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自由,即便豪华如皇宫,住久了也足以令住在里面的人气闷。
杨雪接受调查已经一天有余,除了赵富春的一次问话,和工作人员送饭,杨雪便再没有见过任何人,而工作人员,也是放下饭菜便走,连半句话也没有。
杨雪,仿佛被世界遗忘在这个角落。
市委书记的风采,在这个房间、这一刻荡然无存,杨雪静下心来,不免在想:如果他是李明国,明知昔日的风华雪月与风光尽成云烟,终其一生,都将面对冰冷的铁窗,他会怎么选择?
死,未尝不是一种好的解脱方法。
平心而论,李明国对春阳的贡献,不可谓不小,十年时间,春阳从藉藉无名的一个穷市,一跃成为全省第四、全国前列的经济大市,而且并非以房地产等行业带动,更没有与民争利的土地财政,李明国对春阳的控制,对官员的掌控,无一不令杨雪心服。
可惜的是,李明国太贪婪,而贪欲,最终令他命丧黄泉。
现在杨雪想来,其实也不怪李明国,高高在上的他,绝对的权力,令他犹如春阳这个地方的王,言出令行,没有任何人敢违背他的意思,没有任何的外力监管,换个人处在他难的位置,又怎么能对无处不在的诱惑无动于衷?
这是李明国案给杨雪最大的启示。杨雪也曾想过吸取教训,在春阳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管体系,但问题是,春阳自上而下,都已经习惯了无拘无束,想给一匹野马束上缰绳,谈何容易?
都知道伸手犯法,都知道随时有可能万劫不复,但是体制如此,大环境如此,谁又愿意廉洁自律,成为官员之中的异数?
或许正因为大环境如此,赵富春等人肯定也会以为,自己不可能没有问题,而事实上,何婷婷也确实给他了两千万,只不过那两千万给了华怡基金。
想到这儿,杨雪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谢梦华会不会把钱用在别处?
否则,谢梦华哪儿来的钱,购买下京华的那座大楼,而且开办模特公司?
这样一来,恐怕问题就复杂的多了!一直以来,杨雪的注意力,都放在春阳方面,对谢梦华,杨雪不经意的了疏忽了,以致于谢梦华在京华投资数千万的公司,杨雪都很少过问。
杨雪习惯性的摸手机,才意识到手机被收走,杨雪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
就在同一时间,赵富春在一群人的陪同下,进入南风省公安厅,经侦科的科长黄启顺向赵富春道:“赵厅长,王永盛坚持要见你,才肯反映情况,所以才惊动您走一趟!”
赵富春呵呵一笑,“没关系,只要对案情有帮助,走一趟就走一趟嘛!”
两人说笑着,步入公安厅六楼问讯室。
王永盛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赵富春看了王永盛一眼,向黄启顺道:“黄科长,给他点一支烟!”
黄启顺会意的点上一根玉溪递给王永盛,王永盛贪婪的吸了两口,顿时精神一振,向赵富春道:“赵厅长,我要求单独和你谈?”
“可以!”赵富春示意黄启顺等人离开,这才向王永盛道:“你有什么事必须当面和我谈?”
“我信不过其他的人,谁知道我说了,晚上还有没有命!”王永顺大口大口的吸着烟,“赵厅长,我想问一下,如果我反映的情况属实,而且能帮助你们破案,算不算我有立功表现?”
“这个当然!”赵富春爽快的回答,“关键看你提供的线索是否如你所说的有用!”
“当然有用!”王永盛自信满满,“何婷婷在失踪之前,曾经向杨雪的老婆谢梦华支付过一亿三千万的现金!”
“什么?”赵富春吃了一惊,但旋即冷静下来,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
“何婷婷的助理阿芳是我的情人,我曾经在她那儿看到了给谢梦华的转帐手续,而且我把那份材料复印了下来!”
一亿三千万!
难怪杨雪给亚南永盛贷款十二亿,不遗余力的支持亚南永盛!
仅凭这一条,杨雪就百口莫辩!
赵富春心中起了轩然大波,面上却平静如常,向王永盛笑道:“好,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如果调查后属实,我会向有关方面说明你的情况,算你有重大立功表现!”
“谢谢赵厅长!”王永盛大喜过望,连声向赵富春道谢,然而赵富春离开之后,王永盛脸上却瞬间布满了冷笑,杨雪啊杨雪,你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被小人物算计?
重大突破!
赵富春在向王天林汇报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王书记,这一亿三千万属实的话,杨雪的问题就严重了,是不是对杨雪立案调查?”
王天林沉吟了片刻,“再等等吧,等调查结果出来了再说!”
王天林并没有如赵富春想像中的那么兴奋,而是不温不火,这令赵富春略感失望,不过,这并不影响赵富春作出自己的决定。
谢梦华,就是下一步工作的突破口。
然而,赵富春步出省委,冷静下来的瞬间,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作为调查组组长,王天林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重大线索的意义,这个线索甚至有可能对亚南永盛一案有决定性的作用,王天林为什么无动于衷?难道王天林不想破案?还是因为王天林在顾忌什么?
想到这儿,赵富春豁然开朗,无论是杨雪,还是杨雪的背后,都有来自高层的支持,而另一面,却是中纪委的督查,两边的力量,都足以令王天林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亚南永盛一案,或许已经不在于案件本身,也不在于杨雪涉案到底多深,而在于高层的博弈!
他们,才是杨雪最终命运的决定者!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杨雪才敢回到春阳!
赵富春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官场上下之事,早已经烂熟于心,想通了这些,赵富春初闻王永盛提供线索的兴奋便荡然无存,顿时对调查之事淡了许多。
但问题是,他还是调查组的副组长,调查,还必须在他的主导下进行。
赵富春沉思之时,忽然接到调查组打来电话:“赵厅长,杨雪的爱人来了,想见杨雪一面!”
“可以,不过必须有工作人员在场!”赵富春略一思忖,便作出了决定,“我马上就到……”
“你还好吗?”
即便明知道杨雪无事,即便杨雪依然是精神如常,但初看到杨雪的那一刻,谢梦华依然悲从中来,也不顾调查组人员就在一旁,扑到杨雪怀里便失声痛哭。
“我不是好好的吗?别哭!”杨雪拍拍谢梦华玉背,轻轻的安慰着,“小怡和爸妈还好吗?”
“他们还好,就是挺担心你的!”
谢梦华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如水的双眸凝视着杨雪,似乎唯恐杨雪受折磨似的,“你还要接受调查多久?”
“那需要问他们!”杨雪微微一笑,眼神掠过在场的调查人员,“你们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有些事和我爱人谈!”
“这……”两名调查人员面面相觑,换作他人,他们早已经用“做梦”两字作为回答,可是对杨雪,他们却不敢,不提杨雪的省长岳父,杨雪还是春阳市委书记啊!
一天未认定他有罪,他便还是高高在上的市委书记!
只是,调查组的规定,他们又不能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