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荒原的驿馆内,小春子这一阵喧囔。霎时就让原本沉寤在琴音与歌声之中的四人,打了个震惊的裂趄。
而且更让正在操琴弄曲的董嫣芷惊得心头一震,手宛一滑,‘嘣’的一声,弦断声止。右手的食指上已然多出了一道殷红的血迹,一缕鲜血汇聚成的水线硬生生的往琴台下滴。
一滴!
二滴!
三滴!
。。。。。。
琴台上,霎时疑成了一朵带血的梅花。
“血!血!血!”
一声惊叫,木讷之中的春俏霎时打破了这一时的沉默,接连又连连惶恐地惊叫道。“血,小姐。血,小姐。你的手指上流血了,好多好多的血啊!”
但是,此时此刻的董嫣芷就像是一座毫无知觉的根雕玩偶一样,一副惊悚疑惑的样子就稳稳地定格在了当中。瞪着一双已濛上一层泪水的大眼睛,一动不动。脸上惊硬的表情,更是一片惨白。
“董小姐,你没事吧?不要再吓唬春俏了,春俏好害怕啊!”丫环春俏已然渡到了董嫣芷的身旁,一副憔急样子撇着红润的嘴唇说道。似乎她也没有意料到董嫣芷在听到‘李秋生’这三个字之后,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一时瞧见董嫣芷惊悚得变了模样,王俞也急得头上直冒冷汉的跟上来问道。“董小姐,董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再吓唬我和春俏了。这一路下来,你不是怍惊怍喜的,就是让人担心吊胆,担惊受怕。只怕再这样下去,我和春俏也是无法再承受你这样喜怒无形的变化了。”
等王俞心有余悸的说毕,见董嫣芷仍是一副不动声色定如磐石的样了坐在琴台之上。他急忙用手在董嫣芷的眼前来回晃动了几下,亦见他没有任何动静。正待作话之际,董嫣芷却立时眨眼作声道。“王伯,春俏,嫣芷又让你们多心了,请原谅。嫣芷不是有心要这样的,只是当嫣芷听到有关秋生哥的事情的时候,我的心已是情不由已了。”
“唉”一声长叹,王俞连忙安慰道。“董小姐,你先不要多想。这事情的真假现在还无从知之。你怎么可能就凭一纸官榜来左右自己的感情呢?老奴想,董小姐最好得理智一些,免得又白白糟踏了自己的一场眼泪。”
后面紧跟上来的梁老爷子,此时也显出一副歉意十足的样子说道。“董小姐,请你原谅我家小春子的鲁莽和莽撞。若不是他横来这一脚,少不更事的这一囔,也不会连累董小姐有这样千思百虑的样子,藕断丝连的痛苦。但是我想小春子他也只是想单纯把这事告诉你们,并没有在意到董小姐会这样千思百忧,痛切心扉。
说着,梁老爷子两眼一瞪,回头一把抢过小春子手上的官榜,狠狠一扯,霎时撕了个稀巴烂。随即又走向前几步,一把揪着小春子的耳根怒道。“小子,我让你整天去找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情来取乐子。一时吓人心魄,一时又吹得风马牛不相及。你能不正经点,做些实事,让你叔为你少操那一点心,也好多吃几年清心汤。”
小春子当场被他叔这么抓着耳根子的一揪,痛得呀呀直叫道。“叔啊,你轻点。再一用力的话,我这耳根子都被你报消了。我,我哪里得罪了你吗?用得着你这样揪我耳根子。”
说罢,小春子刚要再挣扎一下。可是一动,那梁老爷子的手抓得更狠了。那痛就像钻心一般分散开来,噬食着小春子的每一根神经。
此时,只听得梁老爷子恨恨的教训道。“小子,你是没有得罪我。可是你今天却得罪了董小姐呀?你没长眼睛吗?你刚才拿着官榜就这么一囔,董小姐的手都作受伤了。你说,这事与你相关不相关啊?”说罢,顺势一推,就把小春子推落了一边。
只见小春子一手捂着生痛的耳根子,一边瞧着琴台上的董嫣芷疑惑地说道。“董小姐,是这样的吗?我刚才这一囔居然伤害到了你?不是的吧,你
,你居然这么胆小。”
“小子,你还有完没完啊?快闭上你的臭嘴,什么也别说了,碍事的家伙。”梁老爷子不等董嫣芷回答,自己就脸子先说开了。这一语又把当中惊疑的小春子,活活顶了个半死。
看着叔侄俩这样为董嫣芷之事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架势,一旁站着的王俞赶紧出来圆场道。“梁老哥,你就别怪小春子了。小春子靠着双脚跋涉上百里,能从镇上带回来这个消息已是十分难得,你又何必迁怒于他呢?况且董小姐也没有怪罪谁的意思啊?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乱猜测别人心思的。我看你就饶过小春子吧,他也是无心之过的。”
“嗯,王老哥你说的没错。不过若要我饶过这小子,你可得问问董小姐愿不愿?”梁老爷子仍是不肯放松口舌的说道,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已把自己的眼光盯上了当中的董嫣芷。
董嫣芷莫名的笑了一笑,心情霎时为之一动,眼睛望着断了的长弦古琴,顿时接口道。“王伯,梁老爷子,请你们放心。对于这样的小道消息,咱们在京城之时不知道收到多少回了。可是到最后呢,都怎么样了啊?这些小道消息不都是不攻自破呀 ,我的秋生哥不是还好好的活在这个尘世中吗?”说着,董嫣芷的眼光忽然闪过一缕晶莹,泪红成珠,语气也变得有些压抑得和阴郁。
仿佛沉吟了片刻,等平缓了心中这一阵激动之气,董嫣芷又喃喃道。
“现在官衙又来一道这样的消息,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努力告诫自己还是莫要信以为真的好。说不准这又是那些官衙无中生有的歪主意,攻心之计,目的就是为了让秋生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己站出来辩白真伪。故意捏造一个事实,让天下之人信以为真,让那些想要作恶为盗的狂徒再不敢雌意妄为。”
“哎,董小姐能这样想哪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刚才看你的情形啊那真是要吓死人了。现在你能这样一说,我和春俏、梁老爷子的心也安乐多了。”王俞一时宽心的说道,刚才紧张的气氛已然去了七八分,似乎还有一二分挂在眉眼之间。
“是啊,董小姐,若是知道你真能这么想的话,我就不必揪着小春子的耳朵主话了。现在看来啊,倒是我梁老爷子一个人的错了!”梁老爷子似是既高兴又失望的说道,心中几分惭愧之色倏然而起。
瞧得王俞的心中仍有一二分的挂虑,再见梁老爷子开始了惭愧的自责。董嫣芷的心中不免呵然一阵苦笑,装出一副极其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哎,又劳众位为嫣芷瞎闹了一场,嫣芷真是惭愧之极。现在好了,你们也别为我揪这个心了,我董嫣芷心中自有主张。”
董嫣芷这样说的目的好像是说给这几个人听的,让别人相信和放心她的情感波动,从此之后,所有的事情再不会带有任何廉价的眼泪,让那些委屈软弱的劣根再来沾污自己的。
可是,当董嫣芷刚要抬手拉接琴弦之时,一滴鲜血又嘎然而滴,染得她手中的白纱如同白雪世界中的梅枝,突然折生出一簇殷红的梅花。她的心又一次在这霎哪之间浮闪过李秋生的影子,两条泪线晶莹地挂在她的脸庞上。
王俞惊叫了一声,正要说话。一旁的春俏已然拿过一条白丝带,倚身说道。“小姐,还是让春俏为你包扎了这伤口吧。免得白流了小姐身上的精血,对小姐的身体大有防碍。”
这一回,董嫣芷没有像以往那样任性抗拒,也没有刻意推搡挣扎。她只是机械地伸出右手食指,让春俏精心为她包扎这一道伤口。而她自己则极目疑视在那一团已被梁老爷子撕碎了的官榜之上,怔怔出神。
小春子突然一眼敝见琴台上的董嫣芷,傻乎乎地张眼盯着地上那一团官榜,心里顿时激起了几分疑劲。但是他一时又找不到探问的理由,只得抬手挠挠头,侧目又斜瞧了那一团撕烂的官榜一眼,快速走过去把那团纸捡了起来,紧紧地拴在自己的手中。
梁老爷子见状,又冲口而出骂了一句。“你小子还不死心呐,再想捡回那个该死的东西来惹董小姐生气啊,看我不揪掉你的耳根子。”
“我,我哪有啊?”小春子突然狡诘地强辩道,猛吐了一口恶气,又恨恨地向梁老爷子挤了一个歪眉弄眼,才转身向驿所外走。
这时就听见董嫣芷在琴台上高声叫道,“小春子,你可否等一下,嫣芷有话要问你。”
小春子即时愣了一下,回头正犹豫间,冷不防被梁老爷子在背后猛推了一把,寂然笑道。“小子,董小姐叫你呢?没听见吗?你的耳朵又聋了吗?要不要叔再帮你疏通一下啊?”
“我知道呢,尽要你这个糟 老头在这里教训我。”一时不知小春子那里来的勇气,当即狠狠地反击道。转身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在董嫣芷的琴台前站定。
董嫣芷霎时柔声说道,“小春子,我问你:官榜上的古兰镇从这里去该怎么走?需要多少时日?有没有抄近的小道?”
“这个,这个,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董小姐好。对于这些,我是一无所知的,你就别问我了。问问我叔吧,或许他可能知道一点点。”小春子霎时惊得语无成调的回应道,脸上弊红的颈儿再也没先前的乐观。毕竟,他也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精彩,他只是一个窝在这里驿所的年轻人。
“哦”的轻应了一声,董嫣芷此时此刻变得锐利而又深隧的目光,霎时转向了当中的三人。
三人全然惊悚不已,目不转睛地盯着琴台上的董嫣芷,一脸茫然。
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董嫣芷居然向小春子探询这些路径的话题。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三人,她董嫣芷的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去那古兰镇寻人的计划?只是先前不肯多说而已。若是如此,这南归之旅岂不是半途而废,她董嫣芷可就是真正的改道寻情了。
三人既然知悉了董嫣芷的心思,自然是不好违逆的,但是谁也不敢私自作定这个主意。毕竟王俞和春俏只是受柳夫人之命护送董嫣芷南归,而不是来陪董嫣芷问道寻情的。
眼见二人没有正面回答董嫣芷的疑问,一直都闭口寡言着。梁老爷子忽然洋作惊讶道。“董小姐,你不会是想从这里借道去古兰镇私见‘李秋生’吧?那你这南归之旅岂不是就没戏了。你这样做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吗?”
“嗯”的一声亮响,董嫣芷又扬起她那一双娇如水晶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地回复道。“对,我董嫣芷现在就想改道去古兰镇,暂时不想南归了。我亦不是强人所难,我现在只是征询你们的意思。所谓姜太公钓渔,愿者上钩,不愿者岂能强为之啊。”说毕,即时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若是你们有谁知道走那一条道去更好的话,都说出来吧。遇到不懂的,咱们现在就可以好好考究一下,到时也少吃一点苦,少担阁一点时间。”
“哈,哈。”两声冷哼,王俞持着强烈的反对态度说道。“什么愿者上钩?董小姐,你说得倒是轻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潺弱的身体,根本就受不了这一路上的劳累奔波之苦?还谈什么改道问情呢?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从京城走到现在,你有那一天不是在我和春俏的担忧和顾虑中度过的。现在倒好,你为了自己的一腔情怀,可以不顾我们这些下人的生死和劳苦,但是你得让咱们先完成了柳夫人之托,到那时你爱怎么瞎扎腾都行。”
春俏见王俞持上了强烈反对的态度,她也涩涩的站出来说道。“小姐,你就别来瞎扎腾我和王伯了。还是早点回南方吧。”
“早点回南方?”董嫣芷一时重新叨念着这一句道,“我何偿又不想早点回南方啊?可是南方真有我的亲人吗?茫茫人海,除了秋生哥和青花绣楼的姨娘我还能找谁?”
董嫣芷此言一出,驿中的四人尽皆惊愕不已。八只瞪目相望的眼睛霎时盯上了董嫣芷,迷茫和困惑越来越重。
可是令王俞和春俏弄不明白的,明明是柳夫人设计好的南归之旅,为何董嫣芷偏偏在这时要改道了。
“难道是一缕情丝,累死半生。”
(本章完)