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河北,那边差不多是极寒天气了,”夜深风寒,林缚裹着大氅钻进营帐里,坐到火炉边,拿起火炉上的铁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喝着热气,边喝边说道,“还要多备寒衣,特别是靴子,这一路走过去,每人走破两双靴子,那是真正常不过的事情。”
江宁入冬后就陡然寒冷起来,像崇州等地都还是深秋的模样,林梦得裹着棉袍子,烤着炉火,说道:“沿途置办是来不及的,关键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将入寇的东虏赶出边墙去。等江东勤王师赶到,河北境内的城池都有给攻破的可能,到时候兵荒马乱的,物资奇缺,物价飞涨,我们现在就要在山东北境挑选一地,先派人过去囤备军资……”
“去德州,”林缚看着铺在木台子上的郡府图,指着黄河与北线漕路的连接点,“德州是大城,不会那么容易失陷,又濒临河水、漕路,物资丰富,在那里囤备一些军资很有必要……”看向孙敬轩,见陈敬轩眼睛闪向别处,也不强求他,毕竟携带数千两银子先行去德州置办军资有很大的风险,问林续宏,“林记货栈里找几个熟悉山东情况的掌柜跟伙计给梦得叔差遣,我这边挑十名兵卒护送他们过去,银子重,携带不方便,多带些金子去,到地后再换开就是……”
赵勤民眯眼看着烧得红通通的炉火,他这边已经跟林缚交接完毕,但是也要等到天亮等能乘船回江宁去。
要保证三千没有什么经验的新募士卒如期北上勤王,对补给的要求极高,赵勤民早想到林缚想将林梦得直接调过来负责此事,再从西河会、林家借船借人,倒也不是说绝无可能办到。
虽然具体的行军路线不会公布出来,但是赵勤民能想到林缚他们大体还是会沿漕路走,如此才能减轻补给的压力。
这时候,赵青山、周普、曹子昂、宁则臣等人从外面巡营回来,帐篷帘子掀来,窜进来一阵风,将一蓬火星从火炉里吹出来。林缚手给烫了一下,拿文扎将火星打灭,跟边上人吩咐:“三千人都是新卒,没有什么经验,营地防火尤其要注意,要派专人盯着,不能在这种小事上出篓子。”
赵青山将大氅解下来,坐到林缚身边,问道:“兵甲什么时候发,出发之前发?”
“弓弩也暂时不发,”林缚说道,“刀盾枪矛,明天等人起来就发,铠甲就照暂时指定的武职发。空手而行,与手里拿着刀盾枪矛差别很大,要怎么行进,节奏跟强度怎么控制,你们几人,夜里都要给我讨论明白了。明天不能乱糟糟的发兵,而且不能前几天就要将力气耗尽了。我们这一趟要走近两千里路,行进过程中怎么练兵,怎么让新兵互相磨合;休整时,要经进哪些操训,你们都要反复的不厌其烦的讨论清楚了。今天只是将你们五人聚集在这里,明天,下面的都卒长都要聚集起来,先旁听,能参加讨论的,要鼓励他们参加讨论。再到下面,要让旗头们都要积极参与进来……”
“好了,”张玉伯打断林缚的话,“你再操心,天都快亮了,你总要留些时间跟佳人话别啊……”
林缚笑了笑,将马靴穿好,带着几名护卫,骑马往朝天驿馆而去。
柳月儿、小蛮她们都赶到北岸来,这时候在驿馆里。白天祭旗饯行,她们也只能躲在马车里不能露面,饯行官员离开之后,林缚忙得屁股冒烟,都抽不空跟她们说话的空儿来。
三千新卒远征北上勤王,事情也不可能一夜就能安排妥当,要有随时补漏子的心理准备,林缚便也暂时放一下,回驿馆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养足精神要启程。不过他骑在马背上,满脑子想的还是兵备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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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套御寒被服、三千套兵服、防寒靴三千双、蒙皮木牌一千面、直脊刀一千柄、枪矛两千柄、步弓三百张、臂张弩五十张、蹶张弩五十张、合甲两百副、组甲五十副、鳞甲十二副、各式箭支两万余、行军帐篷三百顶、银六万两……
这些都是江宁工部、兵部直接划拨给左军五营的军资兵械。
除六万两拨银外,其他军械物资可以说是顾悟尘亲自带队堵江宁工部、兵部等部院的衙门强讨过来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拿到黑市去卖,总也值两三万两银子。
不能说有多慷慨,也不能说一毛不拔。
刀盾枪矛即使不算特别精良,也能应付过去,关键还是步弓、铠甲太少。
即使是东城尉马步兵披甲步卒也超过六成;左军五营三千人,实际拨给的铠甲才两百六十二幅,只能满足基层武官配给,实在是少得可怜。
良甲、强弓难求,倒不是需要多少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由于良甲、强弓所需要的材料十分复杂,产量极为有限。一副制式鳞甲,共有一千余片冷锻钢甲片采用阳阴双线重叠连缀而成,江宁卫尉寺所辖的制甲作坊规模仅次于燕京,每年的所制鳞甲数量也不足百副,还都给军队中高级武官所垄断。
北上勤王,赶到燕京,东虏已经退出,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燕京、河北还是处于粘着状态,林缚率师勤王,一战不打也说不过去。
到时候朝廷对天下勤王兵会有统一的部署,打或不打,也不是完全由林缚说得算的。
左军五营三千人本身都是新卒,兵甲再不加强,更不能看了。
除了江宁部院直接拨给两百六十余副铠甲外,顾悟尘利用手里的权力在江宁给林缚多凑出一百二十余副铠甲来,精钢陌刀、步弓也各凑出百余件;此外林缚还从西沙岛挤出铠甲百余件来。
除了运装辎重的骡马大车两百辆外,赵勤民、张玉伯他们还在江宁收购了三百匹马,也能让林缚凑出半营骑步兵来。新卒多为北方过来的流民,精擅骑术者不多,会骑马的倒是不少。
多凑出来的两百多副铠甲、三百多匹马,林缚会集中加强他亲自担任营指挥的左军第一营。
左军第一营六百余卒都是经过月余军事训练又通过三日奔行五百里挑选出来的西沙岛健勇。林缚让敖沧海担任副营指挥,直接代他指挥第一营,又将长期跟随他的十余护卫武卒派遣下去担任六十人一队的都卒长。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组织指挥体系,还是兵甲装备,左军第一营已经能直接接受作战任务了。
从江宁到河北境内,除了洪泽浦刘安儿部之外,一路上没有别的大股盘踞的势力,小股的流寇、山贼、水匪却是不少。林缚会大体沿漕路前进,但不会特别的老实,以行代训,沿途也总要拿这些小股的山贼水匪给新卒们试刀。为免意外,手里总要有一支勉强能用、加强过的兵马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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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骑马赶到朝天驿馆,柳月儿、小蛮在院子里已经秋水望穿了,听着林缚踏着马靴进来,看他下巴上胡渣子凌乱,心疼得很。
“你这腿伤刚好,说走就要走了,你一点都不会怜惜自己……”柳月儿将林缚递过来的大氅先放在桌上,与小蛮一起帮他将铠甲脱下来,看到他手臂上的伤疤还没有消去,又忍不住的心疼。
林缚拿胡渣子在柳月儿娇嫩的脸蛋上刺了刺,笑道:“哪里能事事都由着自己,北上勤王,李卓故意逼我站出来,我要退后不前,岂不是让他小心了?我走后,你们俩就住进林家新宅里,跟七夫人有着照应,这样我也能放心……”
“七夫人也在馆驿呢,说是明天顺便去山上庙里烧香。”柳月儿说道。
林缚心里一动,只是这会儿都快拂晓了,不晓得她有没有睡下,再说他过去找人也不合适。
“你过去吧,”柳月儿身子贴着林缚的胸膛,抬着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我见你一面就安心了,我跟小蛮先睡了。”
“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呢,”小蛮在旁边推着柳月儿的肩膀娇嗔的说道,“我说过他几回身上的香气很不一样呢,你还替他掩饰。你看他现在眼睛闪得跟啥似的?倒不怕给外人知道,拿刀子似的眼睛割七夫人……”
林缚脸皮再厚,也禁不住红了起来,伸手在小蛮的脸蛋上捏了一下,腆着脸说道:“虽说私下见面不合适,但是河口诸多事还是要七夫人暗中主持,我要跟她交待一声……小蛮陪我一起过去。”
“我才不想遭人恨呢!”小蛮一脸不屑,不信林缚的谎话,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林缚与柳月儿、小蛮借着烛火说了一会儿话,还是柳月儿拉着小蛮先去睡,他才狼狈不堪的离开院子,灯笼也没有打,带着两人摸黑从驿馆夹道里走到顾盈袖借居的小院子前叩门进去。
香暖雅舍里,顾盈袖迫不及待的等丫鬟端茶来掩门离开后就扑进林缚的怀里,说道:“我要了掉一个心愿,把自己给你。你北上勤王,我还能少些惦记……你这些天这么劳累,你躺下来,我伺候你,这事我专门找人问过,知道怎么伺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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