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贼

41 二月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此一首诗,乃是为唐人贺知章所作的《咏柳》。“二月春风似剪刀”一句,端得一语双关。既别出心裁、比喻新奇,咏柳罢了,三句过后,收拢落在了春风之上,令人眼前一亮。更又且二月早春,本就还寒意料峭,用“剪刀”两字来形容尚存寒意的春风,亦实在是最为贴切不过。

日升月落。倏忽之间,海东的一月已过,二月来临。

时间从不等人,流逝得缓慢而坚定。站在二月的开头,邓舍回望一月。便在那刚刚过去的一个月中,他自觉过得十分充实。办成了好几件的大事,接连定下了好几桩事关海东未来之发展的军政决策。

最近,他多出了一个爱好。

他常常会在没人的时候,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去到书房,关起门,点起蜡烛,然后铺开地图,细细观看。他有时看的是全国地图,更多时候,看的却是海东全境图。海东之全境,从辽西到南韩,又从双城到益都,东西两千里、南北亦近有千里之远。这的确是块辽阔的疆土。而每当此时,他总会忽有恍然如梦的错觉,同时他的心头也总会不由地浮现出一句话:“这都是我亲手打下来的。”似真似假,却是江山如画。

更常常有时候,他会因此,一边观看地图,一边忍不住地遥想,便在这块他现有的土地之上,曾经经历过多少的战火,曾经是多么的府县残破,到处一片民不聊生的悲惨情景,而发展到现在,经过战乱、经过安抚、更是经过这几年的苦心经营,却在他与洪继勋、姚好古等诸班大臣的齐心协力之下,各地渐渐地都开始摆脱了战争的阴影,出现了明显的好转,虽然还不敢说繁荣昌盛,恰好也就正如那二月的春风,即便还冷,其中蕴藏的勃勃生机,却是藏也不藏住,挡也挡不住,早就呼之欲出了。

他有一种鲜明的、涌动的、又也许可以称之为“确切”的冲动与把握,只要能再给他有几年的时间,他必能够将海东发展的更加旺盛。不止恢复以往的元气,他有很大的把握,他并且可以使之更胜从前!

这是一种快乐。一种期待的快乐。

而这样的一种快乐,又绝非行军打仗、征战疆场、战胜强敌、掠城夺地时的那种兴奋可比。如果说,征战疆场是一种类似破坏的兴奋,那么,发展民生、重建家园,这却分明就是一种建设的快乐。

相比前者,他发现,他似乎更喜欢后者。他喜欢战胜敌人,但他更喜欢建设的充足与充实。

破坏,只是单纯的毁灭;而建设,却可给人希望。毁灭掉旧有的,建设起崭新的。随着势力的越来越扩大,他也随之越来越感觉到,是的,这就是他想要去做的。是的,这就是他的使命。这就是他想要去实现的。

他不但想要建设海东,他更想要建设整个神州。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读书的时候,读过这句话。当时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书面上的十四个字罢了,虽也佩服先贤的心胸,但是却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感触。而现如今,他却是如此深刻的、如此深入的体会、领会到了这句话其中的意思。——,这是一种崇高。

他从先贤的话中体会使命,他也更常常会从后世的见闻中吸取力量。

“与天斗争,其乐无穷。与地斗争,其乐无穷。与人斗争,其乐无穷。”他也是直到此时,才算深刻领会到了这句话其中的意思。因为他如今生活在了乱世,因为他现在也充满了豪情壮志。也所以,正因为此,察罕纵然可以称为强敌,海东至今只偏居一隅,他却依然勇敢坚持,不肯畏惧;他却也依然对将来充满了自信。甚至可以说,自他起事起来,他就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充盈的、这样强大的自信。但是现在,他却有了。

也又所以,多日前,他在堂上,面对群臣,在说到“重塑士风”的时候,才能表现出那么积极、那么乐观的精神状态。

遍观古今,能成大事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坚韧不拔”。为了一个目标,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而不悔,虽惨败不言输。何谓“天下奇男子”?这就是天下奇男子。更何况,邓舍敌对察罕,他还不算败呢?

若是说,以前的邓舍,先是为求生而战,又是为求稳定而战,而现在的他,在经过战火的磨砺之后,在经过失败、也经过成功之后,不但他的抱负已经今非昔比,已经不再只是眼看一地,而是确确实实的心怀天下了。他的性格,也同时因此、也同时因为久经磨砺而亦然越发地走向了成熟。日趋大气。就此而言,他也确确实实地已经有了心怀天下的资本。

一月中旬的时候,邓舍曾经行文各地,召集行省、诸分省的文武重臣们来益都,开一个扩大的军事会议。

根据他与洪继勋等的估计,察罕如果再来,有很大的可能性就会在六七月份,至迟也不会超过秋季。秋天马正肥,且天气凉爽,而六七月份则刚好是麦熟时节。秋主刑杀。这是作战的最好季节。

换而言之,益都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备战。各地的重臣们,前阵子才分别各有回文送来。有的地方太忙,暂时脱不开身。有的地方处在前线,还正在小规模的与敌人交锋。综合各地的具体情况,邓舍最终定下了军议的日子,又往后拖了些许时日,便放在四月的中旬。

军议暂且可以不必考虑了。二月的大事,到目前为止已经知道、又抑或是已经定下的,又至少有三件。

其一,安丰使者要来。前日送来急报,使团已经进入了益都分省的境内。邓舍也已经传令各地接待,并专门遣派了大臣前去迎接。计算时日,大约三两日内便可到达。先前,邓舍曾有叫李首生去查安丰此次所以遣派使者前来的目的是为何事?李首生还没能查出来。只知道,此次带队的安丰正使,依旧还是上次去过海东的刘十九。即刘福通的那个叔伯幼弟。

其二,察罕退走不久,邓舍就传过命令给益都各地。凡是在战中,城墙有受到损害的,加紧修缮。当时给了他们一个半月的时间。这也到了该遣人去检查的时候。

经过多半个月的忙碌,益都旧军皆已被送去了海东,如今接管各地城防的都已经换成是了海东的军马。连着好几天,又也有不少将校送来军报,多数都是要粮、要军械的。明知道不久之后就又会将有大战,没有人会嫌城中的存粮多,也更没有人会嫌军中已有的军械储备多的。

粮食好说,张士诚借给海东的十万石粮,陆续皆已运来。除了用作粮种、赈济穷苦百姓的之外,剩余的还有甚多。邓舍传令左右司,与枢密院相结合,斟酌各地的不同情况,或增或减,调配分发下去就是。

田丰也听说了此事,知道邓舍从浙西借来了粮食。一封书信接着一封书信,短短半个月不到,给邓舍写来了七八封求援信件。看在安丰使团将至的面子上,邓舍略略地也给田丰调拨过去了些许。

田丰不知足,还想要。邓舍回文写道:“朝廷使者将至,公为益都丞相。岂有使者来,丞相不见的道理?我在益都扫榻以待,恭请公何不早来?至若公欲借我益都粮事,现在不必着急。等公来后,咱们可再慢慢商议。”

一封信回过去,石沉大海。

田丰不救益都在先,理亏。邓舍又也不是老好人,先杀关铎、又杀潘诚,再抢益都,虽然他每次捏造的都有理由,但是“心狠手辣”四个字的评语,却是也早有流传。对田丰而言,邓舍此信之召,无异“鸿门宴”。纵有安丰使者前来,他肯不肯就离开棣州,便有胆量前来赴会,也实在难说。他既有此顾忌,邓舍的回信,又怎会不石沉大海?

用一封信,打发了田丰。邓舍再又专注军事。各地不但要粮,还要军械。益都的军械库存早就没了,海东各军来时,因为船只有限的关系,大型的器械也确实带的都不多。要想补充,还必须只有再从海东调来。

加上迁徙高丽贱人来益都的行动也已准备着手进行,水师的运输量很大。单只刘杨的辽西水师已经远不够用了。

海东水师有三支,辽西水师、平壤水师、江华水师。江华水师有防范倭寇的职责,责任重大,不可随意调动。平壤水师的总指挥,目前还仍是由邓舍兼任的,一道命令下去,调出了小半数的船只,与辽西水师分工明确。前者专负责运送高丽贱人,后者专负责运送军需。

渤海湾中,日夜船只来往不断。莱州府的港口不堪重负。

海东援军来时,曾在文登上过岸。邓舍又传令,命建文登港口。各个港口的分工也给了明确。莱州距离益都较近,军需、粮食都从此地上岸。文登较远,高丽贱人以及一些不需要急用的物事则都可以在此处靠港。

山东本有运河,虽然多年不用,底子还在。

邓舍又因眼见运输的繁忙,便与洪继勋等商议,打算等忙过这一阵,就把运河也给重新地整理、疏通一下。海东与益都之间的联系,彼此全是倚靠海运。在可以预料的将来,不管是应战察罕,抑或是扩大地盘、深入中原,两地的运输量,定然是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若是能把运河给重新打通了,一来可节省人力、减少消耗;二则,也能提高运输的速度。同时,对发展贸易、增强益都各地的交流与联系也是会大有帮助。

千头万绪,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很多时候,邓舍都恨不得能把他自己分成两个人。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都已经忙碌至此,他又怎能会不感到充实?他不仅想重新打通运河,他还想修路。不只想在益都修路,他更想在海东,在辽东与朝鲜之间,在朝鲜与南韩之间修路。在蒙元先已有的基础上,再扩大、再贯通,修成几条足够宽阔的、横贯南北、通彻东西的大道。因为,只有交通便利了,他才能有能力更为牢固地控制足有数千里远近的地盘。可惜还有察罕,束缚了他的手脚。眼下,也只有以备战为主。

其三,自然便是邓舍的完婚大事。

本来,邓舍把完婚的时间定在二月,已经觉得不算晚了。但是,安丰使团的来到,却又让他深为后悔,应该把时间定的再早一点。不过,他怎么说也是燕王,婚事不可马虎。能在二月份成婚,其实已算是很快的了。

针对安丰使团将至之事,他召来群臣,连日商议。商量出了种种的对策。如果安丰果真又提出“赐婚”,该怎么应对?分别看具体的情况。若有圣旨,使团随行带来的若有小明王“赐婚”之圣旨,是一种应对方法。若无圣旨,使团只是带来了小明王的“口谕”,又是另一种的应对方法。

大体来说,两个词可以将其神髓概括。一个是“装傻”,一个是“拖延”。

装傻由邓舍来。虽然海东的臣下们总是赞邓舍英明神武,但并不代表他就不会装傻。想当年,他只身入辽阳,在关铎的眼皮子底下里待了那么久,不也还是一点事儿没有?更顺利回去了双城。装傻还是有一套的。

拖延,自然便只能由臣下们来做。若那刘十九果然提出此事,便一个接一个的出来表示反对,给以重重的阻力。即使邓舍故作生气,当庭斥责,也是要表现出来毫不气馁的执着。或者可以文绉绉地讲道理,或者干脆发了狠磕头死谏。直到安丰束手无措,毫无办法,主动放弃为止。

洪继勋、赵过两人牵头,把臣下们谁来文谏、谁来武谏,都安排好了。并从集贤院中,选出了一些忠心可靠的学士、参议们,由他们提前拟好了许多的谏言内容。海东武将多不识字,怕到武谏、死谏时候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分下去,给他们,叫先熟记背诵。等到时候,好有的放矢。

准备充足,只等刘十九到来。

这且不说。只却说那成婚将至,邓舍在这边摩拳擦掌,受到册封的几位娘子、以及没有受到册封的诸女,却也是一个个心绪不定,各有所思。若把她们做个比较,或许最淡然的,就是颜家院里的颜淑容了。

说实话,颜淑容对邓舍并没有甚么太深刻的印象。

当初头一次相见,他们两人只不过简单地对答了几句话。前些日子,第二次相见,也只有短短的数日,见也没见两三次,邓舍册封的令旨即下,她便又匆匆地搬了出去。在海东时,她也有过听说,知道姚好古曾经多次力谏邓舍,请求把她立为正妃。而观邓舍对她的态度,似乎也是颇有此意。以致伺候她的下人、丫鬟们,瞧见她,也全都是既敬且畏,俨然皆已视她为将来的海东正妃了。待到册封文书一下,结果却大大地出了诸人的意料。谁也没有想到,邓舍却是立了罗官奴为正妃。

她身边亲信丫鬟两人,都是日常使用惯了的,一个叫貂蝉、一个叫西施。对此,都是大为不满。

西施小丫鬟嘴利,背地里也不知给颜淑容说过了多少次,说道:“罗家小娘子有了身孕不假。比比身世,她哪儿与小姐相比!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瞧殿下的后院里,又是续家娘子、又是李阿关。哪一个不是人精?罗家小娘子即便就当了正妃,能管得住她们么?可惜,可惜!殿下英明一世,怎么却就糊涂一时了呢?”忿忿不平,吧唧两下嘴。

她自幼便跟着颜淑容,也常听颜淑容读书,似懂非懂地知道了些典故、成语,还引用说道:“‘百炼钢也成绕指柔’,一牵涉到儿女私情,像殿下这样的英雄人物,却怎么也是看不透!……,啧啧,……,看不透呢?”

貂蝉话少一些,较为温柔,也胆小。

每次听到西施点评邓舍,并且竟然敢点评到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她便总是吓白了小脸,拽住西施的手,阻止她说:“殿下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大人物做事,当然有大人物的想法。而大人物的想法,咱们小人物又怎么能懂呢?快别说了!仔细叫人听见。如果传入了殿下的耳中,咱们掉脑袋小事,牵连了小姐,罪可就大了!”连念阿弥陀佛不止。

但凡嘴利和嘴软的人在一起,总是会少不了斗嘴。每听到貂蝉如此说,西施也便总会去掐她的脸,嘲笑说道:“瞧你那芝麻粒儿大的胆子。哎呀,脸皮都红了。口口声声‘殿下是个大人物’,……。”学貂蝉说话,绘声绘色,一转语调,冷笑,“小妮子莫不是春心动了?瞧咱们随小姐才回来益都时候,每在后院见着殿下,你的眼珠子都是一动不动,猛盯着他看个不住。殿下使唤你,叫你帮着洗次脸,就高兴得屁颠屁颠,险些把脸盆子给打翻了!且又直到后半夜,还在哪儿傻呵呵地乐。

“你且放心!反正小姐就快要嫁入燕王府了。你这个陪嫁的侍女,模样长的也还算端正,早早晚晚,总会有受到殿下‘临幸’的时候!”

羞得貂蝉又急又恼。想否认,没话说。要承认,又不肯。没奈何,只好动手,也去撕西施的嘴。

她两个拌嘴、打闹,颜淑容充耳不闻,只管看书。有时画画,或者弹琴。这一日,西施又来与她说,抱不平,说道:“小姐,可听说了么?殿下不是从浙西买粮?昨天,张士诚随船给殿下送来了几件礼物。

“里边有好大一个屏风,全是用各色珠宝打造的。小姐你猜怎么着?殿下瞧见,说了一句‘如此奢侈,非我可用’。倒好!转手就赏给了罗家小娘子。不是殿下可用的,罗家小娘子就可用么?怎么不见赐给小姐!”

鼓起了小嘴,闷闷不乐。

颜淑容正在写字。又是一身男装,长袖飘飘,文雅清秀。先没搭理西施,沉心静气把字写完,退了几步,再三端详,自觉满意。方才轻轻放下狼毫毛笔,笑了笑,不以为意地反问道:“赐给我作甚?”

“表、表、表示重视!”

“表示重视?你看我日常所用,有几件镶珠嵌宝的?殿下明知我不喜此类物事,为何还要赐给我?这才是表示了对我的重视。如若是殿下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此类物事,反而却还是赐给了我,我才会反而不喜呢。

“怎么?我还没有生气,你嘟着小嘴,生甚么气?是了,虽然我不喜欢,但是如若殿下将屏风赐给了我,却好叫你出去吹牛,对么?”

“小姐!”

颜淑容长袖一揖,学西施说话,道:“公子。”

西施翻了翻白眼,无可奈何,说道:“奴婢算是服了您了,小姐!”

“做奴婢的服气主人,本就是天经地义。”

“……,小姐才写了字,手上怕会沾些墨水。奴婢给您打水去。”西施一肚皮的怒气过来,半肚皮的哭笑不得而去。她才出去,貂蝉露了露脑袋,蹑手蹑脚地跑了进来,装着收拾东西,一边偷看颜淑容的神色。

颜淑容在室内转了两圈,推开窗户,看一看风景;取过铜镜,映一映面容,冷不丁忽然问貂蝉,说道:“你偷觑我半天了。是我脸上长花儿了么?虽说我的容颜,确也可称‘花容月貌’,但也值不得你这般偷看吧?”

貂蝉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东西丢掉,慌忙放好了,说道:“奴婢、奴婢,……。”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颜淑容放下铜镜,转到貂蝉面前,伸出手指,勾起了她的脸,一手托着腮帮,若有所思,说道:“西施才去,你就又来。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会因为西施说的那些话,因为那个劳什子的屏风而生气,对不对?”

貂蝉吱吱呜呜。

颜淑容一笑,说道:“西施说你动了春心。我原还不信。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你也不是为怕我生气,你为的是怕我生殿下的气,是不是?”貂蝉的脸又红了,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说道:“不是!不是!”

“哈哈!你且来看,……。”引了貂蝉来到案几前边,颜淑容指着她写成的那幅字,问道,“你可认识,我写的这几个字是甚么?”

貂蝉数了数,总共十个字。她歪着头,一个一个地点,遇到不认识的就跳过去,认识的就念出来,念道:“……,如山上,……,若云,……月。”颜淑容夸奖她:“不错,不错。比西施强多了。居然都能认得六个!”

“这是两句诗么?”

“不错。”

貂蝉虽识字不多,好听诗词,央求道:“念给奴婢听听好么?”

颜淑容立在案前,远望窗外,春云堆柔,碧玉柳清。早春的景色干净而明媚。虽也早已是春天,细细比较下来,却又与三四月份的深春截然不同。少了几分过浓太甜的蜜意,却自又多了一番清爽分明的个性。春寒料峭,室内温暖。她曼声吟道:“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又是雪,又是月。好清冷的两句诗!小姐,这是谁写的?又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的呢?”

颜淑容只回答了貂蝉的前一个问题,说道:“我给你讲过卓文君的故事。这几句诗,就是她写的。”颜淑容越是不回答,貂蝉就越是感到好奇,追问:“那,这两句诗,到底是在讲什么?是想表示什么意思的呢?”

这首诗,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全诗很长,下边接着的两句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卓文君听说司马相如要讨妾,所以写了这首诗,寄给他,要与他分手,“相决绝”,表示决裂,要永不再与他相见。

“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两句,则是用的比兴的手法,用“雪”和“月”来形容她本人对感情的坚贞,以及不容对方三心两意的坚决。

颜淑容虽与邓舍还不熟悉,也更不能因为邓舍或有两意,便相与决绝。但是既然注定,她要嫁入燕王府;既然注定,她要成为邓舍的人。那么,她所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保证她本人对邓舍“皑皑如雪,皎皎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