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有一更)
福王的行辕布置在河南开封与南阳府之间的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名叫义井镇,因这里有一口古井而得名。
朱常洵正站在水井旁边,饶有兴致地读着旁边石碑上的字:“井以义名,县属之胜也。稽其建井之由,去之远而不可考也。饮者具言其美,斯不愧为义井。及井口损坏,余等目击相争。乃相商各捐分金,请匠勤石重修,亦不负前人创修之功……”
他的旁边还有几个文官谋士陪同,一个文官等朱常洵念完,立刻马屁震天响:“王爷中气十足,吞吐之间如云似海,就像苍龙吐纳啊。”
另一个文官道:“王爷本来就是龙,何以用像字,啊?”
这时一个身宽体胖颇有君子风范的红袍中年人捻•须微笑道:“今日王爷亲临此井,不如就将这口井改名为龙井,将这个镇改名为龙井镇,也是一桩雅谈啊。”
众人纷纷附和,“王大人言之有理。”这个身宽体胖的人姓王,叫王德胜,原来是开封府的一个文官,开封府投降之后,他就一直追随福王左右。
朱常洵呵呵一笑,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诸位休要一口一个龙。”
王德胜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今王爷运筹帷幄胜算在握,况天下人心所向,正是君临天下之机,何不顺应民心登上帝位,名正言顺以王师伐伪朝呢?”
王德胜说罢跪倒在地,众人也急忙跪倒高呼“万岁”……
却不料此时除了福王,只有一个人没有跪,朱常洵转头一看,正是他最重要的心腹谋士皦生光,朱常洵心里顿时有些不快。
只见皦生光愤然怒斥道:“你们想害王爷吗?”
王德胜抬头道:“皦先生何出此言,我等都盼着王爷能君临天下,振兴大明,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岂有想害王爷之说?倒是皦先生,您站在这里好不威风,咱们叩拜王爷,连您也一块拜了。”
皦生光微微一愣,急忙从众人的面前让开,跪倒在朱常洵面前道:“王爷,缓图大计是我们的既定方针,不可轻易更改。”
王德胜左右看了看,在这里都是朱常洵的心腹,便沉声道:“京里的内应已经和咱们联络好了,只要王爷的大军兵临城下,便打开城门迎接。当今之时,京师的精锐两线作战,被建虏和南方地区牵制动弹不得,王爷只要迅速挺进京师,便可拿下紫禁城,君临天下,如此良机还等何时?”
朱常洵沉吟不已,颇为心动。
皦生光赤脸争辩道:“王爷,切不可听信谗言!周旋于南部地区,拖垮朝廷财政和兵力,是咱们既定方略,只要坚持不懈,此稳操胜券之法,王爷万万不要轻易抛弃。”
“皦生光!”王德胜直呼其名,他十分生气,“我们说的就是谗言,那你说的是什么?我们对王爷忠心耿耿,王爷自然看在心里,难道只有你一个在为王爷出谋划策?”
“好了、好了!”朱常洵平举双手作出一个往下按的动作,“大家的忠心,本王还能看不见吗?只是所见不同,何必扯到人身攻击上去?休得再吵了!”
皇位诱惑着朱常洵,常人难以想象那张龙椅对一个藩王的诱惑,朱常洵想做皇帝,就像吸毒的人渴望白•粉,一个烟鬼渴望香烟。但是朱常洵还是保持着一点理智,他想了想,还是比较相信皦生光一点,毕竟皦生光从一开始就为他出谋划策,很少有错误。
朱常洵便说道:“本王认为皦先生言之有理,既然方略已定,就不能轻易更改,咱们先在河南等等再看。”
皦生光其实不太会和人交往,人际关系方面做得很差,刚才几句话就得罪了一帮同僚。虽然福王最终采纳了皦生光的意见,但那些文官谋士看皦生光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
就在这时,只见远远的一个文官骑马奔了过来,在关口那里被卫队盘问了一下,那文官便下马,把马匹抛在一边,小跑着奔走过来。
“王爷,京师有新消息了!”
朱常洵问道:“有什么消息?”
“建虏入关,熊廷弼的辽东军完了。”文官快速地说道,“九月初,建虏入关,攻破三屯营。熊廷弼率军在蓟州拒敌,不料蓟州府爆发了大范围的瘟疫,导致军民死亡几十万人!熊廷弼的军队在瘟疫中损失过半……”
“什么?”朱常洵急忙接过急报,展开来看。
待那文官下去之后,谋士王德胜急道:“熊廷弼顶不住建虏了,万一京师被建虏拿下了怎么办?京师一旦沦陷,山海关不定也会落入建虏之手!”
朱常洵脸色突变,怔怔道:“如果社稷沦入蛮夷之手,本王到下面怎么见列祖列宗?”
皦生光冷冷道:“西大营!张太后肯定会马上急诏西大营回京勤王。”
王德胜指着皦生光的鼻子骂道:“奸臣!事到如今你还在误导王爷,西大营还在南直隶,你知道南直隶到京师有多远吗,你知道什么叫山迢水远吗?如果把京师白白送给了建虏,你来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
皦生光大怒,“你们这些奸臣,真是贼喊捉贼,无耻之极……”
“够了!”朱常洵冷冷道,“你们骂够没有,啊?你们心里还有半点国家社稷?马上传令各军,整军备发,北上!”
“王爷三思!”皦生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在沙土上磕得鲜血直流,“成败瞬息之间!王爷切不可意气用事,缓图大计是我们的长远方略,不能半途而废啊!熊廷弼虽败,西大营才是朝廷最强主力,西大营毫发无损,切不可浪战!”
王德胜对皦生光怒道:“西大营到京师多远,开封到京师多远?等京师内应把咱们迎进城里,西大营的黄花菜都凉了。”
……
内阁衙门里顾秉镰长吁短叹,一口一个“熊廷弼啊,熊廷弼啊……”,顾秉镰捶着胸口,神情悲伤至极。
相比之下,张问还稳得住,他这样的人,好像刀已架在他脖子上他都还稳得住。张问冷冷地说道:“不能怪熊廷弼,人算不如天算,蓟州突遭瘟疫,谁也料不到……”
顾秉镰沮丧道:“蓟州一失,京师卫城四镇就完全暴露在建虏攻击之下,谁能抵挡啊,张阁老,京师危在旦夕!我等都要成为千古罪人!”
张问提起毛笔奋笔疾书,一面说道:“立刻用圣旨的形式,连发三道诏令,诏朱燮元立刻率西大营回京勤王。”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顾秉镰的心情悲观到了极点。
张问道:“半个月!我只需要半个月!西大营必定赶到京师,我相信他们……告诉朱燮元,半个月之内不到京师,就提着脑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