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贼

63 筑防

洪继勋说道:“臣有个想法,却是有关棣州田丰。”

“田丰?先生有何想法?”

“上次益都战中,田丰被察罕大败,以残兵败将,龟缩棣州一城。我军多次请援,他视而不见。待益都战后,臣犹记得,当时就有人提出,不如便以此为由,遣一良将,挟我大胜之军,讨其不援。彼困窘孤城之内,缺军乏粮,不须鏖战,我军定能旗开得胜。却不知主公当时怎生说的?”

“战事才息,地方未宁。察罕虽退,虎视眈眈。且我益都境内,士诚的旧军还没有整编完毕。而且,我海东五衙的精锐也还多没有调来。不是开战的良机。还不如暂且留下田丰,尚能为我益都做一北边的屏障。”

“以当时的形势而论,主公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臣当时也是一样的意见。然而,所谓‘时过境迁’。以现下的形势而论,却又与那时不同了。”

“先生之意?”

“臣窃以为,如今已然到了我益都该取下棣州的时候!”

“愿闻其详。”

“原因有四。首先,如今的形势与益都战后的形势已有改变。诚如主公所言,益都战后,地方残破。当其时也,我军内部尚且不稳,如何能贸然再另起战端?若一战能胜,还算是好。若一战不能胜,说不定,反而还会逼迫得田丰降了察罕。是以,以当时看,主公不同意取棣州是对的。

“然而,以现下来言。一来,我海东的五衙精锐,多半皆已调来益都。二则,济南,又为我军收复。此是为内部已稳。外虽有强敌,相距河水。其三,察罕后方又新才起乱,对我益都来说,前线应该暂时无忧。纵然察罕心意难测,或许他仍然还会执意前来犯我,但是料来十天半月内,却也肯定不会有事。换而言之,如今,我军取棣州的内部条件已经有了。”

“先生言之有理。我军取棣州的内部条件,确实已经成熟。……,其次呢?”

“其次,从外部条件而言。何为‘外部’?今我益都之外部,就是察罕。察罕者,实为我益都的生死大敌。察罕不灭,我益都难起。而只要我益都存在一日,察罕也必定会如芒在背,寝食不安。无论此次察罕会否前来犯我,臣可以断定,早早晚晚,我益都与察罕定然还会有一场血战。

“试请问主公,若等我益都再与察罕开战之时,我益都前有济南、南有泰安,此两城池者,皆有我精兵悍将坐镇,纵然遇险,却也皆可做到心中有数,能指挥得如臂使指,当援则援,当走则走,至少不会茫然浑噩。

“但是,棣州在我益都之北。临济南、与我益都也不远。若是察罕来袭,不走济南,亦不走泰安,选道棣州。我军该当如何?”

邓舍默然。

田丰与海东不是一心,存有异志。若察罕真选择了棣州做为突破口,大军压境之下,田丰会不会有斗志还在两可之间,益都即便遣派了军马前去驰援,如果还没有到、又或者才到,田丰就投降察罕了,该怎么办?以察罕用兵的手段来讲,单说上次益都战中,关保取东南沿海的时候,攻势何等猛烈,速度何等迅捷!田丰等不及益都援军便就投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又即便田丰坚守不降,等来了益都的援军,却又有个问题。

洪继勋紧接着,又说道:“纵然我援军及时赶到。棣州孤城,城内两支军马。主公,前番益都战时,济南是怎么失去的?”

当时邓舍已入主益都,济南刘珪部尚且与杨万虎部不能齐心协力。况且而今,田丰与海东异志,就有援军派去,又怎能就保证他们能精诚团结?洪继勋说道:“与其把存亡寄托在别人的手上,何如我军自守之?棣州若为主公所得,则便可与济南、泰安连成一线,共为我益都坚防。”

益都弱,察罕强。所以海东虽然收复济南,尽管海东与孛罗有约,洪继勋的着眼点却还是首要在防御。邓舍轻轻敲击案几,不置可否,说道:“先生的第一条,说的是内部条件已有。第二条,说的是外部形势促使。那么,请问其三为何?”

“其三,便是名义。田丰与主公毕竟同为宋臣,且他还是益都丞相。若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名义,虽有前两条,我军却是也不好便动干戈。师出不能无名。否则,必然士气低落。传出去,也不利我海东的名声。”

洪继勋的这一条,正说中了邓舍的心事。济南战事才罢,邓舍调田丰协助攻城,田丰老老实实地就去了,反过头,就去打棣州。的确有点说不过去,未免太不讲理,稍嫌横行霸道。他说道:“然则,该以何为名?”

“刘十九从安丰来,带来圣旨,命主公节制海东、益都两地,这就是名义了。我军不是收复了济南么?主公大可以便因此给田丰下一道令旨,命他即日前来益都,一同商议迎敌察罕之策。田丰虽然遣了五千人相助我攻取济南,但那是无奈之举。若令他益都,他绝对是不肯来的。

“他如不肯来,主公不就有理由了么?抗旨不从,是为何罪?”

田丰遣人去协助攻打济南,是为了能得到邓舍的粮食支援。但是,如果下个令旨,命他亲来益都,他又不糊涂,定然不会答应。益都对他,就比如龙潭虎穴,又便好似鸿门宴。只要他来,铁定便再不回去棣州了。对此,他当然也是非常清楚的。如若不然,前些天,刘十九来的时候,邓舍也曾有邀请田丰来益都,他为何拒绝?只是当时,邓舍还没有节制益都的名分,管不了他。他就算不来,邓舍也拿他没办法。但是现在不同了。他要是还不肯来,就不但只是违抗邓舍的命令,更是置圣旨不顾。

邓舍点了点头,问洪继勋,说道:“先生的其四呢?”

“其四,只说棣州内部的情况,现在却也正是为我军攻取的最佳良机。臣有一计,可保不须伤我海东一兵一卒,更不用劳我海东半粒粮食,只要三千军马一到,便定能兵不血刃,轻轻松松地收取棣州城池。”

邓舍略微猜到,笑问道:“先生运筹帷幄,敢问是何计策?”

“棣州助我取济南的诸将校,现在不是还在我益都城中么?经过这些日的接触,主公想必对他们也都有所了解。赵左丞、佟生养诸将,日日都有宴请他们,对他们,想必也更是熟悉。不妨从中选出二三人,许以官职,暗中将之说动,使其归我海东。随后,在主公给棣州下令旨之前,便就放了他们回去。并与之提前约好,待我军到城下,他们就在内响应。

“里应外合之下,棣州即便固若金汤,却也必成为主公的囊中之物。”

洪继勋的四条,先说内部,再说外部。讲过形势,接着说名义。末了,连取城之计都已经筹划得当。邓舍不由大笑,说道:“先生真运筹帷幄!”

“则主公之意?”

“便按先生此策。”

洪继勋说他自觉与邓舍“君臣相得”。他和邓舍还真是“君臣相得”。邓舍才说了应对察罕赎人的计策,他跟着便又提出智取棣州的谋划。两者好似风牛马不相及,但是却有个共同点:皆不讲仁厚。唯利为先。话说回来,这却也是不足为怪。自古逐鹿天下的人们,谁又不是如此呢?如果真的在战争中,讲究仁信,那才是拘泥不化。宋襄公自称仁义之师,不半渡而击,非要等到敌人的军马过了河,才肯开战。徒然落千古笑柄。

堂外日升,风吹入内。

已入三月,天气渐暖。和风拂面,既暖又熏。一夜没睡,受这暖风一吹,邓舍不觉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

洪继勋说道:“主公又是一夜没睡?”邓舍说道:“才得济南,军务甚多。先生你看,……。”指了指案几上的文牍军报,笑道,“堆积如山也。”洪继勋道:“虽然军务繁忙,主公一身系海东安危,却也是要谨慎身体。”

“我观看通政司的线报。尝见从金陵来的线报中,曾有提及吴国公勤政条,说他常常三更未睡,五更已起。日以为常事,不觉疲惫。从晋冀来的线报中,也曾有提及察罕,说他也是经常熬夜,往往夜至四、五更,还见他府中有将、校熙攘出入。我海东较之金陵,不及其富;我海东较之晋冀,不及其强。既然已不如人,先生你说,我又怎能不以勤补拙呢?”

洪继勋自责,说道:“只恨臣才力有限,不能多为主公分忧。”

正说话间,堂外侍卫来报,说道:“禀告殿下,关家娘子、李家娘子到了。现已入府中,刚至后院。”

却是邓舍大婚不久,没隔几天,就又正式纳了颜淑容、续阿水、观音婢为嫔。也许是因为越娃,那天他见越娃,听越娃说起来身世,不禁想起了李闺秀。又或许是因为李宝口,那天他见李宝口,便是个小一号的李阿关。又因见后院诸女多已来到益都,索性就便又传令,把李闺秀和李阿关也给接来了。也算借此,更向海东上下以及益都地方明示,纵然察罕再来犯,他也会坚决不退,固守不走。

听了侍卫奏报,邓舍颔首,表示知道,说道:“便请王妃给她们安置住处。”此为小事一件,他也没放在心上。待侍卫领命出去,他见天色不早,与洪继勋说道:“取棣州之事,我会交代给阿过,命他全权去办。先生,时辰不早了,刘十九也该已经起来。他那边,就请先生去一趟吧。”

去说给刘十九,高邮已失,朱元璋已撤军,海东一个巴掌拍不响,估计是难以南下了。洪继勋应诺,起身告退。

邓舍亲送至堂门,看他远去,转回堂上,坐入胡床,从案几上拣出一份条陈,打开来,上边抬头一行字:“议取棣州事。”

底下写道:“前数日,主公召棣州诸将入益都,以臣之见,应是为分化棣州计。臣窃以为,棣州者,乃我益都西北之重镇,关系全省之安危。与其分化,权握他人之手;何如径取田丰,守御我自断之?……。”

云云。其下所分甚细,内里言语与洪继勋适才所讲的大略相似。只有一点稍有不同。洪继勋提出的取棣州之计,是用棣州诸将在内呼应。而这个条陈里提出的取棣州之计,前半截与洪继勋是一样的,也是先策反几个棣州将领,后半截却是截然不同。条陈中提出来:在策反棣州将领成功后,指使他们内乱,斩田丰,随后再向益都投降。又或者,在其内乱起后,益都以“协助平乱”为名,即遣精卒星夜驰援,借机取下棣州。

底下署名:“微臣潘贤二再拜。”潘贤二现在济南。这封条陈,是他通过前线的信使,昨夜才刚刚送来的。

“这潘贤二,人才难得。”

邓舍沉吟片刻,把潘贤二的计策与洪继勋的计策两相比较,最终还是选择了洪继勋的计谋。潘贤二的计策,用棣州内乱,然后使得益都坐享其成。看起来,诱惑很大,要比洪继勋的计策好一点。但是,诱惑越大,风险越大。若是内乱不成,被田丰迅速平定,空自打草惊蛇。再取棣州就不容易了。而且,他所出计谋中的次一个选择,待乱起,益都去平乱,就也等同把策反的棣州诸将给出卖了,似乎也是不太合适。太过只求利。

如果现下外无强敌,也许用潘贤二之计不错。纵内乱不成,棣州也必衰败。但是如今外有强敌,大战或许在即,却是不能冒这个风险。还是用洪继勋的计策,较为稳当。邓舍熟思良久,做出甄别,定用洪继勋之计。

接着,他又从案几上翻出了一份条陈。这一份,却是益都分院就此次济南战事而拟定出的封赏功臣名单,也是昨天才呈上来的。抬首数人,自然主将李和尚、毕千牛,潘贤二做为谋主,名列第三。再下边,接着是射伤了关保的郭从龙,肉袒冲阵的杨万虎,并及柳三、傅友德等等。

给潘贤二定的功,是次功。到底此次攻城,他虽有多次献计,但是并没有起到特别突出的作用。拟定给他的封赏是记功一次,赏赐银钱若干。

这所谓“记功一次”,不可能每次有战事,有功者都能得到升迁。如果是这样的话,用不了升迁几次,就升无可升了。故此,累计功勋,按照贡献功劳的大小,到了一定的数目,之后方才会给以相应的升迁。

邓舍取出笔来,将拟给他的次功划去,想了一想,改为优等。并又划去了原定给他的封赏,连带前边的改动,总的改为:“前番守御泰山,已有大功。制定贪册,又有功劳。此战亦有功。宜为优等。擢为益都分院副枢。赏赐银钱若干,并给益都宅子一区。”也提高了赏赐与潘贤二银钱的数目。更主要的是赐给他了一所宅子,地位得到显著提高的象征。

改过了,再又把这条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将给傅友德的封赏也略微提高。即封好了,唤来随从,令交给益都分院,就按此行赏。随从接住,抬眼偷觑邓舍,似乎欲言又止。邓舍笑骂说道:“鬼鬼祟祟!是有何事?”

这随从不是别人,正是马得宝。他现为燕王府的宣使,做得就是传送邓舍令旨的差事,所以日常多有随侍在侧。因他诙谐,时不时会有妙语,常引人捧腹,也所以,虽调入燕王府的时间不长,却已是极得邓舍喜欢。

马得宝道:“殿下明见万里。小人略有迟疑,已被殿下看出。”

“少来给我拍马屁,有什么事儿?说吧。”

“却不是小人的事儿,而是杨将军与王将军。”

“怎么?”

“从天没亮起,他两人就又来了。现正候在院外,想求殿下召见。”

邓舍沉了面色,说道:“他两人起得倒早。昨夜四更还没走,今天天不亮就又来了。当我的燕王府是甚么?赶出去!告诉守门的侍卫,不许他两人再来!”

马得宝说道:“殿下息怒。杨将军与王将军也挺可怜的。殿下您是没见,瘸着个腿,走路都走不稳当,坐也没法儿坐,站也站不住。连着好几天了,天天都是半夜没走,天没亮就来。他两位还都长得凶神恶煞。知道的,知道他们是来向殿下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您请了俩门神呢。”

“你这是想为他两人说情?”

马得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忙不迭地分辨说道:“小人哪儿有那个胆子!所以说起此事,只是方才殿下唤小人入堂,小人从他两人身边走过,听他们互相攀比年纪,觉得有趣。故此,想起来,与殿下一说。”

“攀比年纪?甚么意思?”

“因为日出,太阳晒下来,有些热。堂外树荫不多,因此两位将军彼此相让。说请年岁大的,去树荫下遮凉。王将军问杨将军:‘将军几岁?’杨将军说:‘三十一。’王将军说,‘我三十,然则明年与你同岁。’”

邓舍初不经意,没听明白,旋即,反应过来,指着马得宝,笑得差点喘不过气,说道:“马得宝,马得宝!……,你老子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给你起了个好字,现世。你也还真是够现世的!”前仰后合,笑了一通。

明知道马得宝所说的,肯定不会是真的。他却也是不禁稍微去了些怒气,说道:“罢了!去叫他两人入来吧。”

马得宝接令,地上爬起来,说道:“是,是。”

邓舍笑得不行,他倒是一本正经的,转身出去。自去往益都分院办事,顺便叫了杨万虎、王国毅入堂。不多时,杨万虎、王国毅来到。邓舍瞧了他俩一眼,本来好容易板住的脸,又是一时忍不住,不由大笑。

却见杨万虎和王国毅,皆赤裸上身,反绑双手,也不知去何处寻了几根荆条,混乱缠在绳中,负在背上。因为才挨过板子,走路都是歪歪斜斜,搞得那几根荆条也是随之晃荡不止。入得堂内,两人拜倒在地,齐声说道:“末将罪该万死,已知过错。不该前线不从军令。愿领主公责罚。”

邓舍止住笑声,有心再好好地训斥他两人几句,但是气氛已被破坏。总不能立刻就从笑脸转成黑脸,就算训斥,也起不到太好的效果。无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说道:“你两人起来吧。”

杨万虎两人起身。

邓舍问道:“阿虎、国毅,自你两人从我以来,至今有多久了?”

王国毅答道:“末将从主公,已有数年了。”杨万虎答道:“末将从主公,至今也快有两三年了。”

邓舍问道:“我对你两人如何?”

王国毅答道:“恩深情重。若无主公,便无国毅今日。”杨万虎答道:“当初在辽阳时,若无主公收留,也便无万虎今日。主公对万虎,实有再造之恩。”

邓舍说道:“那你两人对我,又是如何?”

王国毅与杨万虎皆道:“主公以恩情待末将,末将等虽愚,虽无才干,对主公却也唯有以忠相报。”

“‘以忠相报?’我三番五次,严肃军纪!明令军中,有违军纪者,严惩不贷!无赦。我且来问你二人,为何在济南前线,多次不从军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李和尚、毕千牛既为主将,便是连我的命令也可以不听从的。你们两人,何德何能,竟敢不从他们的命令!‘虽愚’,‘虽无才干’。你们也太过自谦。我看,你们两个的能耐,大得很也!”

杨万虎与王国毅神情惶急,面如土色,又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说道:“末将等该死!该死!末将等已知过错。是杀是罚,随主公处置。”

邓舍冷眼相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面色,语重心长,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正如你两人说的,你们两人追随我已久。我眷恋旧人,记得你们的功劳,也更记得你们的辛苦,日常不愿你们受委屈。我有此心,你们应当牢记。平时你们若有小错,我可以一笑置之。

“但是事关军纪,却是绝不能容情!这一次,只每人打了你们一顿板子,已经算是轻的了。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该杀就杀,该斩就斩!我海东的军法,你们也都知道。回去翻一翻,看一看,记熟了!莫要再有错。”

杨万虎、王国毅的声音都在发抖了,两人不敢抬头,说道:“是,是。主公军令,末将等牢记在心,绝不敢再犯。”

“起来吧。”邓舍绕过案几,来到堂上,打量他两人背后的荆条,忽然开口问杨万虎,说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负荆请罪”,这是有典故的。杨万虎目不识丁,若无人提点,必不会想到此处。邓舍瞄了一眼王国毅,王国毅秀才出身,疑心是他出的主意。

不过杨万虎的回答倒是出了他的意料。杨万虎老老实实地交代,说道:“却是前天在殿下府上,撞见了赵左丞。赵左丞给俺们出的主意。”

邓舍一笑,心想:“阿过却有心机,此时帮万虎两人出谋,卖个人情。待日后有战,指挥起这两个人,必是得心应手。且,传出去,也有利增加他在军中的威望,统御诸将。”这是个好事儿,他也不点破,故意又冷了脸,说道,“阿过给你们出这个主意,是想我用荆条来揍你们的么?”

杨万虎与王国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在想:“才挨了几十上百的板子,四五天下不来床,走不成路。若再挨上几下,还不半条命都没了?”但是,为了讨邓舍的原谅,咬了牙,又齐声说道:“愿领主公责罚!”

邓舍哈哈大笑,转到他们的身后,亲手帮他们解开绳子、取下荆条。教外边的侍卫,说道:“取些好的伤药来,给这两位威风无比的将军送去府上。”在“威风无比”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杨万虎与王国毅皆讪笑。

“你们行动不便,也回府去吧。这几日,就不要乱动乱走了,好好养伤。另外,今天我对你们说的话,回去后,也要好好地寻思!”

杨万虎两人应了,又跪拜行礼,倒退出去。才出了堂门,刚刚转过身,听见邓舍说道:“且慢。”两人忙站住,想要回身。邓舍已经过来,伸手止住,从杨万虎的头发中拈出了一根小刺,又解下了外衣,给王国毅披在身上。同时吩咐随从,说道:“去后院,再取一件我的衣服来,给杨将军穿上。也是元帅了,光着膀子出去,成何样子?没得惹人指点笑话。”

杨万虎与王国毅感动非常,战场上受了伤也还不肯退下的人,此时竟都是眼泪都快下来了,哽咽地说道:“主公、主公。……。”

邓舍微微一笑,等随从取来衣服,又亲给杨万虎披上,拍了拍他两人的手,温声地说道:“去吧。”

两人三度跪拜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头,转身而去。他两人各自回府不久,邓舍又遣人去给他们送去了一些补品。随着补品,还分别给他两人写了个便条,给杨万虎写的便条上写的是:“君年三十一。”给王国毅的便条上写的是:“明年与万虎同岁。”两人请文书念了,皆是迷惘,不知何意。

却是后话,不须多讲。

只说杨万虎两人去未多时,又有人来,未入门,先道:“主公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