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一上午。
石青带四百亲卫进了邺城,去领兵省领取犒赏。石闵给的犒赏很丰厚,有四百只羊,四万枚钱,四百坛酒,还有一千匹布。其他的好说,去了领兵省,石青才知道,四百只羊还需要到太子东宫去领。军用牲畜都储备在那。
当下让荀羡把布、酒、钱先送回大营,他和左敬亭带两百卫士又绕着邺城转了大半圈,直到午后,才将四百只羊赶回大营。
回营之后,想到几天没到明光宫去了,不知锋锐营一切是否顺当,左右无事,石青便命人带了些酒、肉、钱、布,亲自率队赶往明光宫。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两日两夜,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华林苑大路小径尽皆埋在雪下,很难分辨;队伍缓缓前行,其间有士卒不小心踩进洼地,倏地一陷,整个下半身都陷进积雪中。
这种天气正是躲在房屋里烤火猫冬的好时光;华林苑内白茫茫一片,不见一个人影。一道道林子冰雕雪盖化成的雾凇美景,只能供这群不识风雅的新义军军汉嘻嘻哈哈地指点。
石青暗叫可惜。过来的时候怎么忘了叫上荀羡、诸葛羽。若这二人在,不定能作出一篇好赋。
将近明光宫营地的时候,石青不由自主地向右望去,那边有一道白杨林,那是他认识草剑的地方。来到邺城以后,石青过得很不好,有心无力的感觉时时压在心头。在这沉重的三十多天里,草剑,这个莫名其妙认识的女孩子给他的邺城之行添上了一抹亮色。
想到草剑娇怯怯的身影,石青心中一暖,已被温柔包围。
蓦地,石青眼皮一跳,霍地睁大了双眼。在那里——稀稀疏疏、洁白晶莹的白杨树丛里,有一点紫色正在闪烁。
是她——草剑!
石青与草剑第一次相遇的白杨树边,草剑一身紫衣,悄然独立;紫纱的衣诀被风吹得四处飘扬,宛若一朵盛开的焰火。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石青这支队伍,静静地凝视着树枝上悬挂的冰凌,神色忧郁而寂寞。
“草剑!”石青大喊一声,拎着蝎尾枪飞奔过去。
草剑听到喊声,茫然地转过头来,看到石青,眼睛一亮,整个人霍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草剑。。。”石青连声呼喊,突然哎哟一声,栽倒下去,他为了尽快赶到草剑身边,也不管脚下路径,径直向前奔,不防一脚踩进了洼地。
“哎呀。。。小心!”草剑关切地娇*呼一声。
石青一边向起爬,一边呵呵憨笑。“呵呵。。。不碍事。呵呵。”
瞅见他这副模样,草剑似乎想笑,却忽然一捂嘴,阻止笑声发出,只是两只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笑意。
待得近了,石青发现草剑双颊青紫,嘴唇发乌,显然是冻得不轻。他一伸手,将草剑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心痛地说道:“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干吗?也不知道穿厚一点。”
“我不冷。”草剑很舒服地倚在他怀里,声音柔柔的、怯怯的。“我。。。想你的时候,就。。。到这来。”
石青身子一炸,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热哄哄的,灼的他难受。他一垂头,双臂一带,意欲将草剑向外带离一点,以便于吻她。就在这时,他抓住草剑右臂的左手感觉有异,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冰凉之物。
“这是。。。”稍稍一怔,石青恍然道:“草剑。这就是你用的剑么?”
草剑低头恩了一声。
“干吗要随身带着剑?你不是没再值守了吗?”石青有些不解,随口问了一句。
草剑低头不语,没有回答。
石青以为这是草剑多年养成的习惯,没有在意,转而轻轻抚摸着草剑断臂之处,柔声问道:“当时很痛吧?”
“不痛。。。”草剑想了想又说:“当时只顾着往出冲,顾不上痛。”
越是这样说,石青越发心痛,他不自觉地搂紧草剑,怜惜地说道:“如你这般的女孩子,不应该再动刀枪。嗯。草剑听话,以后别带剑,有我在身边,什么都不用怕。”
“不动刀剑?”草剑有些困惑,喃喃道:“那草剑能干什么呢?”
“嗯,草剑干什么呢?”石青故意沉吟了半响,随后取笑道:“草剑可以带孩子呀,以后到了泰山,我们多生几个孩子,嗯,草剑就像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四下里跑。哈哈。。。”
石青说到高兴处,兴奋地哈哈大笑,草剑身子却是一震,继而猛地钻进他怀里,使力地向进拱,恨不能钻进他身子里面。
石青直以为她是害羞,意犹未尽道:“你和凤儿一人生他十个八个孩子,嗯,到时我们老石家也就后继有人,呵呵,再不是我这根独苗了。”
草剑身子一僵,随即颤抖起来。石青感觉有异,忙搂紧了一些,轻声问道:“怎么啦,冷么?”
过了一阵,草剑才恩了一声,道:“真的有些冷。我要回去了。”说着,她单手一推,将石青推离几步,掉头就走。
“等等,把我的战袍穿上再走。。。”石青喊了一声,慌忙解甲。当他把左侧袢带解开,抬头看时,草剑已经去的远了。
“怎么回事?草剑比凤儿古怪多了。。。”石青纳闷地咕哝一声,摇摇头,无奈回转。
冬季日短,天黑的早。石青来到明光宫大营的时候,暮色之中,一队队锋锐营士卒正自回营。看到石青和一辆辆装载美酒的推车,这些士卒欢呼一声,迎了上来。
“石青。”刚刚回营的一什士卒小队中,一个面目青黑的军汉极其清脆地喊叫一声,一蹦一跳地向石青奔来。
“麻姑?!你还在啊?”石青纳闷地挠挠头。
传说中的麻姑不象一般大户小姐;而是一个喜欢到处逛荡,随遇而安的女孩子;帮难民,可以和难民同榻共食,帮麻秋麾下士卒,可以半夜趴在荒草中学鸡打鸣;麻秋为此很生气,想教训她,谁知她一个人跑进大别山,一躲好多天。麻秋没办法,只能由着她的性子;她不想嫁给赵县臣,也由着她,只叮嘱她不许公开露面,以免和赵家发生龌龊。
看到麻姑兴致盎然地和新义军士卒一同巡视。石青苦笑,传说果然不差啊。
麻姑却没有理会石青的心思,跑过来不满地嚷道:“唉。我要回去了。父亲不在家,只能由我祭灶神了。要不,呵呵,在这过祭灶节肯定很热闹。。。”
回去就好。石青暗自松了口气,军营里呆着一个女孩子像什么样子?若是出了事,倒霉的肯定是新义军的兄弟。
没等他这口气松完,麻姑有叽叽咕咕地嚷道:“。。。哎。石青,你这套衣甲送给我吧,过几天,我回来时还要穿的。”
“还。。。”石青咽了口唾沫,连带着把‘回来啊’一起咽了下去。他不仅有点佩服麻姑,女孩子打扮成这样,她也不嫌丑,还要继续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