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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云敞的野望

邓震、迟不归都走了,明志的注意再度集中到红眼狼身上。围着红眼狼转了几圈,他突然感到有点不对,云敞像是不存在般,好一阵子没开口说话了。

诧异之下明志抬头向看去,却发现云敞正盯着他发愣。“岳父大人,你这是怎么啦?”

“我?唔——小志,我们回去吧;哎呀,这头狼怎么办?好几十里路怎带的回去?甩了太可惜了。”云敞明显神思不属,没有一点风度,哎呀连天地嚷起来。

“岳父大人放心,我有办法。你等着——”

明志一笑,拨腿窜进驰道边的林子中,林子里笃笃一阵乱响,过了一阵,他一手夹了一抱细藤,一手拎着两根手臂粗的树枝出来了。

似乎担心云敞等急了,明志将手中家什往地下一丢,先说了一声:“岳父大人,一会就好——”接着手脚不停,麻利地忙碌起来。他先将细藤粗略地分了分,然后扯出五六根藤蔓头子,绞合到一处顺序向下编织。云敞看明白他的意思,也扯过几根细藤帮忙编织。

两人一起做事速度快了许多,两根丈余长的藤索很快完工了。明志用剩下的细藤把红眼狼绑在树棍上,再把两根藤索牢牢系在树棍顶端,一个驮载红眼狼的简易雪橇至此完全成形。明志试着扯了扯藤索,雪橇哧溜一下滑出去。

“好了,岳父大人,我们回去吧——”明志利落地一拍手,将藤索往肩上一拽,作好了雪橇拉夫的准备。

“走吧——”

云敞向回家的方向一扬手,当先向南走。明志一拽雪橇,紧紧跟上。

雪下冰层滑溜无比,红眼狼的重量也有限,这让背纤的活计轻松了许多,就算带有猎,两人的速度比来时也没慢多少。

“小志,你大了,该知道用心了。”

默默行了一程,云敞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一句话。明志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回道:“岳父大人说的是,我知道。”

“邓震说的不多,不过我大致听明白了,按他说的看,眼下世道算是进入了国战时期。”云敞絮絮叨叨,拉开了长谈的架势。

明志哦了一声,插嘴问道:“国战时期?什么意思?”

“国战时期就是混乱即将结束前的一段时日,天下尚未完全一统,地方诸侯已经出现,并各自立国统一了地方。地方诸侯之间彼此争战,各国之内秩序却有了恢复的模样,说起来不再算是乱世了。”

云敞说着说着,明显来了兴致,语气亢奋起来。“小志!你不知道,自古以来,英杰俊彦都把国战时期视作难得的际遇,无不为生于斯时而庆幸。”

“啊?为什么?生于天下一统的太平世道不是更好吗?”

“你这就是一般庸人的想法,英杰俊彦可不做此想!”

云敞对明志的想法嗤之以鼻。“大凡有本事有抱负的,谁不愿建功立业扬名青史?只是这并非容易之事,其中有个难题就是——什么时候才是一展胸中所学、建功立业的最佳时机?乱世太凶险,人命如草,有本事抵不上时运,一旦运气不济,英杰俊彦一样会丧命,命都保不住谁还顾得建功立业扬名青史?太平世道太安稳,展露才智的时机太少,同治一县一郡,才智之士和平庸之辈只要德操相当,就不会有太大区别。国战时期不同,这个时候既能让英杰俊彦有用武之地,而且没有太大的危险;诸国争雄,善谋者运筹帷幄,善战者开疆拓土,善言者合纵连横,善政者绥靖民生,胸有锦绣者如囊中之锥,有心隐匿也不可得。若侥幸遇上明君霸主,一旦功成,便是天下一统之元勋,开国初创之新贵,青史留名、荣耀富贵便为这等人所备。你说——天下英杰俊彦怎会不趋之若鹜,怎会甘愿落后呢?”

明志恍如醍醐灌顶,猛然悟道:“对呀——岳父大人说得真透。这等好事只怕不止英杰俊彦趋之若鹜,就算是寻常有心之人也不甘落后吧。”

云敞欣慰地说道:“不错!但凡有点识见的,谁不自以为一时之杰?谁不愿博出个功名富贵?你既然明白这些,以后如何做应该清楚了吧。”

“我?以后如何做?”明志身子一滞,停下来想了想,却没明白云敞话中的含义,于是愣愣问道:“岳父大人是什么意思?这和我有关系?”

云敞霍然转身,双目神光闪烁,殷殷说道:“小志,以前我知道你记性好,学东西快,其他如何没看出来。适才遇上邓震、迟不归两人,没想到你应对的如此从容得体,完全不像是迟钝胆怯的山里孩子,实在让我很高兴。”

明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嘿嘿笑了起来。

云敞声音一扬,忽地变得激越起来:“小志,你在这个年龄有如此表现,足可堪比一般的英杰俊彦,只要你好生读书,潜心学问,在诸侯争雄的国战时期必能一展才智,前途不可限量啊。”

“啊——我?英杰俊彦?前途不可限量?”

明志惊愕的张大嘴巴,脑袋被云敞的野望搅得一阵发蒙。他对自己倒是颇有信心,可惜对云敞的厚望没半点兴趣。对于一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来说,入朝做官、侍候皇帝、应付上官。。。。。。乱七八糟的琐事想想就会头痛恐惧,岂有为此努力钻营之理?在他看来,做个小生意,过着衣食无忧、富足安康的日子,远比辛辛苦苦、委委屈屈地去挣富贵捞前途有意思得多。

“对!就是你——小志!”

云敞肯定地强调,继而声音一扬,亢奋地说道:“只要小志有雄心抱负,肯用心攻读诗书,有我教授,长大后定能成为英杰俊彦。我想好了,国战不是顷刻间能见分晓的,你先在山里安心读两年书,成人礼过罢,和云裳把婚事办了;等云裳怀上孩子,你就出山云游四方,一路上多走走多看看,明察天下大势,寻找有为明君辅佐,安稳下来后,捎个信回来,我就带你娘和云裳过去团聚。”

这都是哪来的桥段啊!

听到云敞为自己规划的人生,明志急得差点蹦起来。

十六岁成亲本来就够荒唐了,不过考虑到云裳十九了,他还能勉强接受,但是让云裳怀孕,自己十六岁成为父亲,以后行走都有个小跟屁虫这如何使得?

出外云游是好事,可他心目中的云游是笑傲江湖,自在潇洒,可不是去明察天下大事,寻找什么英明主子?

“岳父大人!这个万万。。。。。。”

拒绝的话甫一出口,明志眼皮一抬,忽然发现云敞有异。

山中艰苦的生活让云敞过早地现出老态,书生的儒雅被黝黑紧密的皱纹掩盖得所剩无几,一缕缕一丝丝的皱纹篆刻出来的都是失意落寞。与以往那个落寞的山客不同的是,此时的云敞双目湛然有光,灿灿然似寄托似期待,一眨不眨地盯视过来,目中所见似乎不是明志,而是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明志突然不忍心拒绝了。

这是自己的岳父大人啊。。。。。。明志暗叹,打算暂时应承下来,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所谓的国战时期是云敞瞎琢磨的,做不得准。事实上,等自己成亲之时,天下应该早被刘秀统一了,哪有寻访明主效力辅佐的纷乱世道?而且,就算到时天下还没完全统一,只怕也用不了多久,自己出去晃荡应付两年,等天下一统后再回来岳父就没话可说了。不是我不努力,时不我与,莫之奈何?

明志心中一亮,旋即爽快地改口道:“啊哦——岳父大人说的是极,小志听你的。”

“好!好!好。。。。。。”云敞右手微颤,在胡须上锊了几把,最后一拂袍袖,截然道:“走!小志,我们快些回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