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寿严格来说不能称之为“老贼“,因为他实际上才四十六岁,不过可能是少年白的原因,正值壮年的他显得格外苍老,好像快六十的人一样,因此背地里被堡内的吴军旧部和汉民罪犯们呼为“老贼”。
现在这个老贼很是焦头烂额,匆忙从都统衙门逃出来的时候,他连鞋子都丢了一只,身上也只套了件单衣,穿着个大裤衩,就这样仪态全无的在几个戈什哈的保护下从乱民当中小心的穿过,一路跌跌撞撞的逃到了东城兵营。惊魂未定,没等他喘口气,兵营外面就传来了喊杀声,却是那些造反的吴逆冲大营来了。
毕竟是当了十年的都统,常寿迅速定下心神,一面派兵去拦截那些进攻军营的吴逆,一面派人火速出城调兵。
吴军旧部起事时,城中火光四起,到处都是打砸抢杀,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闹事,统领营中十一个佐领的是常寿的亲信,正白旗参领赖密特,此人是常寿麾下第一勇将,南下入关平叛和北上清剿察哈尔蒙古叛军都有他的身影,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火起时,他迅速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吴逆们是在进攻都统衙门,想“擒贼先擒王”。所以他当即下令所部三个佐领立即赶往都统衙门护卫都统大人周全,没想三个佐领出营之后,便陷在了东城,根本不得前进一步。因为满大街全是群情激昂,叫打叫杀的吴逆和那些罪民们,再加之吴逆纵火,将东城数百间房屋建筑连成一片,今夜刮的又是西南风,火借风势,越来越大,清军们要迎着浓烟增援都统衙门,眼睛都呛得难以睁开,在杀退数批拦截的吴逆后,他们还是无法及时赶到都统衙门。
赖密特闻讯之后急得暴跳如雷,让亲兵传下严令,三佐领如果再不能有所突破,各部佐领就全部军法从事。好在亲兵刚要去传令时,常寿就在几个戈什哈的保护下逃到了营中,否则那几个苦苦冒着浓烟呛人的佐领们可真是有冤没处喊了。
“快,快出兵,把这些该死的汉狗全杀了!”
常寿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狼狈,翻身一跃而上被亲兵牵到营前的赖密特座骑,打马就往营外冲去。赖密特见状忙跟了上去,到了营门后,就见方才的三个佐领被一大群拿着棍棒的吴逆给逼了回来,一些士兵逃跑的时候还把手中的兵器给扔掉了。见此情形,赖密特勃然大怒,扭头喝道:“多泰、多尔塔喇!”
“末将在!”
两个全身已着盔甲的佐领闻言忙跑了过来,跑动的时候身上的盔甲“哐吱哐吱”的响个不停。
赖密特一指那些正追着败兵往大营迫来的吴逆:“带你们的人把这些造反的吴逆都给我杀光!”
“喳!”
多泰、多尔塔喇二佐领拱手应命,当即领着两佐领兵冲出了营外,瞬间就和那些追赶而来的吴逆厮杀在了一块。
将清军逼回军营的是肖正华联系的川军,他以不到百人的川军弟兄为骨干,四处拉了不下千人的吴军旧部和汉民罪犯在东城及时堵住了欲往都统衙门增援的清军,利用顺风的优势,借着浓烟的帮助,竟然凭着这帮草草组成,拿着原始兵器的乱军成功的将数百清兵给打得掉头而逃。
见己方士气高昂,弟兄们人人都有斗志,肖正华便想趁着这些清军退回大营的时候趁势冲杀进去,他不知道吴大那边没有捉住都统常寿,吴大也只是让人交待他将清军堵在东门即可。但性子杀上来了,哪里收得住手,再说己方现在有一千多人,对方又是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不趁势破了清兵军营更待何时!
“弟兄们,杀进鞑子的兵营,喝酒吃肉!”
“幺儿个狗日的鞑子,老子要你们血债血偿!”
几个操着四川口音的吴军奋勇当先,后面的人也是精神百倍,仿佛面前的这座清军大营唾手可得似的。
肖正华也很乐观,他亲眼看到那些清军的败兵逃得丢盔弃甲,毫无斗志,只要大伙一鼓作气冲进去,胜利肯定属于他们!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稳操胜券时,清军的营中突然开出数百全幅武装的清兵,迎头就冲他们杀了过来。
“杀,不要怕,鞑子一触即溃!”
一个吴军刚信心十足的叫了一句,脖子上就一疼,低头一看,咽喉部位多出了一根箭枝。
“呃...”
气管的漏气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痛苦的仰倒在地。
“小心!”
箭枝“嗖嗖”的从人群中穿过,密集的人群成了弓箭手的活靶子,冲在最前头的川军旧部一下就死了三十多人。
一轮弓箭过后,吴军们都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有些惊慌的看着身边中箭倒地的同伴们,等他们还没有意识过来时,又是一轮箭雨侵袭而来,伴随着中箭的惨叫声,这次倒下的人更多,足有一百多人。
“快逃命啊!”
一个汉民罪犯剌耳的叫喊声让还没有到崩溃地步的吴军旧部们一下炸了窝,听到那罪民的喊叫声,肖正华知道大事不好,两军交战,哪里能容得了这一嗓子。果然,几十个汉民罪犯们率先开始掉头跑,后面的吴军旧部和滇民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待看到前面的人掉头往后跑,全都愣了一下,然后就本能的也跟着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还炸嗓子的喊着“败了,败了,败了...”
崩溃发生在千分之一秒,瞬间,所有的人都开始掉头跑,只余下不到三百的吴军围在肖正华身边,他们没有跑,也不想跑,因为当真败了,天大地大,又能跑到哪里去。不说这关外是鞑子的天下,就说这尚阳堡内,自己又能跑哪去呢。
“拼了,跟他们拼了!”
“弟兄们,跟鞑子拼了!”
“人死鸟朝天,王爷在天上看着呢,咱们给他老丢了一回人,这回说什么再也不能丢这个人了!有种的跟我来!”
三百吴军汉子们喝骂着无所畏惧的再次冲了上去,这回,肖正华冲在最前面。对面的清军见这些吴逆还有种敢再来,佐领多泰扬手就要下令射箭,却被多尔塔喇给止住了,哈哈笑道:“让我来!”大刀一抽,冲自己部下的兵喝道:“杀,让都统大人看看我们的厉害!”
“杀!”
两百三十名正白旗的八旗兵闻令大踏步的跟随佐领大人冲向了对面,多泰嘿嘿一笑,一扬手,也带着所部佐领冲了上去。在这些清兵看来,对面那些可以说是赤手空拳的吴逆不过是可以任由宰割的羔羊而已。
见营外的这些吴逆已经撑不住了,常寿的心大定,吩咐赖密特道:“收拾掉这些汉狗后,你马上领兵给我从东城开始,一处一处的清,本官要把这些汉狗全杀光!”
“末将遵命!”赖密特大声领命,招来另外几个佐领,指定他们各自负责区域,准备开出军营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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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交手,就有三十多名吴军汉子中刀倒地,他们手中只有极少数人拿着从清兵手中缴获而来的刀剑长矛,其他人手中更多的是棍棒和农具,并且对方人人披甲,他们却是单衣薄体,方才仗着人多和浓烟帮助,可以万众一心的将清军打得无还手之力,现在却是只剩这么点人,再无兵力优势,所以正面堂堂交锋,优劣顿显,饶是这些吴军汉子多么悍勇,以死相搏,终不是这些有着利器的清军对手。很快,肖正华还能看到的同伴们不到一百多人,余者全部倒在地上或抽搐,或哀叫,或闭上眼睛咬牙一声不哼慢慢等死。
“肖兄弟,怎么办,咱们顶不住啊!”一个川军汉子逼退一名清兵后,焦急的叫了起来。
“顶不住也得顶!”
肖正华两眼通红,咬牙对周围的吴军汉子们叫道:“老营兄弟们正在攻打都统衙门,一旦拿住常寿,这仗咱们便算是赢了!”
“好,跟鞑子拼了,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
现在的情形再明白不过,不管老营兄弟能不能攻下都统衙门,他们这些人肯定是要尽数战死的,但这些汉子不怕,他们敢起事,就已经是豁出去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战死总比被鞑子捉了砍头的好!
“杀!”
一阵喊杀后,肖正华的身边只余五六十人了,但他也看到了赶过来的吴大。看到吴大和他身边的老营兄弟时,肖正华有种想哭的冲动。援兵的到来让还活着的这些汉子精神一振,人人好像又新添气力一般,嘶吼着和身边的清军又搏杀了在一起。
“快,快去帮川军弟兄们!”
吴大见肖正华他们危在旦夕,忙发一声喝,带头冲了过去,身后的近千吴军旧部也跟着杀了上去。他们的加入很快就将战局扭转了过来,多泰和多塔尔喇有些吃消不住,只好放弃绞杀那些吴逆,集结在一起应付吴逆的进攻,等待都统大人再派兵来。
看到吴逆又有大股乱兵过来,常寿冷哼一声,朝赖密特一示意,赖密特立即让已集结好准备开到东城平叛的几个佐领尽数派了上去。
清军新的几个佐领再次出营后,吴大也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力,因为他们虽然悍勇,却终是难以压制住对方,渐渐的被清军逼得不住后退。随吴在一起来的除了忠勇营的吴军旧部外,大部都是老营兄弟,也有一些后附绿营兵和罪民们,这次罪民们倒是没有吓破胆子叫喊四逃,但很明显,他们在这里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是被清兵看出虚弱撵得到处跑。
军营外十分混乱,混乱的却是吴军旧部们,清军却是步步就班的以佐领为单位,缓缓的将吴军分割成几块,妄图将他们合围全歼。
天眼看就要亮了,没想到却是一无所获,被清军死死的牵制在这里,常寿也安然无恙的坐在马上看着这边指指点点,吴大有种莫名的悲愤,难道当真要功亏一筹吗!一旦天亮,尚阳堡附近的驻军会马上赶过来,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等到他们赶过来,一切可就真的完了!
“常寿,老子要取你的命!”
突然,吴大好像发狂一般挥着大刀直往清军营中冲去,他准备豁出这条命拼着杀了常寿!但他终归不是常山赵子龙,可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只冲了十几步,就被清兵给拦了下来,左杀右突,却是再也不能冲破清军的防线了,见此情形,吴大急得不住大声咆哮,好像受伤的狮子一般。吴五和吴六他们见大哥这样,忙过来拉住他,一边抵挡清兵的攻击,一边将大哥往后面拉,他们很怕大哥会想不开,自我了断。
吴大被两个兄弟拉了回来,又急又气,吼道:“你们拽我做什么,杀鞑子啊!”
“大哥!”吴五刚叫了声,就听后面响起七弟的声音。
“大哥,潘师爷让你带人顶住鞑子,他正带着二哥、三哥在组织咱们的人撤!”
“撤?”吴在和吴五、吴六都愣了一下,吴六脱口问道:“撤到哪去?”
“北边,阿勒楚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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