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烧

惊变骤起,枋头城守军懵懂一阵后,渐渐反应过来,有人吹响了报警的号角,更多的人抓起刀枪,向城门洞围拢过来。

城门洞里的厮杀还在继续,四名天骑营士卒忙着斩关落锁,孙霸带着五名士卒追杀慌乱逃蹿的城守军。城守军还有二十来名,在惊慌之下,他们忘记捡起刀枪抵抗,只下意识地四处乱窜,最后纷纷倒下。

麻秋和四名重甲亲卫守在城门洞内侧。瞧见枋头军围上来后,麻秋一挺马槊,瞋目大吼:“麻秋在此!谁敢上来领死!”

此时的麻秋双目圆瞪,俊面扭曲,三绺修剪齐整的长髯在风中呼呼打转,在两侧一闪一灭的篝火映衬下,整个人仿如恶魔出世,杀神临凡,实在是惊煞人,吓煞人,哪有平日半点温文儒雅气质。

麻秋屠夫恶名,可止小儿夜啼,绝非虚言。

与这种恶名相伴的是麻秋多年来的赫赫杀戮之功,尽管其中有密云之败和凉州三败的耻辱,但是,熟悉之人都知道,麻秋绝非无能之辈;那几次战败,不是因为他无能,而是因为运气不好,遇到的对手太过厉害。西凉谢艾、大燕慕容恪这种冠绝一时,千年难遇的对手被他先后遇上了。

这其中的缘由不是寻常枋头城守军应该知道的,更不是他们能够懂得的。他们只知道麻秋的严苛暴虐,屠军的血腥残忍;乍然听闻对手是麻秋,枋头城守军无不胆颤心惊;百十个士卒渲染大哗,向后退出几步,竟然不敢向前发动攻击了。

“弓箭!取弓箭来——”一个军侯模样的头领慌张地大叫。情急之下,他把箭矢无法穿透铁甲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城头上瞭望的士卒闻声送下来二三十张弓,几百只箭矢;城守军抢过弓箭,站在二三十步外,对着城门洞疯狂地发射。

“找死!”麻秋口中爆怒地吼叫,心里却是暗自惊喜,低声传令亲卫用敌军尸首阻挡箭矢,护住面门。

五个人抓了十具尸首摆放在面前,不仅护住了自己,还护住了身后的天骑营将士。

“扑扑扑——叮叮叮——”

城门洞口不断爆出箭矢钻入尸首以及与铁甲碰撞的声响,打击声如同麻秋的心跳,紧凑而又急促。短短一瞬,麻秋仿佛千万年般漫长。就在他越来越急躁的时候,身后爆出一阵欢呼:“断了——”

欢呼声中,身后传出一阵下锁取杠的声响,麻秋心底放松的时候,听见城门吱吱呀呀打开了。

“麻帅!请在此观阵,待孙霸冲杀一阵!”孙霸不知何时来到麻秋身边,交代一声后,一绰长枪,迈开大步,一边拨打着雕翎,一边冲向枋头军。

麻秋嘿嘿低笑,双手一松,丢下尸首,肋下马槊滑落手中后,他回头看去,只见几十名浑身湿漉漉的士卒各自端着一支连弩,正疾速地向弩槽中填放铁矢。

天骑营确实到了,他们应该是先行潜过壕沟的前锋了。麻秋彻底放下心来,随后一舞长槊,叫道:“走!杀上城楼!放吊桥——”

也许因为西枋城守军太少。东城门的报*角吹了好一阵,除了城中心的各酋长府邸多出了许多灯火外,没见援兵赶到。

麻秋放下吊桥后,匍匐在壕沟外沿的天骑营士卒呐喊着冲进城,残余的枋头城守军见势不对四散溃逃,孙霸拎枪站在城门洞,扬声下令:“放火!一路烧过去——”

入城的天骑营士卒齐声应诺,四散开来,三五个凑成一堆,打石取火,随后不管不顾地四处点起火头。麻秋恍然发现,新义军天骑营早有准备,每个士卒身上都携带了一些火油、火石等引火之物。

就在麻秋惊愕之时,西枋城东门一带已是一片火海。

“这。。。。”

麻秋呆了一呆,随即飞奔而下,冲到孙霸面前大吼道:“给我停下!不能放火!这他*奶*奶*的都是钱!枋头的财富都集中在西枋城!”

孙霸肃然一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麻秋:“对不住麻帅!火烧西枋城是石帅亲自下的命令,孙霸不敢不遵,恕难从命。”

“蠢猪!笨蛋!”

麻秋心疼之极,大叫大喊道:“石青这个笨猪,怎么能将辛苦得来的战果一把火烧了。”

孙霸听到麻秋辱骂石青,脸上浮出几条黑线,只是他知道麻秋和石青的关系,不好问罪,于是将语气冷淡了几分,冷漠地说道:“石帅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寻常之人岂会懂得?就拿这次事情来说,石帅需要从心理上震骇枋头人、击垮枋头人;将枋头盘根错节的关系搅成乱麻,彻底捣毁蒲洪依赖的根基;而不是为了收获钱粮布帛这样的战利品。石帅曾经说过,只要歼灭了敌人,即便没有战利品,没有财富,我们还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无数财富;若是不能彻底歼灭敌人,我们创造出再多财富也只是为敌人做嫁衣裳。”

“疯子!石青是个疯子!”听了孙霸的话,麻秋一阵泄气,他突然感觉到,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女婿很可能比他更狠更疯狂。

天骑营知道西枋城没有援兵,是以没有急于攻打征北大将军府,而是沿路烧杀,制造混乱。没多久,西枋城整个东部区域化为一片火海。

这种有恃无恐的举动,让蒲洪和留守的大小酋长们意识到,敌人可能有后应。蒲洪将大小酋长、流民督护的私兵护卫纠集一处,集结出三千人马试探着反扑了一次,没过多久,反扑被打退了,蒲洪也得到了准确探报,敌人是新义军和麻秋。

听到麻秋的名字后,蒲洪决定突围。他知道,麻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既然动手了,汲县的几千屠军绝不会当作摆设,这股力量和新义军会合后,已不是当前西枋城能够打退的了。

寅初时分,屠军到来之前,蒲洪带着几千部族家眷和四五千青壮护卫向西逃走。西枋城南边是汲县,那里有屠军,北边是朝歌和太行山,那里是绝路;东边有新义军天骑营。向西去共县是他目前唯一的退路。

蒲洪西逃不久,屠军赶到了,和天骑营会合后,他们抛下一片火海的西枋城,开始向西追击。

蒲洪很幸运,孙霸固执地执行着石青的命令,四处出击,沿路烧杀,追击的并不迅速,以至于让有家眷拖累的蒲洪得以安然抵达共县。

共县中心坞堡原是南安羌族聚集地,这时候已是人走堡空,十分萧索;蒲洪在此停驻,随即派人出去四下召集人马,准备据堡坚守;过了半日,派出去的人手回来了,同时带回了几百名青壮。这是方圆三五十里内,所有的青壮了。

蒲洪发觉不妙,不敢再留,随即整顿人马继续向西逃窜。

“擒贼先擒王!这等琐事日后再做。。。”麻秋厉声叱喝,责怪孙霸只顾烧杀,却放走了蒲洪。屠军到达后,他显得格外威风。可惜孙霸不吃他那一套。

“蒲洪一老朽儿,值得什么?”

孙霸嗤笑一声,反驳道:“石帅说了。我们在西枋城釜底抽薪,目的是为了白马渡战事的胜利,那里才是关键,有近四万枋头大军;只要击溃他们,十个蒲洪也不禁孙霸一枪。”

“汝不要在麻某面前再提石青。”听孙霸一口一个“石帅说了。。。”麻秋异常恼怒,有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孙霸嗯了一声,很干脆地应承道:“好。孙霸听麻帅的。石帅吩咐过,只要不涉及战事,孙霸以麻帅为尊。”

“哼!”麻秋无奈地哼了一声,懒得再和孙霸纠缠无干之事,当下问道:“石青到底想让你怎么做,才能击溃白马渡枋头军?”

孙霸截然回道:“烧!石帅只交代孙霸一个‘烧’字;石帅说,天骑营走到哪,烧到哪,要烧得枋头处处冒烟,烧得黄河北岸到处烽火;如此就不愁白马渡枋头军看不见,不愁他们心里不发慌。”

“走到哪烧到哪?”麻秋倒吸口凉气。枋头不是一个城池,在蒲洪势力大膨胀之后,枋头是包括黄河两岸的汲郡、河内郡、荥阳郡、洛阳在内的数万里方圆、数百个坞堡农庄。这一路烧下去,实在是骇人听闻。

“麻帅怕了吗?”孙霸突然问了一句。

麻秋脸上现出一道潮红,旋即他嘶哑着嗓子叫道:“怕?本帅至今不知怕字是怎么写得!”

“那就好。”孙霸赞了一声,只是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赞誉的味道。稍倾,就在麻秋恼怒的想发作之时,他又说道:“麻帅不是想收编枋头人马吗?石帅说了,放火的事交给天骑营完成;收编人马,追杀蒲洪就由屠军负责了。”

麻秋一愕。他没想到,这个女婿还有大方的一面;虽说枋头青壮已经不多,但是四处搜集一下还是能收集几千人马的,对于目前的屠军来说,增加几千人马无疑很重要。

“好!我们分头行事,新义军放火,屠军收容人手。一起向西追杀蒲洪。”麻秋难得地赞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