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投射在这张橡木书桌上。桌子上被六摞文件摆的满满的,一旁订上了钉子的地方还挂着一排剪报,桌子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崭新的世界地图。
在它旁边是一张橱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不过多以外文书籍为主,多数都还崭新,显然主人也没多少时间细看。不过倒是有一排书明显要比其他几排的书显得古旧的多,明显主人翻得比较勤快。依次看去,分别是《国富论》、《资本论》、《战争论》、《海权论》、《陆权论》、《警惕!威胁来自新大陆》、《突厥斯坦与俄罗斯帝国》。
前面四本书最著名,都是世界知名经济、政治、军事大家制作,《陆权论》虽然不如马汉的《海权论》那么著名,但从陈旧的程度上来看,反而是主人翻得最勤快的一本书。《警惕!威胁来自新大陆》是德国一位大学教授所著,在上个世纪末的德国曾经火热过一段时间,书写的很不错,作者用前瞻性的目光,预言美国将崛起成为与英德争夺世界霸权的最强对手。但唯一讽刺的一点是,这本书的作者先是在这本书出版三年后移民美国,年初又因为在美国被大学辞退而来到了远东中国,现在在武汉大学任德文跟世界历史系教授。
《突厥斯坦与俄罗斯帝国》作者是谁已经无法考究了,因为这本书与其说是书籍,倒不如说是沙皇俄国军方对中亚的野心力证。它成书于十九世纪处,虽然全本书只有47页,并且在俄国国内也只印刷了7000多册,却因为是俄国国内的沙文主义扩张分子所著,是最好的研究中亚跟俄国中亚扩张史的文献资料。
能得到这些书籍,并且经常翻看的自然不是普通人了,这里是李汉位于总统府的办公室,作为中华民国的最高领袖,他很注意增加自己的阅读量跟知识涵养。
窗外传来鸟鸣声,李汉伸了个懒腰。
“总统,夫人刚刚送来了冰镇西瓜,您现在要尝一些吗?”
一个侍卫官询问道,九月的西安热起来就如一座暖炉,多亏了西安到山西的铁路建成后,源源不断的煤炭不需要再通过水运经黄河长途跋涉运到西安来,于是乎一座大型的火力发电站终于在建成后有了发挥的能力,随着越来越多的家庭装上了电风扇,这个夏天,也多了些凉意。
“西瓜就不必了,给我来一杯浓茶吧,七分热!”忙里偷闲伸了个懒腰后,李汉继续低头忙着处理岸上的文件。虽说有内阁为他分担责任,但偌大的中国有着一千四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跟四亿六千万国民,就算不是事事巨细,也有得他劳累的。
“是!”侍卫官应了一声,很快为他端来了一杯热茶,放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
看他心情很不错的在看着一份文件,那侍卫官放下了热茶之后,倒是大胆的道:“总统,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了,您今天的心情真好!”
“就你小子有眼色!”
李汉头也不抬的笑骂了一句,倒是没否认自己现在心情很好,他提笔快速在手上刚阅览完,盖上了教育部跟司法部印章的文件,将它合上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笑道:“有这个闲工夫,去给我的配枪上上枪油,好好保养下!”
“哎,好咧!”
那侍卫官在他身边已经待了两年,他的脾气也摸得七八分,否则怎么敢大胆跟他询问。
不过真如他所问的那样,李汉现在心情很好。
要问为什么,还是因为他刚才批阅的一份文件!
这事还要从年初说起,今年1月1日,也就是民国六年的第一天,教育部总长蔡元培向国会递交了‘大学改制草案’,请求对全国的现有大学进行彻底化改造,好为以后的民国高层教育奠定基础。他主张施行更加西方化跟自由化的大学教育,反对程朱理学等封建残余思想入侵大学,同时要求立法限制儒家学说在大学之中的课程数量,增加天文、地理、算术、农学、水利、制物、机械等课程,最最引起反对的是,他提倡以白话文教学简化教学难度,提高教学普及力度。
因为蔡元培的提案触及到儒家经典的地位,因此与中国传统思想产生了剧烈的矛盾,一经提出后,立刻便在国会造成了轰动。一时之间反对的国会议员超过八成,以压倒性的优势否决了这份提案。
然而,这件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一场将席卷中国的文化运动正在酝酿发酵。
1月5日,胡适在其主编的新成立不久的《新青年》上发表文章,胡适在《新青年》发表题为《文学改良刍议》的文章,公然打出‘白话文运动’大旗。他在文中提出:白话文学为文学之正宗。主张破除旧的文学规范,创造一种全新的文学面貌。胡适从文学跟文化的角度上向旧思想开炮,支持蔡元培的‘大学改制草案’,拉开了‘文化运动’的大潮。
1月17日,陈独秀作为《新青年》的另一位主编,同样也刊载了文章,他在《新青年》上发表《文学革命论》一文,挥起文学革命大旗声援胡适。
1月29日,钱玄同也及时发出打倒“守旧思想”、“八股选学”的口号,并在陈、胡强调“文学革命”的时候,第一个考虑到应用文的改革。
2月1日,蔡元培再一次向国会递交‘大学改制草案’,并附上国内67所大学校长联合签名,公然向国会宣战。
2月5日,国会再一次驳回了蔡元培的‘大学改制草案’。
2月9日,梁启超以‘无耻之尤、数典忘祖’等六大罪公然于《南华日报》上发表文章,公然批评蔡元培的‘大学改制草案’,并指责其是包藏祸心,妄图变‘中西结合’为‘西学入侵’,要把孔夫子跟儒家驱赶出校门。梁启超是儒家的狂热信徒,更是民国司法部总长,他这位司法部总长向教育部总长开炮,将原本在国内还影响并不大的‘大学改制草案’,一下子弄得举国上下皆知。‘文化运动’开始得到国内各界的广泛支持。
2月18日,陈独秀再次于《新青年》上撰文提倡民主与科学(德先生与赛先生),批判传统纯正的中国文化。不过他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提倡跟传播马克思主义思想。反而转为对美国三权分立跟国民权益进行大肆宣传,主张‘唯国民之觉醒,方有国家之觉醒。唯四万万同胞其一心、共建设,方有大中华民国之复兴!’
2月25日,《甲寅》日报发表李大钊的文章,要求修改宪法,将袁世凯时期制定的宪法中的‘尊孔’一条废除,并公然打出‘打倒夫子、解放思想’的标题,一时间攻击跟反驳的声音不断。
有鉴于国内的讨论跟支持声越来越大,3月1日,蔡元培第三次向国会递交‘大学改制草案’,他亲自到国会就草案进行答辩,舌战一中国会议员,强调中国在过去并没有标准的大学制度甚至各地都有所不同。沿海地区的一些师范学校专教术算跟英语、国学,一些女校跟教会学校专教女生跟神学、英语,一些商人投资的技校则传授制物、机械之法,而国家投资的各种大学则什么都教,但又以国学居多严重束缚了学生的思想跟能力。
只可惜,蔡元培一人是很难改变整个国家的落后思想,甚至他的提案在国会内的一些国民党议员都不愿意支持他,结果支持他的都是些接受过西式教育并出国留过学的议员跟总统派系的国会议员。
只是第三次提交草案后,虽然已经得到了四成多议员的支持,但依旧不足通过法律所需的三分之二议员席位。‘大学改制草案’第三次流产!
第三次向国会递交草案未通过后,蔡元培与仍保留封建守旧思想的保守派之间的冲突已经白热化,进步党籍众议院议员张宗申提议弹劾蔡元培,仅仅不足半月便在众议院得到广泛支持,3月27日众议院投票表决中,超过65%的议员对弹劾教育部总长蔡元培投了赞同票,其中仅国民党籍议员便有41位。
李汉乐得看到国民党内部分裂,同时也欢喜为国会找到了活儿,免得一群精力充沛的国会议员总是逮着他不放,不时攻击他的施政跟军队扩建法案。因此于3月31日,下达总统令驳回国会弹劾,拒绝更换教育部总长提名。他公然打出‘自民国建立以来,从未有官员因为国奔劳,革改法案、章程获罪’的名儿,并怒指国会违反宪法干涉政府运作,拒绝免除教育部总长蔡元培。
为了更好的安抚已经顶不住国内铺天盖地的指责声,有隐退之意的蔡元培继续站出来充当改革大旗向国会发动进攻。他先是请‘中国文教促进基金会’总裁严复站出来力顶蔡元培,同时批示饶汉祥做通共和党籍议员的工作,令共和党籍议员扎堆的参议院‘逐渐’改变意见,开始支持蔡元培的工作。
于此同时,他也知会了在国内有着巨大影响力的蒋方震、蔡锷、萨镇冰三人,此三人一人为李汉心腹爱将兼总参谋长,另一个不仅是中国仅有的两位特级上将之一,更是民国陆军部总长,第三位虽说不比前两位,但也是前清时期的海军上将。当然,李汉是不可能让三人以政府身份站出来支持蔡元培的,三人在国内各自还有一个身份。
蒋方震是陆军军官大学(建成陆大,前身长江陆军学院)校长,陆大学员近三千人,虽然以军队现役军官为主,但是学校作为中国师资力量最雄厚的军校,所教授跟囊括的系部可不止一个两个。
蔡锷为国防大学校长,西安国防大学虽是14年才开始建立的新综合军事院校,专业性不比陆军大学,但师资力量绝对不差,而且无论规模还是综合性都远在陆大之上。因为对民间进行招生,国防大学到了17年,在校学生已有五千多人。是目前全国规模最庞大的综合大学。
萨镇冰在14年被李汉邀请担任了海军大学的校长,是三人中资历最老却是影响最小的一位。他所领导的海军大学位于南京,虽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到底建立的最晚,也受到了海军经费不足的影响,结果到现在才拥有1295名学生。
不过三个人虽然都是以大学校长的身份站出来力顶蔡元培,但由不得人不多考虑他们的另外身份。更多的人还是透过他们三人看到了站在他们背后,幕后操控这盘棋局的总统身影,顿时,挺蔡派实力大增。
4月25日,《新青年》实现自己的主张,全部改用白话文。
5月,周章寿以‘鲁迅’为笔名在《新青年》上发表《狂人日记》,标志着白话文运动在文艺方面首先突破,显示实绩,这是中国第一部白话文文章。
随后,李大钊、陈独秀创办白话周刊《每周评论》,北京大学学生傅斯年、罗家伦等创办白话月刊《新潮》。不久,鲁迅指出,白话文应该是“四万万中国人嘴里发出来的声音”,这就把白话文放在现代中国人口语的基础上。
各种口号提出以后,遭到一些支持文言文的学者的猛烈攻击。如古文家林纾攻击白话文为“引车卖浆者言”,南京东南大学教师胡先骕认为白话文“随时变迁”,后人看不懂等等。
蔡元培在得到李汉或明或暗的支持后底气大足,联合一百多位主张白话文改革的校长及文坛名流,在西安摆下擂台,自己掏腰包邀请全国文人来西安论战,(文人要脸,没人接受蔡元培他们的钱)短短半月便有上千支持文言文的学者从全国各地赶来西安,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蔡元培等据理驳斥,引起一场关于白话文和文言文的激烈论战。
随着政府或明或暗的支持,白话文运动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从一月到八月的短短大半年的时间里,国内新生跟改版的‘白话报’与‘杂志’赫然增加了九百余种,已经为解放民族思想的文化运动做好了铺垫。
眼看着国会手忙脚乱无暇分神,同时也是为解放民族思想的文化运动到来而激动,总之,李汉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不过他作为民国的总统,这个国家的掌舵人,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为了稳定,同时也是安抚‘交战双方’,他一边安抚国会跟梁启超的进步党,一边接触了蔡元培并召见了胡适、陈独秀、李大钊、周章寿等文化运动的扛旗者。
最终,双方各自暂退一部偃旗息鼓、积蓄力量留待再战。
作为妥协,宪法保留了袁世凯时期加入的‘尊孔’法案,但削减每年一百万用于修建跟维护孔子庙的经费为四十万。同时,司法部同于与教育部联合颁布《小学教材改版法案》,同意自1918年1月起,全国小学教科书改用白话文。
一时之间,新文学的团体如文学研究会、创造社等也相继成立。
白话文运动的胜利鼓舞了国内的进步文人团体,他们也在积蓄力量准备一举打倒封建残余势力,为扫除国内的守旧与封建思想,将西方先进文化跟制度引入中国做努力。
没人知道的是,这是一场从开始就不会有真正胜利者的战役。李汉需要文化运动为他解放思想,但全盘西化引入西方思想也是不可取,所以,国内的一些守旧文人跟势力他还是要保住,以便不叫中国刚走出一个极端,又进入了另一个极端。
从目前来看,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在整个世界都处于混乱中的1917年,这个国家在他的领导下,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