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京城里最热闹的事除了当朝大学士,礼部侍郎李光地被皇上连降三级外,就属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博学鸿儒科了。据礼部的不完全统计,大概有近一万名各地博儒与士子云集京城参加本科大比。而前年的会试只有三四千举子参加,今年的人数可谓是空前,一下就翻了一番,这让康熙是心花怒放,因为士子人数的大幅增加不仅表明大清统治的地域越来越广,越来越稳固,也代表着这些汉人士子对满人统治的认同。不管哪朝,有读书人的支持,这政权就是不想稳固也得稳固了。为此,他特意带着太子和皇长子接见了几十个鸿儒代表,对他们赞赏有加,连带着这几天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也被暂时抛到脑后去,正所谓“龙颜大悦”。
满清科举最早在皇太极时期就已举行了,但不经常,考试的方式方法都比较简单。入关后,首次科举考试是在顺治二年。同列朝列代一样,清朝科举考试两个目的。一是为选官取士。清朝土地辽阔,需要大批官僚来管理政事,帮助维持统治。从科举及第的考生中选取官员是唐代以来选拔官员的正途。这种做法有助于克服选拔中的长官意志,扩大选官基础。二是为了笼络汉族知识分子,缓和民.族矛盾,这个目的清初尤其明显。大汉奸范文程说:“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因此参加科举的读书人越多,越显出人心所向。八旗人丁本就稀薄,不过百万,以这么少的人统治近亿人口的汉人,压力不想可知,现在自己的政权能得到汉人士子的认同,开个恩科竟然举国响应,康熙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比当初听到吴桂病死还要高兴。明发圣谕,要求礼部做好考试一应准备,千万不能出了差错,要做到“体面而不失威严,让博儒与士子要沐于皇恩之下”。
什么叫有体面?就是大操大办,近万士子参加朝廷的考试,这可是盛世天下,仁君当朝,天下太平才能有的场景!就冲这天下读书人对咱大清的认可,国库再怎么穷,也要掏出银子来贴补本届恩科,务必操持出盛世景象来!
康熙这一心血来潮害得户部尚书邱进是求爷爷告奶奶,差点就去举了高利,这才从发给各部的银子里扣了些本就不多的银子来,干巴干巴的也凑合着用上了。不过往常甭管哪儿要用银子,邱进都哭穷,实在不行也想法子拖,甚至给他来个不闻不问,可今儿个这次,邱进倒是积极得很,没向康熙说一句怨言,自己顶着那些尚书的白眼就给办了下来。你不得不说邱进这汉人做满人的官,不仅合格还很优秀…
康熙本人更是亲去太庙,将这个好消息向他的曾爷爷老奴、爷爷太极和老子顺治宣告了一遍,最后祈天乞福,盼了一下大清朝万年永固这才意犹未尽的回了紫禁城。
当然康熙的所作所为赵强是一点也不知道的,他只知道高士奇无事了,而且还派人来请自己去赴宴,而宴会的主人则是明珠,时间就是今天晚上。
明珠可是康熙年间很重要的一个人物,他与索额图二人平分朝政,结党营私,斗了十几二十年,一个保皇长子,一个则是保太子,你来我往的斗得不亦乐呼,最后全部是惨淡收场,皇位的继承人也没有二人所保皇子中产生,算是机关用尽,徒劳心血。现在是康熙二十三年,算起来正是明珠显赫之时,这么一个大人物办宴席,如何会请自己一个索伦蛮子出席的,赵强有些疑惑。
送信来的是高士奇的随从张秀,人如其名,模样十分清秀,且有几分读书人气质,让人一瞅就好感顿生,比起那些仗势的奴才下人,可是好得太多。
似乎高士奇早就料到赵强会有些奇怪,所以特地让张秀转告赵强“你且如约赴宴,无须惊慌什么,高某答应过你,替你寻个大主顾,这明相便是了。”
听了这话,赵强恍然大悟,明珠绝对是个大主顾,天大的主顾,和他做买卖,万万是亏不了的,当下便应了下来,让张秀回去转告高士奇,就说他一定准时到宴。
“那小的这便回去,待老爷下朝回来告诉一声。”张秀答应一声,又嘱咐了句:“请东主将那些宝贝尽数带上,有我家老爷在,东主就等着收银子便是。”
“呵呵,好,有劳了。”赵强示意德丘从腰包里摸了锭银子给张秀,张秀推辞一番便也收了,便告辞回去了。
“大帅,打听出来了,那戴梓家就在崇文门外。”
张秀刚走,葛飞虎就回了宅子,路上二人还撞了一下。一见赵强,他便快速跑了过来,一脸喜色。
“好。”知道戴梓家在何处,赵强心中大定,转身便要回屋。
“大帅不去找他么?”葛飞虎一愣,他以为大帅马上就要去找那戴梓呢,谁知大帅就说个“好”竟不问这事了,这戴梓可是大帅派人找了好几天才探出来的,昨知道人在哪了就不管了呢?
“不急,本帅先去睡一觉,好养足精神去会一会大人物。这个戴梓嘛,既知道他窝在哪里,还怕他跑了么,呵呵。”赵强笑着回头说了句,便不理会二人,径直进屋睡了。
葛飞虎挠挠头,一头雾水的看了眼德丘,德丘嘿嘿一笑,将他一拉便拖到后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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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会阅博学鸿儒科试卷的日子,索额图起了个大早,至西华门落轿递牌子进大内。刚从轿子下来,就见张英从里边出来,索额图便站了问道:“这么早就进来了?急急忙忙地到哪去呢?”
张英熟不拘礼,只拱手一揖,说道:“昨晚皇上命我起草一份给施琅的诏谕,因不懂军事,在文华殿查阅史籍,直忙到天透亮儿才算交差。皇上因还要留下看看,命我回去歇息,下午再来面圣听谕。”
索额图听了一怔,说道:“这会儿皇上已经临朝了?大臣们都来了没有?”
“中堂不必去乾清门。”张英笑道:“皇上今儿在养心殿阅卷。昨个儿中堂没来,主子和明相、高士奇一起去看了畅春园,说要从江南拨几百万两银子把园子重修起来,给老佛爷做颐养之地呢!”
索额图听了心中妒意一片,悔不该贪一日悠闲,让那明珠钻了皇上空子,口中却道:“我这些时太累,万岁爷特许我休假一日呢...你去了没有?”
“去了的。还有翰林院的一干翰林,陪着主子作诗解闷儿。”二人说着,见高士奇带着两个小厮抬着一件东西过来,索额图便笑道:“我还以为只我一个人来迟了呢!你这带的什么东西,还用黄绫子盖着?”
高士奇笑道:“献给老佛爷的寿礼,中堂甭看,不过是花儿草儿的。我是个穷酸,可比不了您和明相。”说罢,双手捧着那盆盖着的花,跟着索额图来到养心殿,张英径自打轿回府去了。
养心殿中鸦雀无声,高士奇悄悄把花放在丹墀下,小声对索额图笑道:“这回中堂可是和明相骗了我们,竟白歇了一日!昨个儿从畅春园回来,主子就叫我看卷子,直到半夜才回去呢!”
索额图听说明珠也没有参与阅卷,心中略微放心,只一笑,高士奇已是挑起帘子,二人一前一后进来。
康熙拿着一张名单,皱着眉头正在沉思,案头推着三叠卷子齐整放在一边,下头左都御史阿兰泰和明珠二人都端坐在木机子上静等康熙垂问。康熙听见帘响,一转脸见是索额图和高士奇进来,便笑道:“索额图来的正好,高季勋的卷子是你收存的,是不是失落了一页?”
“回万岁的话,”索额图忙答道:“高季勋只写了一首诗,《天降雨露赋》竟没有作,所以少了一篇儿...这事何等重大,奴才焉敢草率?”
康熙看着阿兰泰笑道:“怪不得你这份单子上一二三等都没有高季勋。”
明珠说道:“高季勋乃是大儒,故意脱漏试题不做,实属不敬。奴才以为阿大人将他取在等外,实在允当。”
康熙啜了一口茶,跷腿坐在炕沿上,笑道:“这些卷子中,脱漏试题的有,押错诗韵的也有,模棱两可的有,含沙射影的也有,他们都是识穷天下的当代大儒,岂有写不出赋、押错了诗韵的道理?哼,他们本来就不想来考,所以就在考卷上用错字、押错韵。朕若按卷子发落呢,可可儿就把最出名的人都落了榜,天下人谁会相信是他卷子不好?只说朕不能识人!如若糊涂取中呢,鸿儒们又要暗笑朕没有实学,看不出卷上毛病儿——论其用心,他们待朕甚是刻薄的……看来不能只凭一场考试就让他们就范呀!”
明珠听了,不由愤愤地说道:“这叫不识抬举!请万岁将这些人的卷子以邸报印行各省,让天下都看看他们的错误,凡错格、违例、犯讳、误韵的一概黜落不取!”
索额图也道:“明珠说的有理!”心头却是骂了句:你这活宝知道个屁!
阿兰泰却暗自叹息,果真如此,这场博学鸿儒科取中的便差不多全是二三流人物了,就现在,那些花银子中试的就占了三四成,要是再将那些真有学问的不取,这恩科可真是要让天下人笑话了。
康熙见高士奇不吱声,便问他:“高士奇,以你之见呢?”
“奴才以为应一概取中,这是没考之前议定的。皇上原知道他们不肯应试,生拉硬扯来的,有什么好心绪作诗写文章?但也有偶尔笔误的。这样一弄,大名士尽都名落孙山,与不办博学鸿儒科有什么不同?前头千辛万苦预备多少年,岂不白费了?他们回去当然不敢骂街,但皇上却落了个不识人才的名儿,也确实糟蹋了人才……所以断断不可用平常科举格局求全责备,竟是全部取足名额,便是等外的也一概授官。不愿做官的,也给个名义,算是致休……”
“就这么定了!高士奇,你再细阅一遍,凡有乖谬之处一概用指甲划出,写得好的加朱笔双圈!——传旨,高士奇着补博学鸿儒科一等额外之名!”
闻听圣意,高士奇大惊之下便是大喜,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心中如五味瓶翻了般,酸甜苦辣都有。前几天还惶惶不安如天塌般,不想风云变化如此之快,皇上又对自己恩宠有加了。当下便感激涕零的跪了下去:“奴才磕谢圣恩!”
这边明珠也是替他欢喜,阿兰泰心平如水,索额图却是暗恨不已。康熙洞若观火,扫了一眼几个臣子,让高士奇起来,接着问起恩科的事,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直到响午才让他们退下,用完午饭才来听候。下午在养心殿又议了几件事,日头快落的时候才散了。一出午门,索额图便径直打轿回府,也不向高士奇道贺,阿兰泰客套两句,也上了轿走了,最后只剩明珠和高士奇,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明珠先往自己轿子去,走到轿边招呼高士奇:“我在前头,你在后跟着,今晚在我府上一醉方休!”
“明相美意,岂能不从。”高士奇哈哈一笑,上了轿子让轿夫慢走,待明珠轿子走出半里地后才让轿夫起轿,远远跟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