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反复

石青没想到,张遇有如此雄心。悬瓠城只是目标之一,是个插曲,他的目标是淮河北岸、整个豫州、百十坞堡、上十万人丁;世族农庄、当地豪雄、南下流民。他要一网打尽。

石青心里掀起滔天波澜:这就是乱世。只要手中有刀有枪,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一切据为己有。忠孝廉耻,仁义公道,只是无聊书生夸夸其谈的口水——毫无用处。

“汝等首要之事,就是假意投靠三义连环坞,与某里应外合,一举破了三义军。。。”张遇双眸幽光闪烁,逼视石青。“然即杀进悬瓠城,制造混乱;张某进城救援之时,你们向东逃,沿淮河直下,见村烧村,见寨破寨。怎么样?办得到吗!”

石青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人心思太毒了!

压住极度厌恶,石青反问道:“张将军,我部两千人,能拿刀枪者不过千余,甲胄兵器不全,可上阵者不过五百。如何杀进悬瓠城?”

张遇胸有成竹,嘿嘿阴笑道:“自今夜起,只要汝等冲击悬瓠城北门,就会有‘征东军内应’打开城门予以接应。汝可明白?”

原来如此,他们早伏下暗手。石青的疑惑一扫而空。心中一转念,又道:“虽有接应,但我部既无粮草亦无兵甲,杀进去,不过是送死。”

“此事某自有安排。”石青反复质疑,反让张遇以为他是在认真经事。他欣慰道:“汝等名为‘叛军’,实为我部先锋,兵甲旗杖,某自会配给补充。只是。。。”

说到这里,张遇语音一变,尽显狠戾。“粮食。需要你们自己去抢。哼!有了兵甲,还怕抢不到粮食!张某答应,汝等抢掠所得,尽归汝部,某不取分毫!”

望着张遇扭曲的脸,石青暗自冷笑,没有任何迟疑,慨然应道:“毒蝎必不负将军所托,拼死效力。”

哈哈哈——

大笑声中,张遇送别石青。与来时不同,返回时石青乘船,通行的除了孙威,还有一船兵刃甲杖。

石青走后,周勃迎上来,禀道:“张将军,上蔡县令,悬瓠城守上官恩求见。”话毕,周勃眼光一闪,暗自紧盯张遇。

张遇略感意外。稍一沉思,厉笑一声:“哼!上官恩。。。他带了多少人?”

“只带了四个随从。”

“真是个聪明人。”张遇玩味一笑,一瞥周勃,道:“先生不用担心,无论是杀是纳,某都不会留其在悬瓠城。此人在汝南根深蒂固,关系盘枝错节。某怎会放任不理?悬瓠城非先生莫属。”

周勃紧绷的身子一松。馅笑道:“勃驻守悬瓠,每年定为将军筹措一万大军之资用。”

“请上官恩进来吧。”张遇一笑道:“张某倒要看看,此人是否真个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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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蝎、子弘,两位兄弟,待豫南事了,我等重聚,老哥请二位开怀痛饮!”码头之上,孙威送别石青、司扬。

此时,天已入暮,义务兵正悄悄搬运兵刃甲杖。

下次再见?也许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望着一身凶悍之气的孙威,石青沉默不语,有些伤感。孙威大咧咧地未曾觉查到异常,挥挥手乘船西去。

司扬扛扛石青,促狭道:“怎么样?今日为兄演得如何?”

毒蝎和司扬喜欢在上官面前玩双簧,明示分歧,做出争宠模样。别有用心的上官往往上当,拉拢分化,使出各种手段;却不知两人生死兄弟,暗笑着落尽好处。回想毒蝎和司扬鬼祟往事,石青一笑,随即叹道:“可惜。没用了。”

“怎么?”司扬眨了下眼,有些奇怪。

“我厌恶张遇。不愿受他摆布。”石青幽幽地说:“如果可以,我想坑他一把。”

“啊?”司扬惊异一声,突然高兴起来,兴奋道:“蝎子,这就对了。说实话,我也很讨厌张遇,他把我们当什么?当刀!按他说的干,最后我们不知还能剩下几个。我愿投他,完全是因为你。”

“子弘哥哥,谢谢!”石青心潮一阵翻涌。这就是生死兄弟,为了对方,什么都不计较。

“一世人,两兄弟!有什么好说的。走。我们和孙叔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坑张遇?”司扬哈哈大笑,拉着石青回到营地。

营地其实没有营地的样子。一群牲畜为中心,民部、义务兵、志愿兵散落地在外,分三层野营露宿。好在天已仲夏,露宿是件惬意之事。

营地外围,升起了篝火,征东军十几位核心人物围坐在一堆篝火周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沉默不言,气氛凝重粘稠。因为,他们的出路,被石青一言否决了。

许久,司扬有些急躁地说道:“张遇是南和张氏嫡系子弟,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视我们如蝼蚁。只需要我们卖命,哪管兄弟们死活。。。”

司扬的感觉很敏锐,石青暗自点头;难怪自己对张遇和孙威的感觉截然不同。孙威说话向来是‘兄弟们、并肩。。。’张遇则是‘汝当。。。某必。。。’在张遇眼中,自己再是了得,也不过是只更厉害、更出色的鹰犬而已。

伍慈缩头缩脑地在外围打转。听到此,放下心来,凑过来涎笑道:“当初投降悍民军之时,慈就认为不妥,怎么样?果真如此吧。”

司扬踹了他一脚。“瞎猫抓住个死老鼠——误打误撞罢了。论得到你来表功。”

伍慈挨了一脚,反倒轻松地笑起来,他知道自己的事情了结了,嬉笑着拍打身上的脚印,口中吹嘘道:“慈先祖乃大名鼎鼎的伍子胥。家传渊源,怎会误打误撞?实是先见之明。”

众人闻言,一片莞尔。

就在这时,赵谏腾地站起,来到石青面前躬身道:“蝎帅。请斩伍慈,以为乱命者戒。”

此话一出,篝火四周猛然一静。伍慈倏地蹦起,指着赵谏意欲责骂,猛然间他悟到什么,脸色唰地白了,顾不得责骂赵谏,颤抖着身子扑到石青面前,哀声哭求:“慈再也不敢了。请蝎帅饶命。”

石青没有理会,只看着赵谏。

赵谏一拱手,道:“蝎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令出于上,无论对错,下凛然遵之;方能令行禁止。伍慈何等人,竟擅作主张,阴奉阳违;若人人如此,蝎帅还是蝎帅么?”

石青一凛,霍然意识到,当前的这支队伍,实在不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强军。这段时间,大伙只顾考虑投靠悍民军之事,没把队伍整训当回事,以至于这支杂牌军,是群真正的乌合。如今,悍民军这条路被堵死,这支军队将会面临很多风险,任其这般发展,结局必定是灰飞烟灭。

石青意识到的时候,司扬、韩彭、孙霸这些老军务也意识到了,个个杀气腾腾地盯着伍慈。杀之以正军纪,恰是时候。

“饶命。。。”伍慈空有伶牙利齿,却不敢有半点辩解,只将头一下下重重磕碰。自古以来,不遵上命最为犯忌。越是辩解,结果越糟;他只求唤起石青怜悯之心,饶他一命。

他的乞求有了效果。

“罢了!”石青长叹一声。“此事我亦有错,对军纪军令大意了。”

“蝎帅。。。”赵谏又欲进言。

石青挥手止住。“丕之兄亦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规矩未立,便放他一马。嗯,这样,丕之兄有学问,孙叔是老军务。你们辛苦点,制订出一套军纪军令,先在义务兵和志愿兵中施行。此事过后,再为民部另外制定一套规矩。孙叔,你说如何?”

孙俭颌首道:“这些早该有了。军队就该有个军队的样子。不过。蝎子啊,张遇的事应该怎么办?这才是当务之急。”

“孙叔勿须忧心,此事我已有计较。。。”说到这里,石青声音一提,亢奋道:“大家安心整治队伍,破张遇、抢悬瓠城全靠你们了。”

“破张遇?抢悬瓠城?”司扬、韩彭眼睛一凝,一起看了过来。

石青尚未开口,软塌在地上的伍慈突然叫嚷起来:“慈有一计,可破张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