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到来,并没有因为战火的熊熊燃烧而有丝毫停顿,时间是神奇的东西,它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动摇。一场大雪在十一月初铺天盖地而来,中兴元年,只剩下冬月、腊月两个月了。
雪花挂在林间的枯枝上,整片树林是银装素裹。代善正站在雪地里,他搓了搓手,把手放嘴到嘴边,哈出一口白气,然后又默默地眺望南方。这一带地区,分散隐藏着金国所有的主力部队。
他们在等待明军护送红夷大炮的军队进入既定范围。明军很狡猾,他们从天津出来后,一直就晚上赶路、白天隐藏休息。但是既然建虏一直盯着那股送炮大队,明军就算昼伏夜出照样也没用。
据探报,护送红夷大炮的军队达到了约两万人,用两万人护送十几门炮,可见明朝对这批大炮的重视。这些消息,更增加了代善相信大炮真实性的信心。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南边飞奔而来,奔到代善这边,骑士从马上跳下来,跪倒道:“启禀英明汗,南人的运炮大队突然在半道折返了。”
代善听罢立刻回顾左右亲王说道:“一定是明朝发现我们的行踪了,真没想到一向反应迟缓的明朝,这次的应变如此快。无妨……阿拜听令!”
阿拜走到代善面前,甩了甩袖子,单膝跪倒道:“臣弟在。”
“你即刻率本部骑兵三万南下,全力夺炮,本汗自率八旗主力在这里等着消灭明朝的援军,你无后顾之忧。”
“喳!”
代善又无不忧心道:“速度要快,别给他们机会摧毁红夷大炮!”
“喳!”阿拜从雪地里爬起来,“英明汗请放心,臣弟定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南人乌合之众,把红夷大炮毫发无损地运回来!”
阿拜说完走到战马旁边,翻身上马,向树林后方奔了过去。
建虏骑兵知道要野战时都十分兴奋,有一定的原因是他们和农耕民族野战的时候危险相对较小,就算被打败,一般就是被击溃,可以骑马跑掉;但是他们一旦战胜,那些靠两腿跑路的步兵就跑不掉,基本上是被歼灭。
……
建虏亲王阿拜统领骑兵三万,浩浩荡荡地犹如一股龙卷风一般南下,不到一天时间就追上了南逃的明军运炮大队。
明军已经停了下来,在远处摆开了阵营严阵以待。建虏探明了明军这支兵马总数是两万左右,这时阿拜策马走上一个山坡,大致估摸了一下,差不多这个数。
只见那些骑马的明军已经从马上下来,排列鸟枪准备作战,阿拜鄙夷地回顾左右将领道:“羊不能变成狼,步兵不能变成骑兵。”
众将一阵哄笑,心情极是愉快。
阿拜指着前方说道:“南人情知跑不掉,要和咱们拼命,兄弟们,冲上去,击溃敌军前锋,夺取大炮!”
在建虏的眼里,明军阵营中间那十几门重炮,已经变成了他们的东西。
这时不远处的河边有个将领向阿拜喊道:“秉政大人,这冰面不能走人走马……右边的山太险,也没法通过,只有中间这道走廊,地形不太好啊!”
阿拜身边的将领也说道:“对面的南人阵营挡在前面,这地形……活动的地方太小,实在不是什么好地儿。”
只见两军之间的地形,就像一个“儿”字,左边是一条结冰不结实的河流,右边是险峻的一片山脉,只有中间长狭的一道平地。
阿拜成竹在胸道:“南人就那么点人,有什么好在意地形的,下令进攻!”
建虏骑兵前锋把队形排成十二列,中间空隙很大,这样稀疏的队形可以在明军的鸟枪排·射面前减少伤亡。只要冲近了明军前方的轻步兵,建虏就有自信击溃这个步兵阵营。阿拜的这支骑兵,他们的拿手好戏不是骑射,而是近战肉搏。
明军阵营里吹起了号角,号角声中呐喊声阵阵,他们大概在鼓舞士气。很快阵营里又升起了两面大旗,明军又是一阵欢呼。
“蠢驴!”阿拜笑骂道,指着那两面大旗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众将面面相觑,都说道:“末将不认识汉字。”总算有个将领认识,他伸长了脖子仔细看远处的旗帜,好像伸出了脖子那么点距离,就能看得更清楚一般。
“天下无敌……”那将领念道。
“哈哈……”众将顿时忍不住一阵大笑。
“……西大营?”将领继续念道,“汉家霸业……万万岁?”
念字的人故意把每句话念成了问句,不仅表示对它们的怀疑,这样的声调其实也是一种嘲弄。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笑声很快就被成片的火器嘈杂给淹没了,明军那边的轻步兵开始用鸟铳射击,白茫茫的雪地上烟雾腾起,热闹起来,那景况,就像过年时候热闹的人群,还有鞭炮。
阿拜大喊道:“兄弟们,跟上,冲了!”
建虏大股骑兵跟在前锋十二列突击营的后面,沿着左翼的冰面,向明军阵营方向压了过去。
明军的鸟铳虽然用三段轮射的方法,用队形保证最大效果的杀伤,但是效果并不是那么强悍,无论是射程、杀伤、还是精准都十分有限,主要是还是受此时火枪技术的制约。
……在对游牧民族的战争中,明朝这样的农耕国家除了初期骑兵的强悍时期,大部分时候没有什么优势,死亡人数一直都很高……这并不就说明游民民族军事上的先进,明朝这样的国家需要经历长时间镇痛,只有坚持下来才能获得质的飞跃。
建虏十二列骑兵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之后,越来越接近明军前端。距离越近,那些防护脆弱拿着火枪的轻步兵越是恐慌,杀伤能力反而不如远距离好。明军前端的轻步兵开始后撤。
建虏十二股骑兵,犹如十二支锐不可挡的利箭,飞一般直奔明军阵营,越来越近了……明军一个将领嘶声大喊道:“记住,我们铁军营的话!后退就是死!倒下就是死!勇往直前,死也不倒!”
雪白的雪地上,明军重步兵的黑甲分外显眼,他们身披重甲,犹如铁人。沉重的盔甲使得他们倒下去就很难站起来,倒下去的命运就是被无数沉重的铁鞋践踏致死,所以有“死也不倒下”之说;他们分成一排排的队列站,突击的时候前排没法后退,一后退后排就会把他们当敌人砍死、踩死,所以又有“死也不退”之说。
铁军营的将士们在接敌的瞬间爆发出了一声声大喊,犹如滚雷一般一阵压过一阵,是怒吼,是血性,是对生命的恐惧。
哐哐哐……建虏骑兵凭借着冲力撞进了明军阵营,建虏骑兵被长兵器捅下马落马者不计其数;明军步兵被撞死踩死者也难以计算,天地间只剩下杀戮。
战阵之上,没有任何花俏的招数,双方将士所有的动作都显得笨拙,但是那种力量和厚重,完全诠释了男人活着的意义。什么招数都没有用,如果没有力道,刀枪打在铁甲钢盔上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建虏长枪骑兵用的最多的一个动作就是刺,凭借战马的速度,还有手臂上的猛力冲击,以千钧之力,贯穿铁甲。
明军重步兵盔甲沉重,不能后退,也不便躲闪,他们只管向前,与敌兵对撞拼命。惨叫声,怒吼声,还有金属沉重的撞击声,仿佛在启示着天道:强者为王,弱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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