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都督府参谋总部在最近三天又增加了一成的人手,按照事先的计划,后天下午革命粤军第二师即可抵达漳浦与许崇智会合。如今对于参谋总部来说,工作量再次增加了一倍,原本还算宽敞的参谋总部大厅,竟然让人感到拥挤了起来。
何福光从总参谋长调任第二师师长,参谋总部的坐镇只剩下吴绍霆一个人。
吴绍霆下意识的让邓铿加入参谋工作,协调整个广东作战的指令。黄埔军校可以培养中下级指挥官,而高级指挥官只能靠自己手把手的带出来。
这几日,粤北江西军的战事再次陷入胶着,江西两个混成旅全员进入广东,傅良佐和唐天喜为了扳回劣势,把手里的部队都投在了南雄战场上。粤军六个团的兵力未能歼灭包围南雄的江西军,以至于包围圈松动,再次化整为零的与江西军对战。
江西军虽然等到了援军,在军心和士气上有所恢复,可是兵锋已挫,在正面战场上再也找不回任何优势。
对于吴绍霆来说,打成平手就算胜利,以区区一省之力对抗整个北洋集团,在数倍敌人的面前保持平局,这已经算是重重的打了北洋军一个耳光。
当然,打消耗战的本钱广东绝对没有北洋政府多。吴绍霆之所以耗得起,是因为粤军是在本土作战,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优势。而袁世凯之所以耗不起,则是南方各省在这场战争中的立场变化,以及国内国外舆论不信任的压力。
在二次革命爆发之前,全中国各省的都督都认为北洋政府是合法政府,北洋军的实力是锐不可当,所以必须在时势所趋之下,名义上归附中央政府的旗下。尤其是在江西、江苏等革命党武装反抗失败之后,这种威慑力更加明显。
可二次革命发展到今天,广东打了一场出人意料的战争,把周边四个省的敌军全部拒之门外,到现在北洋军打进广东腹地最深的记录不过是乐昌县。
这给了南方各省一个暗示和一个信号,吴绍霆在广东能够成功反抗中央政府,表面虽然破坏了国家统一的局面,但不可否认也代表各省都督的潜意识想法。每个都督都有兵有枪又有地盘,他们完全可以占山为王,何必还要与毫不相干的中央政府趋炎附势?
广东的战争拖得越久,这种念头越是落地生根。
尽管南方各省的都督到现在依然按兵不动,是因为他们更期待吴绍霆在广东跟北洋军打得两败俱伤,一旦北洋军伤及元气,对各省来说更是有机可乘。
南方各省的立场动摇,直接影响到了北洋政府在国际的地位。五大银行团可不希望自己的投资打水漂,如果北洋政府在中国失去威信,不但不能如约偿还债务,与北洋政府既定的利益合同也会受到影响。
到时候各个债权国会重新审视袁世凯的能力,各国财阀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甚至可能会终止善后大借款的尾款支付,这对于北洋政府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
这就是吴绍霆可以拖,而袁世凯不能拖的原因。崩盘未必是一促即成,它能像多米诺骨牌那样一步一步的倒塌,最终满盘皆输。
邓铿走到吴绍霆设在参谋总部的单独办公室,把漳州的情况做了汇报。
“打了有五天的时间,许司令的部队损失不小。”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第二师差不多都过省境了,马上就跟漳浦方面会合,好歹是一个盼头。”吴绍霆平静的说道。
“都督,我有些担心,就算第二师支援漳浦,以李厚基手里的兵力,只怕漳浦还是撑不了多久呀。”邓铿担忧的说道。
“能撑多久是多久。漳浦守不住就退回广东,咱们后方还是有很多撤退的余地。熬过一月份,真正撑不住的就不会是咱们了。”吴绍霆胸有成竹的说道,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战事拖到二月份只怕差不多就该结束了。
邓铿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吴绍霆那么有预见性,所有事情都要眼见为实才能确定。不过他心里还是很希望吴绍霆预料的不错,广东的战事已经持续太久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有不利,越早结束越安稳。
这时,一个侍从官走到了门口,在敞开的办公室木门上敲了敲。
邓铿回过头问了道:“什么事?”
侍从官道:“岑大人正在西厅等候,说有一些急事要见都督。”
吴绍霆有些奇怪,岑春渲自从上任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到都督府来找自己。他以为岑春渲直到今天还应该在家里应酬昔日故交,或者熟悉一下广州的新环境。今天岑春渲突然说有急事来找自己,真一些让人意外。
他没有多问什么,马上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参谋总部在何福光的治理下已经有一套运作方式,即便没了总参谋长也不需要自己二十四小时盯着。
“马上去西厅。”他说道。
西厅是行政大厅大门口的一处过渡廊厅,专门提供临时会客所用。
吴绍霆来到这里时,老远就听到了一些谈话的声音,只见岑春渲穿着一身新订制的冬装,拄着一根手杖站在西厅中央,陪伴在他周围的有一些商务部的官员。刚刚走近时,他忽然看到一个十分娇小熟悉的身影,正像模像样的站在几个官员身后,此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张小雅。
张小雅穿着一套黑色的小西服,领口扎着一朵白色的领花,红色的封腰承托着她挺拔的胸脯,白皙透红的小脸显得十分兴奋。她的小西服还是燕尾,俨然是一副女扮男装的派头,虽然个子有些矮小,在几位官员之中不算出众,可是却有一种中性的美感让人一眼难忘。
吴绍霆忍不住感叹了起来,正所谓女大十八变,他还记得自己认识张小雅时,对方仅仅是一个幼稚的小丫头,就算去年过节去张家吃饭那次,也没发现张小雅有多大的变化。但是今天看来,昔日的小丫头真的出落成一位翩翩美少女了。
他带着几个随从穿过走廊,走上西厅的台阶。
西厅的众人见了都督出现,纷纷迎上前来问好。岑春渲笑呵呵的向吴绍霆颔首示意。
“云公有要事见绍霆?”吴绍霆向众人还礼之后,直截切入了正题。他没有下意识的向张小雅打招呼,只是对她微笑示意了一下。
“老头子到广州也有一段时日了,军政府这边几乎是第一天报道,说来惭愧至极。今日来找吴都督的要紧事也颇为尴尬,奉公的第一天就要向吴都督要钱,怎么说都有些不合情不合理呢。”岑春渲和颜悦色的说道,他说完,向身后招了招手。
一个年轻的商务部官员连连走上前,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到了岑春渲手里。
岑春渲接过了文件,又转身递给了吴绍霆。
吴绍霆到现在还没摸清楚头脑,岑春渲只说是找自己要钱,前因后果还没解释清楚呢?他接过了文件,打开来仔细看了开头,文件标题用毛笔手写着“张盛霆公司越南贸易分公司详细计划书”。
不等他开口问,岑春渲先一步说了道:“老头子这几日与商务部的张老部长会晤了几番,又与昔日的故友略有浅谈,差不多对广东目前的情况有所掌握。另外,前几天经过张盛霆公司总经理张小姐启发,老头子大胆的提出了这份计划书,目的在于将张盛霆公司局限于广东的贸易道路直接推出国外,制造更多的商机。”
吴绍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云公,你是说把优雅果汁外销?”
岑春渲哈哈笑了起来,反问道:“难道在都督眼里,张盛霆公司的商品就只有果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