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以攻代守

“无论燕国是否以倾国之力攻打冀州,大将军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准备同时应付荆州军、扬州军、燕军三方的进攻。因为就算这一次能侥幸避开,日后还可能会出现这种局面。”

战船在黑暗中静静行驶,郗超劝告的话语不住在耳边回响,石青心事如潮,翻翻滚滚。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实力决定一切,策略计谋只能是辅助手段,不能成为真正的依托,出于形势需要使用计谋的同时,必须做好应对可能出现的最坏打算;万不可心怀侥幸,妄图依靠计谋包打天下。自己前段时间过于大意,以为他人会被自己的计谋耍的团团转,这种实在过于一厢情愿。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个人,也适用一国或一个团体;中原若要兴起,应该有不怕艰险的雄心,于忧患艰难中逆流而上,依靠拼搏努力闯出一条路来,不该把希望放在敌人的愚蠢之上。

既然如此,该来的、能来的就让它来吧,别说是燕国、荆州军、扬州军联手进攻,就算是司马勋、张重华、张平加入进来又能如何?真的能压垮中原吗?

石青想到极深处,豪气勃发,思绪飞扬,难以自已。“三娃子,去找景兴过来。”天快亮了,他却没耐心再等,忍不住对守在舱外的何三娃吩咐了一声。

战船狭窄,没有单独的舱室,石青所在的单独船舱是王浃为了能让他静心理事腾出来的,郗超和一堆水手士卒住在中层的通舱。何三娃应了一声,过了一刻钟就领着睡眼惺忪的郗超进了石青的舱室。

“大将军莫非有了定策?”郗超揉着眼睛,看上去很倦怠,心思还是极为清明。

“三娃子布置人手在外警戒。”

石青与郗超相反,神采熠熠。打发走何三娃,他伸手招呼郗超在自己身边坐下,摆开了长谈的架势道:“景兴应该知道,大将军府一直都在做应对燕军南侵的准备,是以燕军无论是以倾国之力南下还是派偏师进行骚扰突袭,民军都已做好了准备。对石某来说,感觉突兀的是荆州军和扬州军的大举攻击。”

郗超心有戚戚地点点头。“归附江东,敬献玉玺,可谓是极为胆略也极俱诱惑的两条妙计,可惜不知怎么走漏了劫持皇甫真、谢攸两位大人的消息;若不然定能成功。”

“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冀州有王景略,还有十二三万兵马。石某相信,以王景略之能定然应付的慕容恪几个月,目前唯一可虑的是荆州军、扬州军的联手夹攻。”

静心想了一想,石青思酌着说道:“河南诸州守备空虚,单独对抗荆州军一路也未必能够,好在荆州军是大晋的荆州军,不是桓温的荆州军。如此便为我等提供了腾挪的空间。”

郗超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石青双目幽光闪烁,冷笑道:“扬州!江东!此系大晋之软肋。只要给予痛击,建康内外必定恐慌一片,四处求援,如此荆州军必将不战自退,回援江东。”

“打扬州?打江东?以攻为守?”郗超瞿然一惊,旋即眼珠连续转动,思索其中的可能行。

“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晋想攻略中原,石某就先兵临建康城下,单看桓温敢不敢抗旨不遵,罔顾建康安危,继续攻伐中原。”

石青细牙紧咬,语气冰一样的寒冷。“若是平常时候,民军很难渡过淮河,兵进江东;眼下可不一样,扬州军为了缉拿石某,兵力分散,淮河防御削弱了不少,王浃将军暗中归附我方,扬州军毫不知情。有此两样在手,只要我等行动够快够狠,渡过淮河,击溃扬州军岂不是手到擒拿?哼哼——守江必守淮,扬州若失,江东门户大开。芜湖、建康、京口沿线千里江面,尽在民军攻击范围之内。大晋朝廷焉能不慌,焉敢不急调荆州军回援?”

“妙啊,攻敌之所必救正是如此——”

郗超眉飞色舞,抚掌赞叹道:“扬州军攻击力弱,原本只能作骚扰之用,大将军一着就化去扬州军之骚扰,反而将其转为荆州军之累赘。妙,妙,实在是妙不可言。只是,此事说来甚易,行之却有些艰难。民军部署在淮北一线的人马数量可不是很多啊。”

郗超最后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石青面容平静,不喜不忧,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解说道:“据王浃将军说,扬州军总兵力约有五万上下,其中褚衰率三万主力驻扎在盱眙,糜嶷部四千人马驻扎泗口,王浃部五千人马驻扎羊市,死去的陈逵所部五千人巡弋长江北岸,祖道重部三千人驻扎合肥,刺史殷浩率三千人护卫广陵。短时间内,民军没办法在淮北集结出与之规模相等的人马。好在王浃将军暗中归附,此消彼长,形势又有不同,只要运作得当,我军至少有七成胜算。”

顿了一顿,石青幽幽说道:“此次反击扬州,石某打算集结青、兖、徐以及悬瓠城、衡水营、王浃将军旧部合计近三万人马,兵分两路,以王浃将军部众为内应,一路从羊市南下取淮南、合肥,然后转而向东,兵临广陵。一路从下邳南下,在王浃部和衡水营的配合下突袭泗口,沿淮河一路向下攻打,从北进逼广陵。王浃将军归附,合肥、泗口若再被我军夺取,扬州军实力必定大损,所余只剩褚衰、殷浩的三万多人马,与我军相比并无很大优势。并且,扬州战事一旦开始,大晋对天骑营的追剿就会放松,等天骑营回转江北,加入战团,扬州军更没半点优势了。”

郗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此次攻略扬州。石某有意由徐州将军周成为督帅坐镇负责,周成大哥多年老军旅,用兵布阵非常熟稔,石某相信他能担当的这个督帅之职;唯一可虑的是,周成大哥过于血勇,只知进而不知退,未必能把握住战事节奏。是以石某打算让景兴为参军,在周成大哥身边参赞军务,控制战事方向。景兴注意了。。。。。。”

石青一顿,口气蓦地加重了许多。“。。。。。。此次攻略扬州,最根本的目的是逼迫荆州军回援江东。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南下人马可以先声夺人,可以大张旗鼓,也可以虚张声势,无路怒如何都要营造出让大晋朝廷感到震骇恐慌的气势;除此之外,不要考虑一城一地的得失,不要单纯地为了消灭敌人而战斗。这个目的可谓机密,不可外传,景兴只私下传达给周成知道就是了,南下扬州作战,以此为准。”

“是。郗超明白了。”郗超眼光闪烁,爆出兴奋的光彩,如今他算是真正的重任在肩了。

“天骑营的十五名士卒你带走吧,让他们想法和太湖一带的文直取得联系。文直所在的位置很好,若是赶巧了,那路人马不定能有大用。”

石青嘱咐了一句,随即拿过舆图在面前摊开,和郗超一道探讨南下扬州的具体方略。

两人沉醉于战事推进预演之中,越说越深入,不知不觉天已大亮。这时候何三娃推门进来禀报:“大将军。王将军、苏校尉来请大将军用餐。”

“哦,王将军来了,快请进。”石青从舆图上抬起头,吩咐道:“三娃子,把叔父也请来,大家一起在这随便吃点东西,石某有话要说。”

何三娃癔症了一下才想起“叔父”指的是祖道重,这才答应一声退出去请王浃、苏忘进舱。

王浃、苏忘进了船舱,石青请两人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说道:“王将军。大晋朝廷欺人太甚,石某好心送还传国玉玺,建康不仅不为之感激,反以刀剑加害,并趁石某不在之时,进兵中原,挑起边衅,是可忍孰不可忍。石某决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即刻集结兵马,南下攻打江东。”

“即刻攻打江东?!”王浃、苏忘刚刚坐定,一听这话身子一弹又站了起来。

“能打吗?”祖道重推开舱门一边发问一边走进来。

“能打!至少能打下大半个扬州!”石青肯定地回答,伸手肃请祖道重就座,然后看向王浃道:“此事成败就在于王将军了。”

王浃疑惑地回道:“哦?大将军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王浃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苏忘若有所思道:“大将军莫非想用诈?”

“不错。王浃将军归义之事扬州军上下尚不知情,这就是我等的机会。”

石青点点头,解说道:“我意将王浃将军麾下部众分为水陆两路,陆路人马会合悬瓠城张凡部,以王浃将军为督帅,从畁水赶往合肥,以拿住叛逆祖道重之名诈开城门,夺取合肥;然后向东边的广陵推进。水路人马顺淮河而下,以奉令赴京口支援围剿太湖残军之名进入泗口,突然发难,攻击泗口守军糜嶷部;衡水营应予以及时配合,装载徐州军人马渡过淮河,双方里应外合一举夺下泗口。待青、兖后续人马赶到,大军顺流而下,与西边的王浃将军所部相呼应,夹击江陵。战时到此双方情势将会产生极大变化。扬州大半落入我军手中,我军随时可从芜湖、京口、建康渡江攻击,江东岌岌可危。而大晋不仅要防御千里江面,还要想办法困守江北孤城广陵,处境之艰难自不用说。到时我军可根据具体情况订定新的攻击方向,誓要让建康为自己的无礼莽撞付出代价。”

“好啊!这次定要让江东士人知道我民军的厉害!”石青话音一落,苏忘便高兴的失声欢叫。对于苏峻的后人来说,攻打建康远远比攻打燕国更让人高兴。

“守江必守淮,扬州一丢,江东以后只能忙着防守,从此再也无力威胁中原了。”祖道重叹了一声,叹气声极为复杂,说不清是惆怅还是欣喜。

王浃最为平静,沉思着点头附和道:“泗口、合肥丢失,我军从西逼近广陵,褚衰担心广陵有失,主力必会回师,不会为盱眙留太多人马,如此盱眙难保,扬州大半自此落入大将军囊中。只是,此事一需要密,二需要快。稍有耽搁,一旦让消息泄露出去可就难成了。”

石青嘉许地点点头,问道:“眼下走到哪里了?距离羊市还有多远?”

苏忘插进来答道:“还有三十里水路,估计午时可到羊市。”

石青笃定地说道:“徐州军早已移驻下邳,随时可以登船渡河;悬瓠城守军在张凡的统带下一直在汝口一带巡弋,命令一到,就可行事。一到羊市,诸位即刻分头行事,应该晚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