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喧嚣的哄闹声中,三万多燕军彻底溃败,不再抵抗,不要建制,散做一窝蜂向东奔逃。
“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中,六万余魏军步骑从三面合拢过来,对落后的燕军士卒乱砍乱剁,不费吹灰之力。
悦绾部的到来没有扳回局面,只是让燕军大部同魏军脱离接触,保持了百十步的起跑优势,有了逃跑的可能。慕容评对此极为不满,他不顾封奕的劝阻,一定要亲自质问悦绾。“本将军定要问清楚,纵横天下的燕军铁骑,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不敢正面冲击重甲步卒了!”
慕容评勒马回身,等悦绾赶上来,双方距离五六十步时,悦绾身后具装骑中有两匹战马哀鸣一声,口吐白沫突然栽倒在地,将马上骑士抛出老远。
看到这番景象,慕容评一呆,随即明白悦绾为什么不敢与魏军正面冲锋了。“走吧——”长叹一声,他再无二话,招呼亲卫骑和封奕黯然离去。
虽然燕军有先行起跑的优势却无法跑赢战马,魏军精骑很快赶上来,截住一股燕军,厮杀一阵,交给赶上来步卒后,即刻继续向前追击拦截。为了躲避对手的拦截,燕军哗然四散,铺出一条四五里宽的溃逃面,这种行为反而让三面合拢过来的魏军更容易格杀。
燕军惨呼阵阵,魏军喊杀震天,慕容评强忍住回身救援的欲望,连连催马,一口气赶到子牙河。子牙河上浮桥仍在,慕容评、封奕、悦绾和四五千骑兵逃得快,距离追兵较远,不是很慌乱,倒是很有顺序地驰过浮桥来到对岸。
“来人!准备柴斧,魏军若是追过来,便砍断浮桥。”
踏上子牙河东岸,一行人松了口气,勒住战马。悦绾连声交代手下,准备砍断浮桥阻挡追兵,慕容评和封奕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完全醒来,两人下了战马,呆呆滞滞地望着对岸一言不发。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余晖洒在子牙河两岸,洒在浮桥之上,与这美丽的景致相比,燕军的遭遇似乎更外的凄惨。
有近两万燕军逃到了子牙河畔,在追兵刀枪的威胁下,其中一部分来不及奔向浮桥,不顾一切地冲进河水中。更多的则偎集在浮桥西端,拼命地冲向浮桥,挟裹成一大团向对岸涌来;所幸浮桥没有封闭的隔挡,混乱之中,很多人下饺子般被挤下浮桥,丢入河中,却没有阻碍大部分人通过。魏军骑兵在浅滩上来回驰骋,魏军步卒刀枪挥舞,毫不留情地将遇到的燕军一一格杀。。。。。。
“来人!快快砍伐些树木,推到河里,帮兄弟们渡河——”不满地瞥了眼发愣的慕容评和封奕,悦绾亲自指挥麾下士卒砍伐树木,抛入河中,供在子牙河里挣扎的燕军士卒渡河之用。
也许知道抢夺无益,魏军没有通过浮桥继续追击,只在对岸拦截剿杀残余的燕军士卒。最后一名燕军逃兵走下浮桥之后,为了稳妥起见,悦绾即刻命人砍断了浮桥。自此,燕、魏两军彻底脱离了接触,隔岸对峙。
石青不是不想趁胜追击扩大战果,而是不能。
为了给慕容评、悦绾造成有机可趁的印象,在此之前,魏军各部不得不四下分散;同时,石青不能准确地预料到慕容评、悦绾两人谁更有可能挥兵冒进,因此不得不做应对几种可能的准备。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临战前一刻匆忙的大规模集结。匆忙的集结消耗了魏军士卒大量的体力,特别是丁析的左军,长途行军后没得到片刻休整便即投入战事,而且一战便是大半天,这等消耗就算是铁打的勇士也难以承受。
因此,石青不得不停止追击,以便士卒休整。当然,停止追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另辟战场,突袭幽州,抢夺人丁夏粮,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消灭燕军有生力量,逼迫慕容恪回兵,进而扳回初始的劣势。如今慕容评这一路人马损折殆尽,基本丧失了战力,石青对此很是满意。
战果很快统计出来。自上午双方骑兵开始发生接触起,魏军因战殁、重伤残疾失去五千余战力,轻伤七千余人。斩杀燕军三万六千余,俘获五千余,另有数千燕军被河水淹死,具体数目无法得出。其中俘获数目之所以如此低,是因为初始魏军忙着追砍,顾不得收降,直到最后才接受俘虏。
战果数目报上来的时候,天已黑了下来,魏军大小将佐正聚在石青左右说笑。一听战果数目,众将哗地一声,一个个变得亢奋无比。
这些将佐大多由石赵禁军转变而来,石赵将佐对燕军暗地里一直都有些惧怕。自棘城大败之后,石赵从未在燕军手下讨到一点便宜,即便是新生的冉魏也同样如此,襄国一战,冉魏皇帝冉闵更因此丧生。十几年来真切的败绩深深铭刻在每一个将佐心中,若说对燕军没有一点恐惧和忌惮,纯属自欺欺人。但是,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变了,燕军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了。
“可惜,让慕容评跑了。。。。。。”有人意犹未尽地叹气,只是这叹气声听着却又一股酣畅的味道。
“不光是慕容评,还有一万出头的燕军也逃脱了呢。石帅心肠太善了,总是给对手留一线余地。要不,咱们趁势杀过浮桥,哼哼——”有人跟着凑趣,顺势拍着石青的马屁。
“对啊!对啊,石帅确实太善了。。。。。。”更多的人则是大声附和。
石青放松身子,斜躺在草滩上,笑眯眯地听诸将议论起哄。
“石帅。以权翼之见,不妨连夜派人潜到南皮,通知贾将军、逢太守领军偷渡清凉河,明日与我军东西呼应,夹攻慕容评,彻底剿平这股燕军残余。。。”
哄闹声中,权翼站出来,郑重向石青献计。“。。。一旦剿平这股燕军残余,我军可以南皮为根本,与冀州雷诺南北呼应,夹击慕容恪,若是能联手鲁口幽州军,三面夹击,定然可以击败慕容恪这支南下大军,重挫燕国元气。”
权翼一开口,哄闹声立刻听了下来,诸将尽皆望向石青,眼神中充满了期盼。痛打慕容评这个落水狗原本就是十分惬意之事,若是再能击败慕容恪那就更加让人心动了。
石青一笑,饶有兴趣地问权翼:“确实很诱人。不过,子良是否知道,慕容恪得知我军进兵幽州后会做什么反应?”
权翼沉思一阵,摇了摇头道:“换作别人应该会尽快回兵,只是慕容恪这人难以琢磨。属下不敢妄下断言,石帅是否知道呢?”
“本帅也不知道,按照时间推算,乐陵的动向要到明后天才能有消息传过来。”石青挺直上身盘膝坐定,向诸将一一环视,正容说道:“这场争战刚刚开始,击溃慕容评只等于我军扳回了先手,真正的凶险还在后面,诸位切切不可大意。”
“禀遵石帅嘱咐!”诸将哗然起身,齐声应答。
石青缓缓点头,示意诸将坐下,然后思酌着说道:“慕容恪有何反应本帅不知,本帅既不愿随意恻度,亦不愿等探知到对方反应后亦步亦趋,本帅想做的是,攻敌之所必救,让慕容恪跟着我军的动向做出反应。如此才算真正占据了先手。。。。。。”
权翼双眼一亮,殷切地盯向石青双唇,只怕漏听了一字半句。
“。。。说到这儿,本帅先要向诸位说明我军眼下的处境。确切地说,我军深入敌境,一直如风中飘萍,没有半点依托。此前,我军与鲁口幽州军保持联手之势,可以博陵郡为依托。经过悦绾一番袭扰,鲁口民夫死伤不少,只怕幽州军对我等怀恨在心,再难为我所用。北边是大敌燕国,南边是心有怨艾的幽州军,东边除了孤城南皮,尽皆属于燕军下辖,西边是中山,但是卢奴城下还有三万多燕军。这就是我军眼下的处境,似安是危。。。。。。”
诸将俱是一凛,这才想起博陵郡并非己方下辖而且随时有成为敌人的可能。
“若想摆脱眼下危局,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回师。这样等于把突袭幽州的战果白白送给了鲁口,而且慕容恪若没有退兵,依旧留在乐陵,我军受到的威胁就没有解除。是以,我军绝不能轻易退兵。既然不能退兵,那就只能预选选择一个上佳之地继续和燕军交手,只是,哪个位置算是上佳呢?”
说到这里,石青顿了一顿,转向权翼道:“慕容恪并非像慕容评这般容易对付,其麾下人马尽皆是燕军精锐,并非慕容评拼凑的三地杂兵可以比拟。若是选择在南皮和慕容恪交手,我军就要承受南、北两地燕军的压力,可是南皮夏粮被燕军抢收,难以为七万大军供应粮草,长久下去,我军只能希翼鲁口能够给予补给和支援。如此就等于未战之前我军已将生死交由他人控制掌握,这等凶险之事万万使不得。”
“石帅说得是!”权翼低声应了一句。
石青转向诸将,继续说道:“南皮不能作为战场,高阳、清梁、河间、博陵等地更不可能。这样算下来,唯一能够作为战场的只有中山国了。诸位需要明白,中山国乃大魏下辖之地,在此作战,不仅可得到源源不断的援兵和补给,最主要的是,卢奴城下还有三万多燕军。悦绾不在,这股燕军群龙无首,正是我等攻击的上好目标。本帅相信,只要再击溃这股燕军,燕国必定元气大伤,就算不是一蹶不振,也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南下之力。有这段时间,我等就能从容平定中原,彻底根绝几处不稳的后患。当然,本帅能想到这些,慕容恪必定也能想到,是以,他绝不会轻易让本帅得逞,必定会从乐陵回师救援。如此以来,我军和燕军、幽州军三方形成对峙,北方局面因此得以稳固,这种结局倒也算不错。”
“石帅高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等钦服!”听石青说罢日后作战构想,众将赞不绝口,忍不住站起身向石青行礼。
自古以来,特别是战乱时代,大多武将不怕上阵战死,怕的是督帅无能,让人白白送死。这些人无论是新降之士还是新义军老将,自从跟随石青以来,但逢对敌作战,绝无半点茫然无措的感觉,由不得他们不对石青膺服万分。
“唔!只要好生努力,石某必定会给诸位一个富贵前程的。”石青端起架子,安享着诸将的赞誉,此时正是树立威信的良机,他自然不会放过。安抚慰励了一番,石青吩咐道:“明日一早大军启程向西,赶赴卢奴作战。权翼率部巡视子牙河西岸。既要防备慕容评、悦绾偷渡过来与武恒守军会合,也要注意监视武恒城守军的动向,别让他们给本帅添乱。”
石青这一着倒是白费了,他不知道,慕容评和悦绾一来担心受到南皮守军的夹击,二来没有食物,于是连夜带着万余残兵北上赶回章武郡青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