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四门大开,能搬得通通被赵不隶搬走了。
北伐军一走,赵不隶率部进城;按照石青的意思,在城里蓖了一道;除了三百多户平民没敢骚扰外;能用之物一律搬走。粮草、盐、布帛、兵甲没指望。但石炮、飞钩这些攻防器械还在,城门的铜丁还在,陶碗茶壶还在,草席镐铲还在;各种粗笨物事拉了两三百车。
深夜时分,志愿兵赶到彭城,留守人员禀报详情后,石青传令赵不隶,回转泰山,帮助民部安置难民,开垦屯荒。随后眯了一会,天就亮了。
洗了个冷水澡后,石青牵着黑雪,出了北城,战马四处觅食,石青背着手在草地上来回踱着,思谋怎么应付李农:新义军以一军之力,收复彭城、下邳,击退大晋北伐军。这等大功,能换多少粮食?
“石帅!真有趣。你猜怎么着。。。”
耗子跑过来,小脸古里古怪地笑着。
“什么事?让耗子高兴成这般。”石青来了兴致。耗子是个孤儿,从小四处流离,历经艰险,没有欢愉;石青怜他孤苦,带在身边,他也不负所望,小小年龄,做事一板一眼,深沉干练,只是脸上很少露出笑容。
“石帅。西南过来了一队晋军,打着北伐的旗号。孙大哥听说后,想去缴他们的兵甲。呵呵。。。”小耗子笑得合不拢嘴,含含糊糊地说道:“哪知道,哈。。。大水冲了龙王庙。。。来得是石帅的老朋友。石帅,你猜是谁?”
“老朋友?大晋北伐军。。。”石青琢磨着,心中一闪念,一拍脑袋叫道:“安离?肯定是安离!”
“哈。石帅真厉害。”耗子拍手跳起来,兴奋道:“来得可不正是安平将军么。不过,带军的却是一个姓庚的公子。安平将军只是副将。”
“庚公子!”石青吸了口凉气,两眼发光。喃喃念叨:“太好了。发财了。。。”
庚公子自然是庚氏子弟。终东晋一朝,庚氏名声也许比不上王、谢、桓三家;但庚氏鼎盛时期的权势比这三家一点都不差。鼎盛时期,东晋朝政、兵权尽在庚氏掌握;权利之大,可轻易行废替之事,而且这种权势保持了近二十年,一直到庚翼逝去方告衰落。
庚氏衰落的是权势,财富没受半点损失。目前泰山郡需要的,恰恰是大量的财富。想到庚家,石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似乎看见,几个少不更事的儿童,正无聊地在金山银海上戏耍。
“石帅。”丁析和一帮嬉笑的新义军走过来,打断了石青的yy梦。“斥候来报,南讨军已出东海郡,估计黄昏之前赶到彭城。”
石青点点头,好奇地望了丁析一眼。“破符。李总帅来就来呗,你们干嘛高兴成这般?”
丁析一愣。转头看看四周洋溢的笑脸,问道:“石帅问话了,你们干嘛高兴成这样?”
“高兴就是高兴。。。需要理由吗。。。。”一群部属嘻嘻哈哈地笑着起哄。
听着这些轻松的回答,石青若有所悟。与大晋北伐军一场交锋,不知不觉地,新义军上下士气高涨,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信心。
特别是丁析、耗子这些从豫州跟过来的老人。兵败张遇、被逼出谯郡、以区区千人压制三义连环坞、不断兼并人数越来越多的泰山土著。。。这段时间无不紧张万分。
而今,他们终于扬眉吐气了。因为,新义军创造了一个奇迹——从几万大军手中夺到五万石粮草。
尽管这个奇迹来得莫名其妙,来得如此容易;但依然让他们骄傲,让他们有了面对未来的信心。
“哈哈。。。原来如此。”石青大笑,没有理会丁析询问的目光,扬手吼了一嗓子。“兄弟们!走!一起去会会老朋友。”
与庚氏权势相对应的是庚氏北伐之志。桓温之前,江左对北伐最热心,口号喊得最响亮的,就是庚氏。可惜的是,庚氏数次北伐却没取得半点成绩,所有的北伐结局都是劳命伤财,损兵折将。庚氏北伐因此成了眼高手低最形象的诠释。不过,这并不妨碍庚氏将北伐之志当作家风传承,数十年来,庚氏子弟开口闭口必是北伐胡狄,收复中原。
庚翼次子庚方之,家学渊源,北伐心志之坚固在庚氏子弟中出类拔萃。年龄轻轻就出任弋阳郡太守,奋战在抗击北胡的最前线。庚翼逝后,他和兄长庚爰之被匹马来到荆州的桓温略施手段,解除了兵权,回豫章闲居。
庚氏旧部安离回到豫章,一番撺掇,壮志未已的庚家公子心潮起伏。天不假年!庚氏执掌朝政之时,怎么没有这般时机?若是有,庚氏北伐功成,不仅收复故土,完成夙愿。还能保全家名,哪像今日这般不堪。
当安离提到征东军残部及祖家的三义连环坞可以接应时,庚家两位不甘寂寞的公子决心北上拼搏一番。为了家名,为了社稷,庚方之率八百私兵渡过长江,从庐陵北上,来分北伐大业一杯羹。
世事多艰,庚氏私兵渡过淮河,没能联系到征东军,也找不到三义连环坞。无奈之下,他们赶往彭城,意欲与大晋北伐军会合。谁知道。。。
从安离和孙霸的交谈中,得知北伐军回撤,庚方之勃然大怒:“庸臣误国!此乃大晋之耻。此乃汉家儿郎之耻!天赐良机啊!可恨庚某不能提雄师、挥劲旅,解民众之倒悬,复华夏之衣裳。呜呼。。。可悲!可叹!”
一席话慷慨激昂,催人奋发。庚氏私兵无不崇敬仰望;孙霸麾下的义务兵也有一两个不再嘻哈,肃然起敬注目庚方之。
石青恰恰赶到。击掌大声赞叹:“说得好!朝廷诸公若存此念,何愁北伐不成。”
庚方之不嫌知音多,但他心目中的知音应是风流儒雅之士,可不是石青这种彪悍粗野之徒。听到有人大声附和,他扫了一眼,随即遗憾地抬头向天,不再理会。
他久经场面,来往的尽是赫赫有名之辈,寻常竖子岂在眼中。
石青犹自未觉,笑容满面地迎上前。。。
安离亲热地大叫一声:“哈哈,毒蝎,我们兄弟又见面了。。。”双臂张开,就来拥抱。石青伸手将他向旁边一拨拉,兴冲冲的安离不防,一头栽倒在地。石青眼中似乎没有他的存在,微笑着从他身上迈过,走到庚方之身边,抱拳躬腰,恭敬道:“新义军石青见过庚公子。”
孙霸眼睛霍地睁圆了。石帅怎么能行躬腰礼?这可是下属拜见上官的礼节!
庚方之斜了一眼,淡淡道:“嗯。罢了。”随即玩味地自言自语:“新义军?石青?”
“公子容禀。”安离从地上爬起,隔着老远就喊道:“他就是我提过的毒蝎。征东军余部统帅毒蝎将军。”
庚方之重新打量一眼石青,末了失望地摇摇头。叹息一声,没说什么。
石青也不尴尬,笑眯眯地瞅着庚方之,越看越爱。
安离冲过来,擂了石青一拳。“好你个毒蝎,两月不见,莫非不认识兄弟了。”一别两个多月,安离已非当时落魄模样。凌乱的胡子修剪后颇有威武气概,簇新的衣甲缝隙露出亮闪闪的绸缎。一张黑脸也白静许多。
石青呵呵笑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安平将军跟着庚公子,看来是走对路了。”
“那是当然。哈哈。毒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安某就要娶亲成家了。。。”安离得意地打趣石青。“毒蝎。当初你若听安某相劝,南下豫章。不定公子也给你说一门好亲呢?”
石青双眉一扬。慨然道:“好叫安平将军知道,征东军的兄弟们北上泰山,在青兖一带做了好大一番事业。呵呵。新义军当前如何,文直和你说了吗?”
提到孙霸,安离颇为不满,摇头叫嚷:“孙文直这厮,好不利索。吭吭嗤嗤,就是不说你们现今过得怎样?”
石青听了却感欣慰。为孙霸开脱道:“这须怪不得文直,只因为新义军树大招风,不得不小心谨慎。呵呵,安平将军不知。。。”
说道这里,石青伸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傲然道:“如今,新义军下辖青、兖两州及豫州鲁郡,二十多万人丁唯新义军马首是儋。”
庚方之轻咦一声,耳朵竖了起来。
安离惊叫:“毒蝎。真的假的?你们怎么可能玩这么大?”
石青谦谦一笑。“新义军此番南下接应北伐军,前部督有八千兵马。安平将军以为石青所言是真是假?”
庚方之不知不觉转过身子,安离嘴都合不拢了,丁析、孙霸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跑开了。
霍然,石青眉头蹙起,面色沉重,长叹一声:“哎!可惜新义军来迟一步,王师竟然回撤淮南,我等空有报效之心,却无进身之门。委实可惜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