活下去,黄巢、秦宗权则是什么人都杀,让所有人都没法活,这等乱世为将者岂有不杀人的道理。至于你说的救兵,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王者不死的道理,天下降下吕将军这么一个人来扫平乱世,若是他的事情没有完成,就不会死的,再说有我这内应居中策应,你当这个寨子还是什么不落坚城不成。”
两人正争辩着,猛然听到帐外雷鸣般的声音,再就是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两人正惊疑间,猛然帐外冲进一人来,正是先前吕方派到了空身边的一名护卫,满脸都是惊喜:“淮南军到了,正是莫邪都,正在用石炮轰击营寨。”
了空笑道:“玄寂师兄如何,在下说的不错吧,吕将军所行契合天道,自然逢凶化吉。”
玄寂心中恼恨,却也不再强辩,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从枫林渡口上岸,一条官道沿着波浪形的台地不断上升,直到碰到会稽山脉的余脉,越过一个山脉缺口,便一直通往永兴县城。永兴县位于湖州东北一百五十里,从那里西可往西陵进取杭州:东可往杭越二州的重要据点,顾全武刚刚在此大破董昌军的石城山,切断杭越二州之间的重要交通线萧绍运河,也可以前往浙江东道的治所越州,直接支援董昌。因为多线作战,钱缪已经将地方上的兵力抽调干净,永兴县城里只有百余老弱,也就能救救火,抓抓盗贼而已。而僧兵的后寨位于距离渡口三里多远的一块高地上,离镇海军的前寨有一里多远,不远处便是那处会稽山脉的缺口,官道便从那里通往永兴县城。营寨背靠山地,居高临下,扼守官道,地势十分紧要。
在营寨面前百余丈远处,便是莫邪都的牙旗,吕方站在牙旗下,仰视着敌方营寨,前面约四十步远处,便是炮队,正忙忙碌碌的将从码头上运过来的拆卸开得石炮安装起来,先装好了的两具已经开始向营寨投掷石块了。
“姑爷。”说话的是吕雄,指挥炮队的陈五负责节度已经过河的莫邪都,在驿站诱歼了那支镇海守军后,还没有于莫邪都本部会合。于是指挥炮队之职便由吕雄代理,他还是用以前在七家庄的称谓称呼吕方:“船队只运来了石炮,没有石弹,石块大小轻重不均,打不准。”他指着正在投射的石炮,由于石弹轻重不均,没有办法通过调整配重来校正落点,飞出去的石弹经常偏的离谱,竟然有连整座营寨都不沾边的。
正说话间,突然上面的营寨一阵鼓响,只见营门大开,一队僧兵开出营外,向莫邪都压了过来。
“看来区区一个虞侯不足以酬功呀,你说该给我们莫邪都内还有什么位置可以安置了空呢?”吕方心情舒畅,仿佛一桌人打麻将,自己上家是自己的卧底,不住的把自己想要的牌一张张打出来让自己吃,一条龙十三幺的胡的不亦乐乎,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吕方正在那里得意,身前一人走了出来喊道:“将军,敌军出营了,是我们左厢四都立功的机会了吧?”
吕方一看,原来那人是龙十二,满脸憋的通红,吕方手下那几个手下,陈*过是伙长队正一流的低级军官,在商队时手下不过十几人;王佛儿是流民头子;范尼僧是给寺庙打工的奸商;吕雄也就是一个豪强的私兵小头目,而龙十二在濠州时便是宣武镇派过来的千人里的中高级军官了,就算是当时的吕方,在他面前也要陪笑脸。可一夜之间,吕方献城,天翻地覆,宣武那一千派来当监军的精兵变成了俘虏,连性命都要看他人的心情了。这番变化顿时把龙十二给打晕了,后来总算运气不错,捡了条性命,跟的新主子看样子也是个有前途的,可袍泽们被分化拆开,老兵被分去当村官,出征时留下了四百人给范尼僧指挥,明眼人都看出来吕方不愿让手下人数和实力最大的降兵集团抱成一团,只给自己留下了四百人,后来又故意提拔罗仁琼,派他到了空手下,眼看立了大功,回来便要升官的,陈五节度先渡河诸军,又使计打垮了最坚定的敌军,眼看吕方手下武将第一人的位置是跑不了了。只有自己被压在最底下,眼看这立功的机会,再也按耐不住自己,便抢着走出来讨令。
吕方笑了笑道:“陈五还没回来,我手上兵力真正经过白刃厮杀考验的也就左厢那四百人还有亲兵队了,敌军居高临下,若是败了,背后便是浙江,那可是无路可逃呀?”
“只用这左厢这四百人,多一个也不用,若是让那帮秃贼过了那里。”龙十二戟指指这前面炮队的位置“不用将军动手,我便砍下肩膀上这吃饭的家伙来。”
龙十二根本都没把那些僧兵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和尚唱经念佛也就罢了,如果上了战场不过是砍菜切瓜而已。
“不要太小看他们了。”吕方笑了笑:“这些僧兵乃是江南那些佛寺的倚仗,听范尼僧说灵隐寺、慈恩寺等富甲江南,这乱世若是富而无强兵守卫,那便是小儿携瑰宝行于乱世,不过是招祸而已。那些僧兵必有可取之处,不过想来这些僧兵大半都是守卫寺产,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十二该知道如何办了吧。”
龙十二此时心中满是悦服,拱手道别:“请将军少待,看我如何破贼。”
看着龙十二快步向前阵左厢四都跑去,吕方也不回头,看着龙十二的背影说:“佛儿,你为何不请缨出战,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了空等会定然会在敌军后阵做手脚的。”
“某身为亲兵队长,护得主帅万全便是立功,并非斩将夺旗才是立功。”
“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暗中分化打压蔡兵势力,若你方才请缨出兵,立了功便让你做左厢指挥使,让这龙十二当你的副手,可现在他立了大功,若是不赏,坏了军中规矩,若是赏了,让他做大,到时候尾大不掉,你说我当如何是好?”吕方说话声音低微,如同蚊呐一般,只有紧跟在身后的王佛儿听的清楚。
“治军之道,唯在赏罚分明,虽奴隶有功必赏之,有过,虽至亲必罚不贷,故人人用命,万众一心。上位者若无持平之心,强分亲疏,纵然部下皆有效忠之心,只怕也会互相猜忌,那如何能克敌制胜。十二虽然出身降兵,但报效之心与吾等无异,吾出身流民,陈五也是黑云都降兵,范尼僧是穷途来投,将军皆能推食解衣,故得今日的局面,为何容不下一个龙十二。将军切勿自乱人心,误人误己。”王佛儿脸色郑重,低声劝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