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终究还是打响了,不过却不是平靖关那边,而是数十里外地武胜关!
因为,南下大部分路程都能通过火车运输的李纯部显然要比马继增快上许多,几乎与第一混成协的先锋第一营抵达平靖关的时间相同,季雨霖收到了派出去打探的探子的回报,李纯部已经抵达关北五里外鸡公山脉武胜关所在的南下峡谷入口处!
“传令下去,各部务必小心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开枪!”
武胜关内,季雨霖站在一副地图前仔细有审视了一阵,待发现自己没有漏洞之后,方才满意的下了命令!
“是,大人!”
传令兵敬了一礼便上马往关外各处隐藏伏兵的地点赶去通知了!
孙国安、刘化欧等一干在夺取武胜关的过程中出力不少的人都在这里,季雨霖也没有任何避嫌、遮掩之态,倒是令一群人对他态度十分良好。孙国安多少是对他身后的李汉有些顾忌,至于刘化欧等,如今军政府已经用果断的手段拿下了重镇武胜关证明了自己可不是什么妄图投靠清廷的伪革命,倒是令一干人多了几分敬意,纷纷表示原为军政府为先锋,死守武胜关!
“季大人,如今南下清军势大,我等何不紧闭城管死守,何必冒此风险与他交战呢!”
说话的是孙国安,他曾经多次出入信阳,自然知道如今信阳聚集数万清军,远远不是城中两千多军政府的士兵能够抵挡住的,除非依关而守,方才还有些可能坚守一段时日。这番冒险出关伏击,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小,实际上风险却同样不小。
刘化欧等显然也是这么认为,在一旁点头不已。
季雨霖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先生快别叫我什么大人,直接称呼我良轩即可。几位先生担心的是,季某也知道派兵与周围山谷上设伏伏击南下清军李纯部有些风险。只是一来清廷大军尚不知我军政府在各位先生的鼎力相助之下已经拿下武胜关,我的第八标与诸君合力,只要把握住时机,未尝不能给予南下毫无防备的清军以重击;二来,阁下可知,信阳聚集合计一镇、两协、七营约有两万五千清军,人数数倍于我军政府目前聚集于县内之兵,若第一战不能给对方一个迎头重击,则清军势起,军政府再要抵挡便困难了!是故,伏击之计虽然要担风险,却不得不行!”
好一个季雨霖,难怪能在历史上留下一段赫赫名声,若不是英年早逝,未尝差之蓝天蔚等之流。
他这一开口,刘化欧等思考一阵,心中却是已经信服。孙国安皱眉,有心不想冒险的他见季雨霖说得果断,知道他八成已经请示过了县城李汉那边,只得强安抚胸中不安之心,点了点头笑道:“既如此便依季老弟之意吧。老哥痴长你几岁,称一声季老弟还望莫要见怪啊!”
季雨霖连说哪里,手指却在地图上不停的滑动,突然转过脸来,皱眉询问一句:“几位提议将被俘的几营巡防打乱重新编制了四营,只是虽然都换上了我军政府的军官指挥,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莫不如先除掉张锡元等,断了他们反叛念头才好!”
他说得声音深冷,狠厉模样依稀让孙国安像是看到了李汉一样,心中打个颤,这位一开口便要了数十位被俘将官的性命,手段当真可谓狠毒。要知道便是李汉,在之前与刘温玉之战后,也只是挑出了一些曾经犯过大错的清军将领斩杀,那刘温玉至今还关在应城的监狱之中。
“这....”
孙国安等皱眉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刘化欧开口劝说道:“季标统不需为此担心,几营清军被我等打乱之后,如今已经基本失去作乱的可能。至于那些被俘将官,其中不乏军衔高于我等之人,其中尤以原湖北提督张彪及河南第三十七混成协协统张锡元为首,临战斩将虽能震慑清军,但于方才收编的几营清军不利,因此,在下提议还是明日挑个时间将一众转移往县城,交与大帅能处置放好!”
他此时已经明白当时暗杀李汉乃是一错,因此主动改口称呼大帅,倒也可见心诚。
季雨霖低头想了一阵,点了点头,“先生所言甚是,至于河南新编之军....”
不挑选几员大将坐镇根本镇压不住新编几营,只是他手下的第八标也是新编,如今各营管带一时之间都调不开!因此一时之间还真挑不出合适的军官指挥了!
孙国安见之心中窃喜,虽然得了李汉的承诺,不过他也知道这乱世还是手上有兵才是正理,如此良机怎么还能坚持的住呢。
他知道刘化欧已经被季雨霖待指挥部任命为原湖北新军第四十二标第三营管带,手下几人都被安插进了第三营,自然不会与他来争,当下便主动站出来开了口,“季老弟若是放心老哥,在指挥部的任命没到来之前,就由孙某为你分忧,暂未打理这河南几营巡防吧!”
季雨霖等脸上一跳,尤其是他可是得了李汉提醒,这时见到他孙国安跳出来要兵,心中也是一阵紧张,不过到底是一方人杰,他知道孙国安所提议的无疑是现在最好的方法,若他真能掌握住几营编制,那么等会的战时,几营方才打乱重新编制的河南巡防营未尝就不能投入战场。到时候多出了一倍之兵,未尝不能给李纯部造成重创....甚至全吞下!
“这...”
他口中沉吟了一阵便拿下了决定,在孙国安期待的眼神之中点了点头,“先生所说甚是,我这就暂代指挥部,任命先生为‘河南混成协’协统,被俘四营之兵尽皆调给阁下管理。先生,良轩临来之前,大帅曾经跟良轩说过,此番举事若是没有先生甘担骂名潜伏关内布置,我军政府断难如此之快便拿下武胜关。因此战后若论首功当非先生莫属,如今提议先生为一协协统并不为过。只是良轩却得了大帅委托,为军政府守卫北疆,暂代武胜关战时总指挥,日后多有调兵之处需要先生配合,倒是还请先生多多配合!”
能从他口中得到这个‘河南混成协’的协统之位,孙国安心中当下大喜,他知道这多少有李汉的暗许在里面,否则他季雨霖便是这武胜关战时总指挥,也没有权力任命比自己军级还要高上一级的军衔。知道是得了李汉的暗许,后面的那几句警告他自然也听了进去,如今看来军政府势力当真是蒸蒸日上,他孙国安是何人,清廷、革命党阵营前后转换了几次,人情冷暖受了不少,哪里还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自然不会去做那种给人上眼药的事情,当下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左右都来欢贺一阵,定下来此事!算是皆大欢喜了!
不多久,便有探子来报,李纯部先锋两营一进入伏击圈,其中先锋一营的骑兵队已经就要抵达武胜关下。
季雨霖等知道要准备了,当下吩咐下去,为张锡元等换上军装,利于城墙之上等候,不叫先赶来探路的骑兵队发现任何破绽。为防止清兵提前发现,他此刻都还未强令被收编的几营剪去发辫,就是为了这时准备。
没多久,就有人来报,骑兵队抵达关下后,张锡元在几名护卫的‘护送下’与那骑兵队军官简单交谈几句之后,就有一队骑兵下了马入城休息,而他亲帅另一半人赶回后方回复关内无事,临走之前还特别吩咐,希望张锡元等出关一里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第二十一混成协协统李纯大人。
张锡元在一旁隐藏着的枪口威胁下自然不敢乱说话,自然满口应了下来。
见他识相之后,那骑兵队的军官方才上了马,率剩余手下往后面回复而去。
骑兵队走了之后,季雨霖等皆是心中松了一口气,知道如今没被发现,这次的伏击算是成了一半。
待那远远的马蹄声已经听不到了之后,他立刻下令,在那一队入了城的数十骑兵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周围便涌出数百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未发一枪一弹便缴了他们的武器。
解决了入了城的马队之后,孙国安立刻请辞前去接管几营新编的河南兵,刘化欧也另有任务在身,也请辞率领三营的士兵上了城墙上,补上了各处。
吩咐城墙之上架起的重炮下了遮掩的炮衣之后,城中一时之间到处响起的都是军官喝令搬运枪炮子弹的声音,城墙上到处都是奔走忙碌着搬运以及加高、加固的士兵,即便是临时搭建了几处扶梯,依旧显得忙碌不过来!
城外几处埋下重兵欲要伏击的据点都已经早早准备完毕,说来这城中防务算是最落后的一个了。武胜关古来就是南下行师必由之道,雄踞于峡谷之中,地处险要,扼控整个通道。关城以山为障,凿山成隘,城墙坚固,古以“车不能轨,马不能并骑”形容其险。两侧峰峦壁立,群山连绵,山上密布松、杉、竹等植被。因此比较适合伏兵,一旦敌军入了峡谷之内,基本上就要警惕那关门伏击之祸。
季雨霖早年也曾来过武胜关驻扎,大致还记得附近的地势。
此刻又有刘化欧等再次驻扎、巡逻了数年的老兵,早早便在两边的峡谷之上挑选了几处最适合伏击的地方,出动数千人忙碌了一个多小时,方才将二十四门笨重的山炮搬运上山,又在谷内几处毕竟之路上埋下大量的火药,两岸峡谷之上都聚集了大量的机枪、弹药,又有三营士兵埋伏,只等清军赶来,便要给他一个好瞧!
在那焦急的等待之中,南下清军新第二十一混成协李纯部,终于大军全部进入了山谷之中!
李纯骑在一匹战马之上,随着大军缓缓的入了这一处山谷之中。
不知何为,是不是为自己的前程担心,总之今天自离开了信阳以来,他这一颗心便一直跳个不停,说不出是担心还是什么,总之,并不是什么让他欢喜的感觉。
叹了口气,他抬头望着漫天的星辰,心中那一点点的淤积的晦暗却明显的越来越多了起来。
事实上,他最近的处境不是很好。
是的,从风传那位大人将要复出之后,他便一直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尤其是如今他被踢出了北洋六镇的编制,由之前的第六镇第十一协协统,平调接过了原湖北新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的协统之位后,他心中,那股担心便一直没停下来过。
他知道,八成是那位大人的意思,看来那位大人对他这几年都没去拜访、孝敬他,反而跟铁良等一干坚定的倒袁派混在一起的做派十分不满,有心要敲打自己一番那。
叹了口气,李纯眉头紧皱,已经郁结成了一团疙瘩。
说起来,他也是老北洋出身了。他曾跟随淮军大将聂士成,清光绪十七年,被保送入天津武备学堂第二期。光绪二十一年毕业,以精于德国操法而留堂任班长,并协助教练军操。
后来,袁世凯在小站操练新军,他便随之前往任教练。第二年处升任新建陆军督队稽查先锋官。光绪二十八年5月,袁世凯奏设军政司在保定编练常备军,李纯任教练处(总办冯国璋)提调,因与袁世凯小妾杨氏为同乡,并且他本人也极其擅长经营,结果备受青睐。光绪二十九年初,升任京旗常备军(铁良任翼长)骑兵营管带;5月北洋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官王英楷)成立,他任该镇骑兵营管带。
光绪三十一年9月,李纯参加清军河间秋操,在大操场里唱操,声震全场,为袁世凯称赏,随即升任第一镇第二协第三标统带,驻军北苑,从此成为袁世凯的亲信。
后西太后逝去、摄政王载沣获得滔天权势,眼看满朝尽是倒袁之声,李纯及时审时度势,凭借着当年他在京旗常备军任管带时曾对铁良多般照顾的关系,经铁良(铁杆的倒袁派)保荐给摄政王载沣由参将升为副将,调任北洋陆军第六镇第十一协统领,并兼第六镇随营学堂监督,驻军保定。
这几年来,眼看老袁复起无望。李纯就跟其他的原小站军官一样,不遗余力的淡化自己身上小站系的影子,更是在今年初,获得清廷封赏的陆军协都统衔。
原本这一切都该十分美好的,自投效了摄政王载沣之后,虽说他乃汉人的身份注定得不到摄政王载沣的完全相信,但是这位权倾朝野的觉罗新贵御下手段也是不凡,日后升任一镇统制在他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随着十月湖北的一声枪响,伴随着南方以孙黄为首的一帮革命党大有席卷天下之势。龙城内,那帮子怕死的觉罗们自是胆颤心惊,眼看着曾经从张之洞、袁世凯等汉臣重臣手中为他们重又夺回大权的大功臣‘摄政王载沣’原形毕露,面对着一天比一天要险恶的局面。一群鱼肉天下吃得脑满肠肥的硕鼠们终于怕了,于是边有人想起了袁世凯,这位被他们打倒了几年,从他手上不知得了多少好处的前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了!
这摄政王载沣虽说性格懦弱,但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足见他其实还是有些手段的。要知道他面对的可不是旁人,而是几乎整个大清王朝的皇室宗贵们。旁人不知道,如今投靠了他的李纯前段时间可是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来自摄政王府的书信,自然知道如今在龙城中,摄政王的王府可是多次受到不明人士冲击,半夜在他王府大门墙壁上恶意涂抹粪便、投砸石头的事情时有发生。偏偏据被抓得几人交代,背后指使之人不是觉罗氏宗老,便是城中的王爷、贝勒,你叫他如何作为。
袁世凯的复出已经无人可当了,大势所以,偏偏这个时候洋人也跟着闹腾,摆明了不看好清廷统治,甚至大英帝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已经纠集法德俄三国公使,旗杆分明的站在袁世凯背后为他树旗,以摄政王载沣那见了洋人就腿软的性子,根本连拼个鱼死网破的魄力都没有。
白白让他心中纠结了数日,不知自己未来该当如何作为。
烦恼之间,他所在的中军已经大部入了谷中,李纯抬起头来,往那四周峡谷两侧山壁之上看去,他若只是擅长经营,胸中若是没有些许点墨,又如何能够坐上如今的位子,当下便口中轻盈,“果然是一处雄关,不愧古来兵家必争之地之称。此处峰峦壁立,群山连绵,山上又多有植被遮挡...若有守军于此处设伏,可潜一军潜伏与两侧,待大军尽数进入谷内,再行尽起伏击,若以羽箭则大军损失过半,若以火器、火炮轰之,则....”
说道这里他心中猛地一惊,若真有大军埋伏与此处,则他的第二十一混成协则有全军覆灭之可能!
不过旋即他便笑着甩头,想要将这种可笑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如今武胜关正在清军的掌握之中,关内数千大军驻守,又有雄关依仗,便是南方乱党纠结数万大军,短时间之内也断难拿下雄关,何况此时他已率军赶至,怎么可能!
只是,不知为何,这种想法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转来转去,任他怎么都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