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奴

第四十三章 巴海之死(下)

“活捉巴海者,连升三级,赏银千两!”

“活捉巴海者,连升三级,赏银千两!”

空矿的格尔格萨河两岸,响起震天般的吼叫声。在又一轮铳声过后,骑兵师团出动了,他们风驰电擎般挥舞着马刀冲向了残存的几百清军,如汹涌潮水般吞没了他们。

“将军,完了,镶白旗完了…”

郭泰痛苦的闭上双目,忽然猛的睁开双目,抱住巴海要将他拽上马。

“将军快走,将军快走!”

郭泰拼命的想将巴海拽到马上逃命,可是巴海却是纹丝不动,任他怎么拽都不动一下。

“将军,走吧!”

戈什哈们焦虑万分,镶白旗的人眼看就全完了,贼军解决掉他们转眼可就冲这边来了!

“要走你们走,我不走…我不走…”

巴海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着,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纵横天下的八旗劲旅竟然连帮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那些烧火棍一样的火铳怎么就能让他的骑兵耗尽最后一滴血。

“将军!”

郭泰还想保着巴海撤回宁古塔,但是巴海却根本没有要逃命的念头,他无力的冲郭泰和戈什哈们挥了挥手:“你们快去逃命吧,不要管我。”

“将军!…唉!…”

几个戈什哈一跺脚,再也顾不上主子了,翻身上马就向后方逃去。不远处的富罗罗和塔世克等人早已带人跑了,仍留在巴海身边的只有二三十个兵丁,多半还是受了伤的。

郭泰没有走,他决定陪将军一起死。将军视他为己出,悉心教诲,现今正是他报答将军的时候,怎能独自逃生。他翻身下马扶住有些撑不住的巴海,慢慢的将他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我的烟袋呢?”

巴海突然伸手在四周摸来摸去,摸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苦笑一声:“我真是老糊涂了,那烟袋先前不是掉到格尔格萨河里了么,我还找呢,却是到哪里找呢…”

见将军这样,郭泰心里难受,哽咽道:“将军…将军….”再是忍不住,放声痛苦起来。

郭泰这一哭,倒让巴海不快了,怒道:“哭什么,咱们满洲男人天生就是战士,能够死在沙场上是我们的宿命,有什么好哭的!”

“将军,咱们败得冤啊!”郭泰不服,输在这帮贼兵手下,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败就是败了,有什么冤不冤的!要怪就怪咱们太轻敌了,唉!...”

巴海长叹一口气,再也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那些黑压压涌过来的贼兵,那一刻,他的思绪突然回到了从前,他想到了顺治九年,满洲榜与汉人榜同年科考,先帝殿赐自己为满洲榜探花时的荣耀。

他又想到顺治十六年,先帝曾谕吏部:“沙尔虎达驻防年久,甚得人心,今已病故,他的儿子巴海平素以勤慎著称,堪代他的父亲生前的职务,授为宁古塔总管”。先帝说的话到今天他仍深深的记在心里,他一生以父亲为荣,能得先帝看重,得以承继父亲的事业,是他这生最开心也最自豪的事。

他想到自己出任宁古塔总管后,为了证明自己,亲自率军在石勒喀河地区古法坛村与罗刹国的帕什科夫所率罗刹兵作战,大获全胜。这场胜仗可是大清和罗刹人的第一次胜战,凭此一战,他成功奠定了自己在关外的地位,也成功的向先帝和满朝文武证明了自己,证明了先帝没有看错人!

他想到顺治十七年时,罗刹再犯边境,自己同副都统尼哈里等率兵到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侦察到罗刹兵在飞牙喀西境,立即趋使所属部军队沿界分布,又调动船只将军队潜伏江湾处,果然罗刹兵船接踵而至,自己带人将他们合围,罗刹兵大败只好放弃船只登岸落荒逃窜,自己亲督部下尾随追剿,大获全胜。他甚至还记起当时捷报传到京城时,朝堂之上是如何的轰动。

转念间,他又想到康熙十年时,皇上曾传谕自己:“朕一向听闻你贤能,现在更加知道,飞牙喀赫哲部虽然服了,然而他们生性暴戾,应当广布教化、多方训导、启迪。俄罗斯虽说投诚,应当加意防御,训练军士、战马、整备器械,不要陷入他们的狡诈诡计。你荣膺守边重任,还要知道时时自勉,以报朕知遇之恩。”

他想到康熙十三年时,皇上命自己出任宁古塔将军,率新满洲佐领四十余人入觐行礼。皇上特赐自己黑狐貂裘、朝衣各一袭,皇恩甚隆。

他又想到康熙十七年时,皇上又传谕嘉奖自己,说他实心实意任职办事,抚辑新满洲户口,全都让他们各得其所。特赐自己一等轻车都尉,兼云骑尉世职。

脑海中一幕幕的景象浮现着,往事如昨日之事般印象深刻。曾几何时,他以“国之重柱”为豪,可又曾几何时,自己的雄心却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流失,想到今日罗刹之祸事,这中间难道没有自己的责任吗?若不是听了那索额图的话,罗刹人真的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此嚣张吗?又若不是自己存了利用之心,未及时派兵将这些叛逃吴逆绞杀,至于有今天这般大祸吗!

先帝啊,皇上,老臣对不住你们啊!

老臣唯有一死才能赎罪啊!

先帝啊,老臣给您磕头了!

巴海突然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刀抹向了脖子。

“不要啊,将军!”

郭泰急忙去拦,却是迟了一步,只见刀锋过后,血如喷泉般射出,巴海的身子已是缓缓倒下。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没有人知道,巴海临死前竟然想起了汉人一个名臣留下的绝笔诗。

“将军,末将随你同赴黄泉!”

郭泰痛不欲生,合上巴海双目后,亦是拔刀自尽,让已经冲过来的关宁兵们大失所望。

西边已经看不到日头,只有一抹红云绚烂如血。天色渐渐昏暗,一直在耳边回响的呐喊厮杀之声已经逐渐远去。微风拂过,在带来一丝清凉爽意的同时,也让浓重的血腥弥漫开来。

格尔格萨河两岸,尸横遍野,硝烟弥漫。许多尸体至死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一些清兵的手里还抠着敌人的眼珠,嘴里还有撕咬下来的耳朵...

七月十七日,宁古塔将军巴海死于格尔格萨河,其所部五千八百名八旗骑兵只四百六十人逃回宁古塔,余者皆战死。关宁军近卫师团死伤一千一百人,骑兵师团死伤五百四十人。

关宁军大帅赵强令将巴海尸体妥善安葬,允立其碑文,一应战死清军尸体皆统一埋葬,不使有白骨露于荒野。

七月十八,关宁军挺进宁古塔,午时正刻围城,遣使劝降,未果。当日未行攻城,只将六门大将军摆于城下,言明日即行炮击。至夜间,城内突有火起,亥时,潜于城内安马尔等人打开城门迎关宁军入城。

至天亮,副都统郭尔络图率副将塔世克、协领富罗罗、佐领巴克桑以下一千四百兵丁投降。关宁军入城后,未行杀戮,只令男丁青壮出城编入军中,共得人口四万三千余,当中吴军旧部及滇民约两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