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副官,麻烦你先把车子开到东城公馆去!”
眼看着距离督署只有一段路了,汤化龙突然开口阻止了司机将车开往督署,反而在距离督署几条街外的一处街道调头,开向了东城公馆!
“是!”
司机不敢含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临时改变的行程,不过还是老实照做了。
东城公馆距离督署并不远,是城中一处军政府出面赎买改造完成的宅院,用于招待来汉客人歇脚的地方。
车子很快抵达了地方,汤化龙引领张謇、章太炎二人下车,他敢违背行程自然是事先得到了李汉暗许的,目的显然易见。
“敬礼!”
公馆门口守卫士兵敬礼,汤化龙点头回礼。人却走在最前面,引领身后的两人往公馆内走去。
“来来来,季老、太炎先生,还请不要嫌弃地方鄙陋才是!”
张謇笑道,“这般建筑当真富丽堂皇,余在苏沪常闻川鄂之富甲于南方,现在一见才知不假!”
章太炎看了一阵也是一脸严肃,公馆内部修建的十分西化,内部装饰不算名贵却也别致,可见风传那个年轻人有钱之事不假。
汤化龙笑着引他二人入了一个别院,三人入座之后,张謇方才收束了笑意,道:“济武,是那位李大人吩咐的吧?莫非是要你来打打前站!”
章太炎眉头一皱,他不喜欢政事,今番这次会被拉来完全是因为年初陶成章被杀的事情最终还是引起了光复会内成员的不满,年初最终不少的光复会成员选择了脱离了同盟会,重新组建了光复会。只是光复会这些年来精英骨干不是早早死在了清廷的屠刀之下,便是选择了留在同盟会,导致分离之后光复会越发没落。最后不忍心看到光复会没落的他在张謇等人的邀请下,收束了不少光复会成员,组建了宗旨是“巩固全国之统一,建设中央政府,促进共和政治”的统一党。今年五月,在张謇等人的上下奔走之下,不少的立宪派成立的政党达成了合并协议,于是统一党同民社、国民协进会、民国公会、国民共进会、国民党(由潘鸿鼎等组织的,非宋教仁的国民党)合并组成共和党。
张謇这一次赴汉打得是共和党的大旗,而非是内阁农商总长。章太炎也是共和党的主要理事之一,这一次受他邀请却也不好推辞,加上他也确实对报纸上如今已经开转变口风赞扬的川鄂两地很感兴趣,便跟着来了全当散心。当然,私下里未尝没有躲避宋教仁的意思,要知道正在组建国民党的宋教仁一直要拉他入党,只不过章太炎不想答应罢了!
“你们聊吧,我有些困倦了,先去休息了!等会不要叫我!”
章太炎不喜政事,随便找了个借口,也不在乎是不是会引起两人不满,径直走了出去。
只留下背后苦笑的两人。
张謇看着他的背影,不停的摇头叹气。
事实上最近这段时间来,章太炎已经不止一次找他,要重新把统一党从共和党之中分出去了。原因无它,现在整个共和党内八成的成员都是各省的立宪派代表,而他跟一帮光复会的成员怎么说都是激进派党人出身,双方之间有些矛盾跟分歧是不可调和的,至少张謇没有那个能力跟想法去帮他调和,最终两方分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这个章太炎,脾气还真跟以前一样!”
汤化龙倒也知道他的秉性,摇了摇头却也不生气。
张謇点了点头,“正好,济武老弟,现在屋内只有咱们两个,有些话就明白说了吧!”
汤化龙笑笑,“不错,济武正是受到经略使大人的吩咐,让我先来探探季老的口风的!北京那边最近这么大的动作,他也担心!”
他给张謇倒了一杯茶水,张謇端起小品了一口,点了点头,“成,李大人这边心中已经有数了,我也轻松了许多。这一路一直担心是否会被夹在中间得罪了谁,我的大生纱厂最近可是正准备在川鄂新办个场子,并且准备规模还在上海之上!”
“季老要来,川鄂肯定欢迎。经略使那边少不了要有优惠政策!”
“那也要不得罪人才行!”
张謇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正目盯着汤化龙,“咱们明说了吧,今番这次我来叨扰,虽说有些私事在身,不过主要还是大总统那边亲自委托,我也不好推辞,结果讨来了这桩事,一个处理不好可就要得罪人了!”
汤化龙心中一紧,身子不自禁的直起来了。只见他脸上也收束了笑容,道:“看来最近传闻是真的,都在传大总统跟英国人之间达成了协议,只怕最近要拿川鄂开刀,季老莫不是为此!”
张謇连连摇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济武,这里没外人,你也别把老哥当成了外人了。咱们来交个心吧,大总统多精明的人呐,他李易之明面上两省只有两个师加两个混成旅的编制,可是川鄂的裁军计划一直不对外公布的,到现在还有多少编制谁也不知道。外面再传两省至少能凑出四个师,我想并不算多吧?这世道川鄂握着这些兵,北京那位虽然坐立不安,但是他暂时还不能动,这一动天下就要跟着乱了。川鄂不比江苏,李易之也不是他庄蕴宽。”
汤化龙点头,他这个议会会长多少对川鄂的军事关注一些,知道现在两省之内光是已经编练完成的军队就有四个师加两个混编旅,听说约莫还有两个师正在编练,到时候会被精简成两个混编旅,到十月川鄂手上便有四个主力师、四个混编旅,仅是正规军人数加在一起就有七万七千多人了!财政部长胡瑞霖跟他走近,他还知道川鄂现在的军队编制拨发的军费跟款项已经不经过财政部,而转由督署的秘密金库拨发,因此维持这么一只军队,在督署那位的秘密金库没被耗光之前,根本不会影响到川鄂的财政。正相反的,军方的大量采购反倒反过来刺激了川鄂两省的经济,加快了经济的复苏跟繁荣了!
掀开茶杯盖,汤化龙吹了口气,顿时一阵茶叶清香飘逸而出,显然这茶不是普通货色。
“那个年轻人的想法没人知道,就跟没人知道北京那位的想法一样。老哥,我也跟你说了吧,这趟浑水你最好莫要跟着趟。前段时间川鄂跟英人对上了的事情你知道吧?最近府内又传出的新消息了,说这件事情都是那个年轻人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献个投名状!”
张謇一惊,忙坐到他旁边,“可是跟那德人有关?”
也难怪了,最近报纸上都在传川鄂似乎要彻底倒向德人了。这段时间来国内的其他洋行基本上都不敢往川鄂运送货物,唯独德人的货船每日来回沪汉,听说运送的都是重炮之流,前段时间两国的舰队还因为洋人扣留了一艘德国货船而在长江口对峙了几天,最后英人放行了船才不了了之。德国在华舰队实力可不弱,真给英人打起来,胜负谁也不知道。
他嘘了一口气,继续娓娓地道:“不清楚,你知道的那李易之看上对我十分信任,实际上他生性最是多疑,只怕连自己的嫡系都不愿意完全相信。前段时间天天见报的入藏第九旅旅长蒋肇鉴季老可知道?那第九旅的旅长原本乃是他李易之的心腹何进,只是不知道什么事情恶了他,最后才换上了那蒋肇鉴代理。我在武昌虽说没有约束,手上权力看着也不少,实际上根本没有半点实权。川鄂联合议会的议员都是地方选举,但是立法却需要议会先行讨论之后经司法部裁定,最后上交他的行署讨论之后才能颁布。财政、军权都被他掌握在手中,这川鄂根本乱不起来,他是领兵起家的人物,看得比谁都清楚!”
言罢跟张謇对望了一眼,相视无语。
张謇叹了一口气,“北京那边暂时不会拿川鄂下刀,太硬了怕钝了刀。我看这李易之也颇有野心,他比大总统还年轻。不过现在中央名分已定,他的实力虽然算是强大,如果贸然起兵,想割据西南的话,估计还是失败的估算比较大,云南、贵州、广西三省都颇有实力,我想他也没这么笨,不然能做到这一步?但是看他这样不断地扩充实力,又着力于地方实业建设,今年虽然连税都收得很少,但是明年之后势必将会天下为之侧目。大总统一直担心他是想整合西南实力,割据一方积蓄实力以问鼎天下。所以,这一次才跟英国那边点了头。西藏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恐怕不但洋人要插手,大总统也担心这川鄂势力扩张的太快了!”
汤化龙摇头,“恐怕季老要失望了,西藏的事情我也跟着讨论过,那个年轻人很有主张,他的意志很难受到别人左右的。你真当前段时间入藏西征军停在了拉萨城下是因为中央命令吗?完全是为了等后面的物资跟上来,要打一场大仗!”
“啪!”
张謇拍了拍脑门,“那我可真接了一个苦差事了,看来那边的条件只怕很难说动他了!”
“哦?”汤化龙来了兴趣了,“季老可方便与我说一声?”
张謇点头,“无妨,我与济武老弟交情匪浅,再说这事只怕现在不说晚上之后老弟也就知道了,倒是还要埋淘老哥我小气。大总统那边的意思,拉萨坚决不能打,这是英国人的底线,他们已经妥协了,日后中央可在西藏驻军一个团,不过入藏的军队必须退到昌都以东地区!看那个年轻人的意思,怕不是想把西藏也给拿下来。这...恐怕大总统开出的新建一个‘西康省’,划入他的西南经略使管辖省份内的提议就不是香饽饽了!”
汤化龙不是笨人,立刻就品出来张謇话里的意思了。感情日后驻扎西藏的还是北边的兵,那个年轻人辛辛苦苦撒了几百万的军费,只是一个穷苦的西康省,估计也就是原来的川边地区加上部分西藏,面积是够大了,只是省内路险人稀,他是不可能点头的!
张謇接了任务这么久,老狐狸一般的他经汤化龙稍稍透露些川鄂的事情,他便明白了事无可为,只能摇头不已。
汤张二人相互试探性的交底之后,彼此心中已经有数了,看到气氛不好,汤化龙琢磨一下时间,感觉还有些时候,便笑着跟他说些闲聊,道:“季老来汉私事为何?不会只是为了你的大生纱厂扩张吧?”
张謇会意笑笑,饮了口微微有些凉去的茶水,点头道:“不错,此次来汉我那私事其实还有一遭,你可知我那共和党至今还未推选出理事长?我这共和党不比他宋遁初的国民党,建立不过为了‘防止小党分裂,便利政务进行,实行共和政治’。只是各省各党互不服气,我本原来想要推选大总统做那党魁,奈何几次暗示他都没应下来。后来想推副总统做领袖,结果不少理事投了反对票,最后一直闹到了现在。最近会议如菜场,除了争吵还是争吵,你看那章太炎,现在都恼怒的要*。我反复琢磨着,这党魁之位还需要找一位有大威望的人来当,便寻来了武昌,看看他李易之到底动不动心。”
末了,又加了一句,“说不得你我日后就是本家,还要多亲近一些!”
汤化龙顿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